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禮記通論輯本(10)
- 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禮記通論輯本
- 姚際恒
- 4994字
- 2015-12-12 10:42:44
曾子襲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為習于禮者,如之何其裼裘而吊也。」主人既小斂、袒、括發(fā);子游趨而出,襲裘帶绖而入。曾子曰:「我過矣,我過矣,夫夫是也。」
記者之義,是以未小斂前之吊,裼裘為是,襲裘為非,故以此志曾子之過。今按:未小斂前,主人尚未成服,則吊者原無一定服制。然主人未變服者,以昏迷不暇且或未備也。若吊者先變服自無不可,況主人已徒跣,亦不當服吉服矣。安見子游之是而曾子之非乎?曾子于此遂遜過不遑,夫豈其然,此與上章皆譽子游而毀曾子。(卷一三,頁二七)
子夏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彈之而不成聲。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禮,而弗敢過也。」子張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而和,彈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生制禮,不敢不至焉。」
陸農師曰:「師也過,商也不及。今其除喪者如此,蓋學之之力也。」李氏曰:「此亦見師也過,商也不及也。由此則子夏過者也,子張不及者也。而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蓋夫子之言,言其學道也。惟其情之過,故于學為不及;惟其情之不及,故于學為過。」愚按:記者之語,本欲附會論語:「師過,商不及。」故為此說。然言子夏之事,反屬之過;子張之事,反屬之不及,乃其誤也。觀下又作「子夏弗敢過,子張不敢不至」之言,則可知其意本欲以「子夏為不及,子張為過者」也,首尾之義頗為衡決。陸李二說皆為之迂回其解,而李說尤刻入,然總不得記者之意。
按:檜風素冠毛傳曰:「子夏三年之喪畢,見于夫子。授琴而弦,衎衎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夫子曰:『君子也。』」與此正相反。于此可見此等之說,大抵附會,安可盡信哉!(卷一三,頁二八)
司寇惠子之喪,子游為之麻衰,矣麻绖。文子辭曰:「子辱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敢辭。」子游曰:「禮也。」文子退反哭,子游趨而就諸臣之位,文子又辭曰:「子邕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又辱臨其喪,敢辭。」子游曰:「固以請。」文子退,扶適子南面而立曰:「子邕與彌牟之弟游,又邕為之服,又辱臨其喪,虎也敢不復位。」子游趨而就客位。
此亦譽子游,與「檀弓免公儀仲子喪」同,說見彼章。(卷一三,頁二九)
將軍文子之喪,既除喪,而后越人來吊。主人深衣練冠,待于廟,垂涕洟。子游觀之曰:「將軍文氏之子其庶幾乎!亡于禮者之禮也,其動也中。」
按:士喪禮「始死為君出,小斂以后為大夫出」,是始死且迎賓,況除喪乎?此禮可疑。(卷一三,頁三一)
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謚,周道也。
此云「冠字,五十以伯仲」,士冠禮云:「二十稱伯某甫仲叔季。」與此不同。按:士冠禮之說是。「字」本無伯仲,曲禮云:「女子許嫁,笄而字。」女子之「字」,單指「伯」、「仲」,則男子「字」時,亦加以「伯」、「仲」可知也。記文分別「字」與「伯」「仲」為非說。孔氏曰:「士冠禮『二十已有伯某甫仲叔季』者,二十為字之時,雖云伯仲,皆配某甫而言,至五十直呼伯仲爾。」此執(zhí)儀禮強解曲說也。古有單以「伯」「仲」名者,以南仲是也。此自以「仲」為「字」,非必五十始呼,而其前別有「字」也。又如仲山甫、仲尼、仲弓,豈皆二十時所稱之「字」哉,必不然矣!賈氏儀禮疏曰:「殷質,二十為字之時,兼伯仲叔季呼之。周文,二十為字之時,未伯仲,至五十乃加而呼之。故檀弓云『五十以伯仲』,周道也。」以儀禮為殷禮,尤謬。
記文謂周之學者行殷禮,今反古,豈可為訓。(卷一三,頁三一—三二)
子柳之母死,子碩請具。子柳曰:「何以哉?」子碩曰:「請粥庶弟之母。」子柳曰:「如之何其粥人之母以葬其母也,不可。」既葬,子碩欲以賻布之余具祭器。子柳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家于喪,請班諸兄弟之貧者。」
粥庶弟之母,以葬其母,茍稍具人性者,亦必不為此。何以見子柳之賢而記之乎?(卷一三,頁三三)
君子曰:「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謀人之邦邑,危則亡之。」
「危則亡之」,解者或謂「亡為亡去」,或謂「亡亦為死」。論事理,見危授命,無教人亡去者。然論文義,則上下「死」「亡」二字,當有別。「亡乃是亡去」,其義非矣。(卷一三,頁三四)
叔孫武叔之母死,既小斂,舉者出戶,出戶袒,且投其冠,括發(fā)。子游曰:「知禮?」
論人自當明示得失,今作子游為反語刺譏,非宜。(卷一三,頁三五)
扶君,卜人師扶右,射人師扶左。君薨以是舉。
鄭氏援周禮「太仆」職,謂「卜人當為仆人」,謬。(卷一三,頁三六)
從母之夫,舅之妻,二夫人相為服,君子未之言也。或白同爨緦。
鄭氏曰:「二夫人,猶言此二人也。時有此二人同居,死相為服者,甥居外家而非之。」此解「相為」二字固明,而「甥非之」之義系添出,未允。張子厚曰:「此是甥自幼居從母之家或舅之家,孤稚恩養(yǎng),直如父母,不可無服,所以為之服也。非是從母之夫,與舅之妻相對,如何得此稱?既言從母與舅,故知是甥為二夫人者為之服也。」此說是已,但「相為」二字未明,「二夫人」三字亦欠自然。吳幼清曰:「有妻之姊妹子,依從母家同居者;又有夫之甥,依舅家同居者,念其鞠育之恩,故一為從母之夫服,一為舅之妻服。二夫人,謂妻之姊妹之子與從母之夫也,謂夫之甥與舅之妻也。」此說即張說,較張為明。郝仲輿曰:「母之姊妹曰從母,其夫則今謂之母姨夫也。母之兄弟曰舅,其妻則今謂舅母也。禮為從母小功,從母之夫無服;為舅緦,舅之妻無服。二夫人,猶言此二人。一人則妻之姊妹子也,幼依母姨夫家;一人則夫之外甥也,幼依舅母家。同居恩養(yǎng)如父母,故一人為母姨夫服,一人為舅母服,故曰相為服。此禮所不載,故曰:『君子未之言。』因引或人語明之。」此說即吳說,較吳說為尤明。何也?張以「二夫人」皆指死者;吳以「二夫人」一指生者,一指死者;郝則以二人皆指生者,「相為」二字既甚明,「二夫人」三字亦自然。愚嘗謂「解經以后出者為勝」,此可見也,故備載之。(卷一三,頁三七—三九)
曾子與客立于門側,其徒趨而出。曾子曰:「爾將何之?」曰:「吾父死,將出哭于巷。」曰:「反,哭于爾次。」曾子北面而吊焉。
聞父死,擇地而哭,夫豈人情?且曾子立于門側,赴者適從門入,豈有不知而問其徒者,事情亦不似。(卷一四,頁一)
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斲,琴瑟張而不平,竽笙備而不和,有鐘磬而無簨虡,其曰明器,神明之也。」
此一段言理甚正。(卷一四,頁二)
有子問于曾子曰:「問喪于夫子乎?」曰:「聞之矣:喪欲速貧,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聞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有子曰:「然,然則夫子有為言之也。」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見桓司馬自為石?,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為桓司馬言之也。南宮敬叔反,必載寶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貨也,喪不如速貧之愈也。』喪之欲速貧,為敬叔言之也。」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曾子曰:「子何以知之?」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囗,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魯司寇,將之荊,蓋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貧也。」
此亦譽子游而毀曾子。曾子既與子游同聞之夫子,何以子游知之而己不知?告于有子,何以有子又知之也?且既聞子游之解釋矣,何以猶不知而又問于有子曰:「子何以知之?」記者一則曰「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再則曰「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總說得曾子如木偶人一般。嗟乎!以「詔吾道而即唯」之人,乃于此何等事而茫昧若此。宗圣何酣,遭此誣罔,可恨也!觀其亦欲以有子為先知愈于曾子,于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而有子即曰:「然,則夫子有為言之。」正不知參與子游共聞之言,何以便知「夫子有為言之」也?此等處情理舛?,杜撰之?尤著。此不惟其事之誣,其理尤悖。「棺?之制」,孟子言「無使土親膚,盡于人心而已」,亦非欲不朽也。使存此心,勢必將仍為向魋之石?而后可矣。說圣人之仕為「不欲速貧」,其妄尤不待辨。又史記「孔子失魯司寇,在定十四年;之楚,在哀六年」,相隔甚遠,焉得有失魯司寇之荊之事?其子夏、冉有之荊,尤莫須有。蓋家語有此二事,作者借之衍成一篇文字,以行其毀譽之私耳。(卷一四,頁四)
仲憲言于曾子曰:「夏后氏用明器,示民無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曾子曰:「其不然乎!其不然乎!夫明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夫古之人,胡為而死其親乎?」
自古用明器,其后漸有用祭器者。下章孔子所嘆「為死者而用生者之器,殆于用殉」是也。仲憲見時人有用明器者,有用祭器者,遂謂「夏用明器,殷用祭器,周人兼用之」,此無稽之說。故曾子重言「其不然」,謂「明器,鬼器也,可用;祭器,人器也,不可用」。謂若殷用人器,為不死其親,則古人何為用鬼器,而死其親乎?甚言祭器之不可用也!周人兼用,其非自見,故曾子不復辨。自注疏以來皆誤認仲憲三代所用之言以為實然,謂此是夏殷質文異尚,曾子但辨其「無知」「有知」諸說之非,而不辨其三代所用之說之非,豈不誤乎?觀其文但舉「明器」「祭器」為言,不以「無知」「有知」為言,自可見。蓋辨「明器」「祭器」之說明,而「無知」「有知」諸說,可不攻而自破矣。此與上「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章,下「宋襄公葬其夫人」章,「孔子謂為明器」章皆通。不然如舊解謂「曾子未嘗非祭器」,則與前后章皆為不通矣。余說見下兩章。(卷一四,頁七—八)
公叔木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問于子游。子游曰:「其大功乎!」狄儀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問于子夏。子夏曰:「我未之前聞也,魯人則為之齊衰。」狄儀行齊衰。今之齊衰,狄儀之問也。
按:婦人夫死攜其子改嫁,故其子有異父,又謂之繼父。今世委巷間有之,若士大夫家自無此。據(jù)公叔木、狄儀皆母改嫁所攜之子,故俱曰:「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夫失禮之禮何足為問?而圣門諸賢且與之諄諄議禮。觀子夏及記者之言,皆舉魯俗說,則是比比者皆是矣,亦可怪也。又按:「公叔木」,鄭氏謂:「木當為朱,春秋作戍,衛(wèi)公叔文子之子。」夫公叔文子,衛(wèi)大夫也,文子卒,其妻豈容改嫁?而且使其子養(yǎng)于異父家,有異父昆弟死之事乎?左傳「史?稱戍驕殆亡。文子卒,衛(wèi)侯始惡之,以其富也,逐之奔魯」。若然,則必無是事也。或曰:「此出母也。」夫文子即出妻,何至使其子隨母而嫁,亦必無是事也。然曰:「公叔即非戍,亦自是他公族矣。」總之必無此,記言不足信也。(卷一四,頁九—一○)
子思之母死于衛(wèi)。柳若謂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觀禮,子蓋慎諸。」子思曰:「吾何慎哉,吾聞之:有其禮,無其財,君子弗行也;有其禮,有其財,無其時,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
伯魚之妻未必有他適之事,子思亦必不以親喪而作「吾何慎哉」之語。(卷一四,頁一三)
縣子瑣曰:「吾聞之: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親。滕伯文為孟虎齊衰,其叔父也;為孟皮齊衰,其叔父也。」
孔氏謂「上其字,指滕伯文;下其字,指孟皮」。二句文同,不應異說。馬彥醇謂:「二其字,皆指二孟。」郝仲輿謂:「皆指滕伯文。」郝說似長。(卷一四,頁一五)
曾子曰:「尸未設飾,故帷堂,小斂而徹帷。」仲梁子曰:「夫婦方亂,故帷堂,小斂而徹帷。」
曾子與仲梁子二說,記者兩存之,不置是非。解者以仲梁子之說為非,恐失其意。觀下曾子、子游二說,記者直斷曾子為非可見矣。(卷一四,頁一七)
小斂之奠,子游曰:「于東方。」曾子曰:「于西方,斂斯席矣。」小斂之奠在西方,魯禮之末失也。
此亦譽子游而毀曾子。(卷一四,頁一八)
縣子曰:「绤衰繐「繐」字,原作「緦」,依今本改。裳,非古也。」子蒲卒,哭者呼滅。子臬曰:「若是野哉。」哭者改之。杜橋之母之喪,宮中無相,以為沽也。
「沽」與士喪禮記姚氏所引為既夕禮文,作士喪禮記者,誤。云「弓矢之新沽功」同義。(卷一四,頁一八)
夫子曰:「始死,羔裘元冠者,易之而已。」羔裘元冠,夫子不以吊。
上言「小斂前吊喪之禮」,下因引夫子之事以明之。孔氏解「始死」為「親始死」。按:問喪云:「親始死,雞斯徒跣,扱上。」則孝子當投冠扱?以示兇變,豈但云「易之而巳」乎?云「易之而巳」者,指吊者之辭也。又上下兩「羔裘元冠」,亦不應一指孝子,一指吊賓,此與「曾子襲裘而吊」正合,記者前后摭拾為說,亦不自知其矛盾耳。孔因其與「子游裼裘」相妨,故解為「親始死」,其實非也。(卷一四,頁一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