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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 玉堂叢語
  • 焦竑
  • 3787字
  • 2015-12-12 14:37:54

永樂甲午十一月,上諭行在學(xué)士廣,侍講榮、幼孜曰:‘五經(jīng)四書,皆圣賢精義要道,其傳注之外,諸儒議論有發(fā)明余蘊者,爾等采其切當之言,增附于下,其周、程、張、朱諸君子性理之言,如太極、通書、西銘、正蒙之類,皆六經(jīng)羽翼,然各自為書,未有統(tǒng)會,爾等亦類聚成編,務(wù)極精備,庶幾垂后。’廣等總其事,舉朝臣及教官有文學(xué)者同修,開館東華門外。明年九月書成,上御殿受之,群臣表賀。時文貞輔獻陵南京監(jiān)國,故不預(yù)。

成化初,謝文肅被旨入校先帝實錄,見章公景泰中論復(fù)儲下獄事,輒嘆息泣下,曰:‘公疏動萬言,而一不載,何以示天下后世?’亟以告總裁官劉文安公。公曰:‘諸臣奏疏,凡留中者例不得書。’謝曰:‘天下事寧復(fù)有大于此者?此而不書,將奚書?公盍上其事增入之?’劉公憮然曰:‘業(yè)已成,無益也。’迄今以為恨。(本傳)

丘瓊山謂朱子家禮最得崇本敦實之意,然儀節(jié)略焉,為考諸儒所言,作家禮儀節(jié),使好禮者可舉而行。通鑒綱目以正統(tǒng)為主,然秦隋之末有不可遽奪,漢唐之初有不可遽予者,乃作世史正綱,著世變之升降,明正統(tǒng)之偏全。又謂西山真氏大學(xué)衍義有資治道,而治國平天下之事缺焉,乃采經(jīng)傳子史有系于治國平天下者,附以己見,作大學(xué)衍義補。

吳希賢拜檢討,預(yù)修英廟實錄。有貴家子寇姓者,密以賄丐希賢致口詞于其父。希賢拒之,曰:‘茍為此,他日何以見董狐于地下?’

顧清與修孝廟實錄,書妖人李孜省事。焦芳與彭華有隙,誣其附以得進,欲清以風聞書。清云:‘據(jù)實直書,史職也,他不敢與聞。’焦不能敚,中官蔣琮誣逐臺諫,涉歷既久,章疏雜沓。時逆瑾方熾,僉畏觸其黨,莫敢涉筆。清潛披精核,盡載其實,有嫌而欲節(jié)略者,不為動。

孝宗實錄,焦芳多以意毀譽其間,而武宗朝大奸相繼亂政,其事棼雜,諸史官相顧不能書。董公于紀載詳而不冗,簡而能盡,又因以正前錄之訛謬,歸之至公,其有功于國史甚大。少師費公每舉以語人。

毅皇帝實錄方修,檢討陳寰言:‘邇者采尚書故實上六館,此不過從牒囊中探得之,何關(guān)人主大計?即翰林臣,臚列具員耳。今以為宜復(fù)左右史記,言動秘燕之間,備列彤管,亡令他日(幸多)皿爽國是。又文皇帝下金陵,諸緣故主駢僇父老,一二志焉,上幸人賜一傳,瑕瑾不掩,庶有以風示永永。’不報。

嘉靖初,董文玉同修武宗實錄,因言:‘昔武宗即位,纂修孝宗實錄,時大學(xué)士焦芳依附逆瑾,變亂國是,報復(fù)恩怨。又肆其不逞之心,以欺后世,其于敘傳,即意所比,必曲為掩護,夙所嫉,輒過為丑詆。又時自稱述,甚至矯誣敬皇而不顧。凡此類,皆用其私人暗寫,同在纂修者或不及見。伏望將孝宗實錄一并發(fā)出,逐一校勘,出芳一人之私者,悉改正之,庶敬皇知人之哲,不為所誣,而諸臣難明之節(jié),得以自雪,傳之無窮,可據(jù)以為信矣。不然,后世安知此為芳之私筆也哉?’疏上,士論愜然。其諸經(jīng)筵陳奏議禮,亦多類此。

調(diào)護

解學(xué)士縉應(yīng)制題虎顧眾彪圖曰:‘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文皇素不喜仁宗,感此詩,甚思之。時仁宗留守南京,頗懷憂虞。因命所親信者莫如夏原吉,即日往迎之。

解縉之才,有類東方朔,然遠見卓識,朔不及也。方漢庶人奪嫡,淇國公丘福力成之。成祖惑之,遂欲易儲。召帷幄重臣決之,諸臣莫對,縉獨曰:‘好皇孫。’由是成祖釋然,仁廟之位固矣。縉以三語而決此大事,古未有也。后丘福泄其語于漢庶人,庶人銜縉次骨,以至屢貶,逮赴詔獄,庾死雪中,皆庶人之譖也。自今觀之,列圣及圣子神孫享萬世無窮之業(yè),縉不為無助。百余年來,褒贈之典不及,而諸臣亦未有為白之者,誠缺事也。

文皇晏駕于榆木川,楊文敏公榮、金文靖公幼孜恐事泄,盡軍中錫器,镕為殮具,覆以龍衣,日進膳如故。錫工盡除,以滅其跡。至京師,人未之知也。(畜德錄)

仁宗在東宮時監(jiān)國,為漢庶人所譖。蓋太宗初有易儲之意,而庶人實覬覦之故也。于是使給事中胡瀅往伺察之,令書其不法事以聞。時梁潛、黃淮、楊士奇等皆東宮官,善于保護,教太子守禮法,而瀅亦不敢曲意上承。回朝但言皇太子敬天孝親諸實行以對,上意頓解。

彭文憲在朝,凡大臣為新進所媒孽者,必反覆辯析,且以愛惜人才之意上達。言官以言語微過被譴,亦必委曲言其不足深罪,賴以全者甚眾,人稱得宰相體。(琬琰錄)

天順末,讒者謂:憲皇,景帝嘗廢之,當別立嗣。英皇意頗疑之,獨李賢不從。一日,上病臥便殿,召賢諭曰:‘今庶事頗寧,顧大者反搖,奈何?’賢曰:‘此國本也。’力陳不可動。上曰:‘然則此位竟傳太子乎?’賢叩頭賀曰:‘宗社幸甚。’遂傳旨召太子,須臾至,賢曰:‘殿下事定,趨出謝。’太子抱上足對泣,讒遂不行。成化初,賢遭喪奪情,實憲皇固眷云。(后渠雜識)

天順中,李文達公獨見寵任。時冢宰王翱、大司馬馬昂,皆為英廟眷遇,而尤賴公所維持。凡公有所薦舉,必先諭意二公,至御前疇咨時,于文則諉諸王公,武則諉諸馬公。或既自舉其人,亦必曰:‘臣所知如此,還須召某等再審。’二公亦如公言。以是上不致疑,下皆信服。

中官李廣死,言者劾文武大臣嘗以賄交者,欲據(jù)廣所籍記,大行斥逐。羅謂:‘具瞻攸在,不必指其名而暴其惡也。宜諭令自陳,或黜以他事,庶不貽朝廷羞。’識者韙之。

廣東布政徐奇朝京師,載嶺南土簟諸物,將以饋廷臣。或得其單目以進,上閱視,無士奇名,獨召士奇問故,將以私交罪之。士奇曰:‘奇自都給事中受命赴廣時,眾皆作詩文贈之,故有此饋。臣不與名者,以當時病,未有作,不然亦不免。今眾名雖具,而受否未可知。且物微甚,當無他意。’上意解,命中官毀其目,一無所問。

劉瑾威權(quán)日盛,狎視公卿,惟見東陽則改容起敬。時焦芳與東陽同官,又助瑾煽虐,東陽隨事彌縫,去其太甚,或疏論廷辯,無所避忌。所以解紓調(diào)劑、潛消默奪之功居多,否則衣冠之禍,不知何所止也。或者乃以其依違隱忍不決去非之,過矣。

籍瑾書籍,得秦府永壽王為瑾慶壽詩序,中間稱謂過于卑諂,上怒甚,欲降敕切責。東陽上疏曰:‘自古治亂賊者,正名定罪,誅止其身。昔漢光武平叛賊王郎,得吏民交通文書數(shù)千章,不一省視,會諸將燒之,曰:“令反側(cè)子自安。”當劉瑾專權(quán)亂政之時,假托朝廷威福,以劫天下,生殺予奪,惟其所欲,中外臣民,誰不屈意待之?往來書信禮意,雖于律法有,但因畏罪避惡,多不得已,情有可原。況王府懿親,尤宜優(yōu)待,自非知情助叛法不可赦者,其細故小過,亦須曲賜包容。若指為罪,降敕切責,則凡有書信饋送者不知其幾,傳聞驚駭,各不自安,或愧懼終身,或遂致失所,不可不為之慮。今劉瑾罪狀明白,已正典刑,伏乞圣明洞察,廣大涵容,將此壽詞置之不問,并一應(yīng)文書涉叛逆事情者,并行燒毀,以滅其跡,使人心安帖,事體穩(wěn)當。’上以為然。于是悉焚其往返文字,無延及者。

溫公仁和,舉止端重,有大臣體,沉深善謀,數(shù)抗論國事。大同之卒擁兵阻城,公謂當以慰問,代藩遣官,因視卒罪狀,可撫則撫之便。又寧夏撫臣以慶王不軌事聞,請徙之高墻,因興兵案誅從反者。公言:‘事未彰白,未可即禁錮。請敕戒諭王,不悛而后治之,以明朝廷議親之仁。’既而遣官薄問,王果得赦。而夏人免于兵,家圖像以祀,曰:‘活夏城者,溫公也。’

翟鑾頗以溫厚回上意,上嘗怒言官奏事不實,鑾徐對曰:‘彼豈恃許風聞故耶?’為之解。又嘗從容語邊將,鑾曰:‘邊將驍勇者多所見,無踰于周尚文,小過嚴耳。’上曰:‘卿言之善,嚴固當以寬濟也。’尚文果為名將。

有小珰以事干巡城御史,不應(yīng),則踵門而詈,御史怒,執(zhí)而笞之。群珰趣之司禮中貴所,欲奏訐御史,階業(yè)為解得免。而御史乃劾論珰。珰恨甚,結(jié)黨百余人,要御史午門,毆辱之。都御史王廷擬疏群珰,以問徐階,階念疏即行,彼珰爭自匿,欲得其主名,則且展轉(zhuǎn)不可究詰,萬一彼先之以誣我,禍且叵測,先朝事可監(jiān)也。乃使人致司禮之上佐曰尚文者,語之曰:‘諸貴人群毆御史,業(yè)何處?’文倨謂:‘內(nèi)外各有體,相公毋但為御史惜。’階曰:‘吾非為御史惜,為國家大體惜,且為司禮諸公惜耳。’文怪,問:‘何謂?’階曰:‘毋論御史王臣,即天子臨御之所,而群毆人,能保上之不怒乎?諸公何不以時诇得其人,而速奏治之,即外廷有繼者,其輕重在諸公手,而上必不怒,諸公體故在也。’文悅,以告其長滕祥,悉得其主名參之。王廷疏繼上,群珰窘不能自匿,又無可以宛轉(zhuǎn)道地者,悉就逮。杖其首惡三人百,發(fā)邊戍,余九人各六十,為南京凈軍。

先帝朝言事諸臣得罪者,多自田間起暴貴,而既以階勝拱,則恃而益強。事毋論大小輒爭,上久而不能堪,諭階等責其欺肆,令詳處。階言:‘言官遭際昌時,思欲報答,非敢為欺,第性氣粗率,則言或過當,事出風聞,則語有失實,不諳事體誠有之。謹錄圣諭轉(zhuǎn)示,使各省改。’而同列尼之者云:‘奈何不擬薄譴?’階曰:‘即上遽有譴,我曹且力諍而乃導(dǎo)之譴乎?’則曰:‘如上諭詳處何?’曰:‘令省改,即處也。’及疏上,上亦竟弗罪。

忠節(jié)

方孝孺,洪武中以學(xué)士吳沉、揭樞薦,召見,高皇謂樞曰:‘孝孺孰與汝?’樞曰:‘十倍于臣。’使見皇太子,賜宴,故欹其幾以試之,孝孺必正之乃坐。高皇使人覘之,喜謂皇太子:‘此莊士也,當老其才以輔汝耳。’丙子征入,典應(yīng)天試。太祖大漸,遺令先召孝孺。建文即位,馳驛召還,為翰林博士,進侍講學(xué)士,日侍經(jīng)筵,備顧問。凡將相大政議輒咨孝孺,讀書每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面議可否,必命孝孺就扆前批答。比定官制,改侍講學(xué)士為文學(xué)博士,即以授孝孺。靖難兵起,日召謀議,詔檄皆出孝孺手。兵既渡淮,畫策堅守,誓死社稷。知事不可為,乃作絕命辭,未幾,不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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