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去就去。起碼問個清楚。更何況趙二叔做飯也不行,平時跟親戚能將就,這回還不給人家接兵的笑話。
一路上滿腦子怒氣,剛才青龍橋頭風那么大,她給風吹得現在頭還發著暈。到了樹森家院墻外,她猶豫了一陣還是走進了大門。瞧見樹森一個人在小西方柴煙熏得黑烏烏的破屋檐底下炒雞蛋,笨手笨手的,鍋鏟爛掉了半塊,紅蘿卜心靈美胡亂擱在鍋臺上,到底家里沒個拾掇家的女人。
凌慧悄默聲地走進去,一把搶過破鍋鏟,怨了一句:“油放少了,不看這么多雞蛋?”又去添油,掏出五十塊錢塞給他:“去小賣部稱上一斤肉,再買上點熟花生米,還有蔥頭,梨罐頭橘子罐頭。什么都沒有怎么招待人啊?以后去了部隊叫人瞧不起?”
趙樹森又把錢塞回凌慧手里:“看兵的看人又不是看菜?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
凌慧說:“來你家吃一頓飯就吃盆干雞蛋就酒?最起碼有上一盤肉也算。到部隊后他們可是管你的官。”凌慧把鍋鏟遞給趙樹森,又說:“你把雞蛋倒進盤,先給客人端去,我去買。”
“家里有客人了?買這么多?”小賣部賣貨的問。
凌慧慌張地“嗯”了一聲。
剛出門又返回來:“再拿兩條好煙,兩盒零的。”
她抱著大紅袋子回去趙樹森家,先叫趙樹森拿零煙到北房給接兵的遞兩根。自己三八兩下,六個菜加一個罐頭湯上了桌。
一個接兵的一面吃一面講:“菜炒得不錯,比我們炊事班班長的廚藝好。”
又問道:“樹森的手藝?”一邊的趙樹森連忙搖頭,渾身都繃得緊緊的,握筷子的手僵硬的都夾不住菜。
那個接兵的不小心看見院中走動的凌慧,問道:“那是?”
趙樹森馬上低下頭吃菜。
趙二叔瞧了趙樹森一眼,接話:“昂,樹森同學,和樹森也是村里頭的一茬人。這閨女心善,招人待見,肯定知道樹森家沒人會做飯,來幫炒菜來了。”
趙二叔的話被凌慧多少聽見些,她只回頭淺淺笑了一下,抱著一捧柴進了小西房。
北房只隱約聽見搟面杖和案板哐噔哐噔地響,像谷場打谷子的聲。
兩個接兵的人吃了兩大碗手搟面,臨走堅決沒收那兩條好煙,硬塞給紅了臉的趙樹森。
趙樹森和凌慧初中畢業都沒考上重點高中,一同進了職業高中課改班。趙樹森這三年一直都在復讀班復習,堅持不懈,寒窗苦讀。但他的高考分數卻一年比一年少了下去,他因此而神話般地成了職高的名人。一方面是教師拿來當作勤奮刻苦和堅持不懈的楷模,另一方面,在學生中又是有志氣的但腦子不好使的呆笨的實例,越念越糊涂。
有的老師想勸他也許該去學一門技術?目睹他的執著,又實在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