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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鞏溪詩話
  • 黃徹
  • 2534字
  • 2015-12-12 11:57:14

元道州《舂陵行》云:“所愿見王官,撫養(yǎng)以惠慈。奈何重驅(qū)逐,不使存活為。緩逋違詔令,蒙責固所宜。亦云貴守官,不愛能適時?!薄顿\退示官吏》云:“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賤焉。今彼征斂者,迫之如火煎。誰能絕人命,以作時世賢?!弊用乐局唬骸敖癖I賊未息,知民疾苦,得結(jié)輩十數(shù)公為邦伯,萬物吐氣,天下少安,立可待矣?!庇嘀^漫叟所以能然者,先民后己,輕官爵,重人命故也。觀其《賦石魚》詩云:“金魚吾不須,軒冕吾不愛?!贝怂阅懿会邫?quán)勢而專務愛民也。杜云:“乃知正人意,不茍飛長纓?!笨芍^深相知矣。

漫叟《無為洞口》云:“洞旁山僧皆學禪,無求無欲亦忘年。”又云:“無為洞口春水滿,無為洞旁春云白。愛此躊躕不能去,令人悔作衣冠客?!贬瘏ⅰ端尴捎嗡隆吩疲骸凹膱蟪塑幙停Ⅰ諣柡稳??!迸R川和秀老云:“解我蔥珩脫孟勞,莫年甘與子同袍。”比之退之云“方將斂之道,且欲冠其顛”,“向風長嘆不可見,我欲收斂加冠巾”,異矣。

六一有“自慚前引朱衣吏,不稱閑行白發(fā)翁”,說者謂不言亦可。然次山《宿丹崖翁宅》亦云:“吾將求退與翁游,學翁歌醉在漁舟。官吏隨人往未得,卻望丹崖慚復羞?!庇酰》且醺毁F者也。

“心跡喜雙清,茶瓜留客遲”,似非用事。觀謝靈運《齋中》詩云:“矧乃歸山川,心跡雙寂寞。”竟陵王子良,禮才好士,夏月客至,為設瓜飲甘果,二詩蓋用此。至若《椶拂子》云:“咂膚倦撲滅,賴爾甘服膺?!彪m等閑題目,無一字無出處。

老杜《劉少府畫山水幛歌》云:“反思前夜風雨急,乃是蒲城鬼神入。元氣淋漓幛猶濕,真宰上訴天應泣?!睉铩堵牸瘟杲暋吩疲骸八宰栽旗o,石中本無聲。如何兩相激,雷轉(zhuǎn)空山鳴?!薄顿浤芤骼钯佟吩娫疲骸敖z桐本異質(zhì),音響合自然。吾觀造化意,二物相因緣?!迸R川《詠魯公壞碑》云:“六書篆籀數(shù)變改,遂令后世多失真。誰初妄鑿好與丑,坐令學士勞骸筋。堂堂魯公勇且仁,豈亦以此夸常民。直疑技巧有天德,不必強勉亦通神。”坡《詠歙硯》詩云:“與天作石來幾時,與人作硯初不辭。詩成鮑謝石何與,筆落鐘王硯不知。”此皆窮本探妙,超出準繩外,不特狀寫景物也。

蘇州《贈趙氏生》云:“寧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薄逗啽R氏生》云:“忽羨后生連榻話,獨依寒燭一齋空。”又《贈令狐士曹》云:“秋霖滴滴對床寢,山路迢迢聯(lián)騎行?!逼掠小耙褂旰螘r聽蕭瑟,對床欲作連夜語”,“誤喜對床尋舊約”,“對床老兄弟,夜雨鳴竹屋”。

蕭文奐能書善畫,于扇上圖山水,咫尺之內(nèi),便覺萬里為遙。老杜《戲題山水圖》云:“尤工遠勢古莫比,咫尺應論須萬里?!闭ёx似非用事。如“男兒既介胄,長揖別上官”用“介胄之士不拜”,“歸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用“軍中豈有女子乎”,皆用其意,而隱其語。

牧之《贈阿宜》:“一日讀十紙,一月讀十箱?!惫湃俗x書以紙計。范云就袁叔明讀《毛詩》,日誦九紙。又袁峻家貧無書,每從人假借,必皆鈔寫,自課日五十紙。

臨川:“道德文章吾事落,南華夫子盍行邪?”無落吾事,乃柳詩有“惆悵樵漁事,今還又落然”,恐亦用此。

“性豪業(yè)嗜酒,嫉惡懷剛腸。飲酣視八極,俗物都茫茫。”此子美胸中語也,宜其孩弄嚴武,藐視禮法,而朱老、阮生皆預莫逆。遭田父泥飲,至被肘而不悔,其內(nèi)直外曲,強御不畏,矜寡不侮,非世俗所能測也。

“許身一何愚,自比稷與契”;“杜陵布衣老且愚,信口自比契與稷”。其平居趣造,自是唐虞上人,時夸儀秦,似不可曉?!帮h飄蘇季子,六印佩何遲?!薄氨拄锰K季子,歷國未知還?!薄凹咀雍邗醣?,得無妻嫂欺。”戰(zhàn)國奸臣,蘇、張為渠魁,此老不應未喻。及觀“薇蕨餓首陽,裘馬資歷聘。賤子欲適從,疑誤此二柄”,其意甚明,前言蓋戲耳。

永叔“萬釘寶帶爛腰環(huán)”,人謂此帶幾度道著。觀子美“緋魚亦及之,扶病垂朱紱”,“挈滯著朱紱,銀章付老翁”,世未嘗譏之者,豈以其人品不止宜此服邪?固嘗有云:“朱紱負平生?!庇衷疲骸熬尤痪U章紱,受性本幽獨?!?

臨川“慷慨秋風起,悲歌不為鱸”。眉山“不須更說知幾早,直為鱸魚也自賢”。反復曲折,同歸一意。亦如“把酒祝公公莫拒,緇衣心為好賢傾”,“我欲折繻留此老,緇衣誰作好賢詩”,共享一事,而造語居然不同。

唐史載杜審言嘗云“吾文當?shù)们巫餮霉佟?,其孫乃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謂“蘇味道見吾判且羞死”,甫乃有“集賢學士如堵墻,看我落筆中書堂”;謂“為造化小兒所苦”,甫有“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所謂是以似之也。

坡《次韻樂著作》云:“楚雨遂昏云夢澤,吳潮不到武昌宮?!庇帧段洳魃健吩疲骸巴卫P九曲嶺,褰衣獨到吳王臺?!笔в谝粫r筆快,遂以王宮目之。繼有李成伯題云:“嗟嗟漢鼎久傾東,肉食曾無智與忠。孟德挾君交號令,本初竊地搶奸雄。武侯偶失三分策,孫氏俄成一戰(zhàn)功。寂寞西山舊巢穴,庸兒猶道帝王宮?!闭Z幾乎罵矣。但渠偶不記其家太白曾作《武昌韓宰去思頌》云:“黃金之車,大吳天子,武昌鼎據(jù),實為帝里?!逼渥锔笠?。

西湖“橫斜”“浮動”之句,屢為前輩擊節(jié),嘗恨未見其全篇。及得其集,觀之云:“眾芳搖落獨喧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逼渥拷^不可及,專在十四字耳。又有七言數(shù)篇,皆無如“池水倒窺疏影動,屋檐斜入一枝低”,“雪后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之句。

杜云:“筑場憐蟻穴,拾穗許村童?!比酥^有仁民愛物意。臨川《詠促織》云:“只向貧家促機杼,幾家能有一鉤絲。”愚謂世之嚴督征賦而不恤疲瘵之有無者,雖魁然其形,實微蟲智耳。

坡有“欲吐狂言喙三尺,怕君嗔我卻須吞”。嘗疑其語太怪,及觀杜集,亦有“臨風欲慟哭,聲出已復吞”。韋蘇州云:“高秋長安酒,中憤不可吞?!?

“東來賈客木棉裘,飲散金山月滿樓。夜半潮來風又熟,臥吹簫管到揚州?!奔蓄}云“夢中作”。蓋坡嘗衣此,坐客誤云“木棉襖俗”。飲散乃出此詩,且云:“雖欲俗不可得也?!弊痛髴M。賈客事乃《南史》孔覬二弟頗營產(chǎn)業(yè),請假東歸。覬出渚迎之。輜重十余船,皆棉絹紙席之屬。覬偽喜,因命置岸側(cè),既而正色謂曰:“汝輩忝預士流,何至還東作賈客耶!”命燒盡,乃去。

沈慶之謂上曰:“為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問婢。陛下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夢得《送李策》云:“深春風日靜,爭長幽鳥鳴。仆夫前致辭,門有白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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