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甘泉先生續編大全
- 湛若水
- 4715字
- 2015-12-01 17:21:22
齊龍問:孔子射於矍相之圃,使子路執弓矢出延射曰:「賁軍之將,(忘)[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后[者不]入。」夫為將而賁軍,為大夫而(忘)[亡]國,宜不可與之進矣。然伯叔無子,有侄而不繼之,於理順乎?於情安乎?又使公罔裘揚觶而語曰:「幼壯孝弟,耆耄好禮,不從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也。」夫必皆孝弟好禮修身俟死之人,然后得在其位,則天下之為棄人多矣,豈圣人無一人不欲其入於善之心哉?
此非圣人之言也,乃漢儒偽入者。且敗軍之將、亡國之大夫,亦有不幸,非己致之者。至於與為人后,在孔子時井田未壞,無所利而為,何與為人后之有?況圣(入)[人]不棄人,堯舜於庶頑(纔)[讒]說尚欲候以明之,欲并生哉,見圣人待物之洪,雖至惡亦所不棄。以此觀之,可見此段皆偽也。以我觀書,隨處得益。
齊龍問:朱文公家禮,四(伐)[代]位次自西以次而列。齊龍揆諸心,殊見未安。有以為神道尚右,竊謂神人一理,夫奚所尚不同?且尚右者既次列於西,則人道尚左者當次列於東,此不免相為背戾,不知當如何列然后為協也?
此文公之誤也。人道尚左則神道亦皆尚左,人神一理也。尚右之說無所據,后世俗儒之偏見耳。宋以右相為尊,亦踵此誤也。蓋古人祭祀,既行於堂,謂之陽厭,又行於室,謂之陰厭。陰厭於室西南隅為奧,始祖居之,東向,則群廟之主以祖為尊,故自西而東。文公誤以為定位,非也。文公復生,亦當服從。
齊龍問:翁臨婦喪,伯叔臨侄婦喪,夫臨妻喪,兄臨弟婦喪,弟臨兄嫂喪,文公家禮未嘗條著,俗人行之甚茍。此乃常用之禮,亦非小小者,請著為定式焉。
叔伯父尊,則哭於別所。臨侄弟婦喪,當然也。若弟婦喪,則叔與嫂無服,以其義推不去也。妻之喪則有之,惟焚香哭揖而不拜跪可也。
齊龍問:長殤中殤下殤,而服祭因之降殺。夫均為父母之所生,則其恩同、其愛同,而服不同、祭不同,不知圣賢制禮微意何也?
上中下殤,死者成人與未成人。圣人制禮,品節不可混同也,此圣人之精義也。
張問:知行如陰陽,何如?知中之有行,猶陽中之有陰也。行中之有知,猶陰中之有陽也。二者不可得而離之也。如虛明有覺,此是知也,而存存不息,知中之行也。身體力行,此是行也,而能明其所行之理,行中之知也。如學問思辨屬知矣,而能運用其所以學問思辨者,蓋非知中之行乎?如篤行屬行矣,非有知寓乎其中,必至冥行矣,蓋非行中之知乎?知中自有行,行中自有知,二者不得而相離也,亦不得而相混也,是知行合一否也?敢請指示。
陰陽無二氣,知行無二心,所以囗囗得離也。廷文謂存存不息即知中之行,足破后儒說行(子)[字]之繆。若由此用功到熟處,即知行合一矣。知行合一,圣人地位也,初學亦不可不先知此理。后儒不得入堯舜之道,只是不認得此理耳。
鄧儒震問:大學知止而后有定,則知止者,固知之也;定靜安慮得者,固行之也。知所囗囗之地乃不惑於他岐,則志有定向,然后可實用囗囗囗囗未知之先,曷從用功,乃得到知止之地而實用其力也?
只體認天理,天理即是止,存久則自知。吾於大學測中言之已詳,可取玩味。
儒震問:人子事親,道在乎孝。夫孔門問孝囗囗囗,夫子告之各不同,曰「無違」,曰「父母惟其疾之憂」,曰「不敬何以別乎」,曰「色難」,則夫子之語數子,皆孝道所盡者,而今人之事親,敢問何者最要乎?
圣人之言如醫治病,百藥性味具在,隨病者取藥,在乎人耳。
儒震問: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朱囗囗云:「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其放心而已矣。」程子云:「圣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則為學之切要誠在於求放心矣。師翁二業合一之教誠學者大中至正之路,
若心有一放,亦無以進於此矣。今囗囗心常存,無一毫之或放,不識在何道以能之?若今囗讀書者須先理會文義。學問二字即博學審問字義,若以求放心為學問,非惟字義落空,又使人終日事心,而博學審問等事皆落空了。
康時聘問:夫子語仲弓以敬恕為仁,中庸言忠恕近道。夫仁為本心之德,道非身外之物,為仁近道要非二事,何以有敬恕忠恕之別?不知忠恕亦可。囗囗仁而敬囗囗可囗囗囗歟?又聞囗囗囗囗囗囗之要恕為囗囗可行之要何?夫子語子路以君子則止言敬囗囗及恕,語子貢以為仁之方,則囗言恕而不及敬,豈敬與恕二者亦可以偏廢歟?囗聞明教。
[圣]人之言如良醫治病,因病而施,其實理無不囗囗囗囗忠敬為體。忠者敬之別名,忠敬實行乎囗囗囗囗囗心為忠,心中時即敬也,即主一也,即無適囗囗囗勿忘勿助,體認天理,則忠敬恕皆在其中矣。囗囗理會名理無益。吾用行從事久矣,幸努力,歲月囗囗囗也。
時聘問:孔子中行不得而思狂狷,是孔門弟子[自]顏子而下皆狂狷之流也。曾子性魯而唯一貫,[先]儒謂曾氏之[傳]獨得其宗,不知曾子所造亦可[與]顏子班歟?又謂顏子發圣人之蘊,不知曾子[亦曾]有所發歟?又[謂顏]子才豐壽嗇,大而未化,天假之年,則不日而化,不知曾子亦已化否乎?敢請[問]。
[不得]中行而與之,圣人思中[至則一。曾子]觀其[臨死易簀],豈不[到顏子地位?大學一書]亦足以發圣人所未發,二子皆幾乎化矣。據康熙二十年本補字
湯靄敢問:鄉黨莫如爵,孟子之論明矣。第人[生有]先后,時世有不同,官爵有崇卑,鄉賢祠其序[神位],果論生時之先后耶?抑論爵位之崇卑耶?愿先生囗囗定論,明以示教,俾后有所矜式。先生曰:「此當[以時論],如宋朝,以宋一代論齒,元以元論,我國朝以國朝論。」泰泉先生亦同此論。鄉賢之序齒,固聞教矣,名宦之序何如,愿降明教,庶有定論。
所謂各以一代論齒,非吾之意,公誤聽矣。但不分齒而以入祠先后為序可也,蓋入祠時已分定故也,禮[有]其舉之,莫敢廢也。據康熙二十年本補字
薛宗釜曰:釜后學小子,箕裘有愧於家庭,學術取羞於朋儕。自先考棄世,嚴憚之心漸弛,眾欲之攻愈甚。今蒙不棄,陶镕之下,頓然省悟。思昔父兄之訓,師友之言,始信吾天師祖今日之所誨者合為囗矣。蓋天下一道,古今一理,陽明師祖良知之學即吾師祖天理之教也。然知得良知,其功在致;[知得]天理,其功在體認。使非致知,則物物亦具囗囗囗。竊謂良知此天理,隨處體認亦體認此天理,知與體固非截然兩事。潮惠之士亦嘗私論兩翁之學,意必大同如此。翁能敬明翁於同席深交之時,必能得明翁之心,發明翁之蘊於合道同歸之后,況明翁之道明,則吾翁之道因是而益明,使天下之后學仰二翁之道,如日中天,不能以彼此瑕疵置議其間者,必自斯文始矣。先考不有光乎!萬乞早賜發揮,以慰潮惠大同一體之望,亦天下之士之咸望也。不然,過宗山者多矣,原其心其學,似非陽明祖同道同時而同得其奧,故不敢有請,而特遠請吾翁,翁必有以處明翁以及先考矣。昔者曾子之贊顏子曰:「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較。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孔門之敦友義以共明斯道也如此。后世不以顏曾殊科而頌其美者,咸謂同乎圣人之大宗。吾翁明翁同學孔子,猶顏曾也,其相贊翼於圣道者,非吾翁之望而誰望乎?宗釜晚出學疏,所嘗聞於過庭與朋友之輿論者如此,故敢重請,惟翁垂鑒焉,則斯道萬幸!后學萬幸!
觀吾契此帖,幾識我之心矣。或者之說未能深亮。夫可以入堯舜之道者之心,著一毫私意不得,意必固我有一焉,即不可與入堯舜之道矣。吾往往明辨者,乃愛陽明之至,恐門下之士或未得陽明之真,而徒以靈靈明明常知覺說良知,大失陽明之意,又失孟子之意也。吾視陽明、中離猶一體,痛癢相關,不能已也。吾子薦其深亮之,以告於同類,庶斯道之大同也,大同即道也。道固如是,所謂物物亦具有知,不系乎致與不致,而系乎中正不中正也,所謂中正即天理矣。告子生之謂性,未達此也。
秦孺問:天地萬物一本之道甚明,而異端之說不足惑之,枯寂之學不足以同之,固矣。然而既知一本,不可不察乎此心生生之機,此心出入之際,甚難握也。且如纔虛心便能記事,便有所悟,便有好念慮。纔滯事便忘事,便不有所悟,便曾舛錯,亦便不脫灑。此心虛實乃死生之機倏忽而不可測者,其若是歟?體用一源之妙,其相生而不可離者,其若是歟?似覺誠知誠養之功為甚切,往時都是鶻突輕易過了,便自不知不覺入於空空蕩蕩,所以易於舛錯。今欲專力於此,而於勿忘勿助之間以誠吾知也。愿賜開悟。
只勿忘勿助之間便該括了許多。天地萬物一本。生生之機一入手,握之何難?何有出入?何所滯礙?何等[脫]灑!何等穎悟!誠知誠養囗囗囗賢地位矣。幼囗此囗雜在池紙草中,己酉十月二十三日檢得之,為之囗然援筆答。
謝錫命問:晦翁云:「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陽明先生謂「其一分一合之問,而未免已啟學者心理為二之弊」,是誠然矣。夫理具於人心,在何認取?但心得其中正時便是。學者之窮理,正欲察見[乎]心中正之本體而俾之不失耳,而曰心與理,則心為一物,而理又為一物,是二物矣,其可乎?而以理散在萬事等言皆覺未塋,不若直就吾心之本體中,見得萬物皆備,無所不包,無所不貫何在。如此轉折,此我師翁心性圖之作,心事合一,真孔門一貫之指也。何如?
只是一個心,心得其中正便是理,中正之理亦只是心,可以與吾心性之圖者,其知心學乎!
謝錫命問:陽明先生云:「欲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非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不能也。如是而用功甚囗囗。」然求之一字,我師翁猶且不欲其涉人力囗囗囗,今而曰「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但恐此心把著太嚴而囗囗室。惟有勿忘勿助之間之語,調停此心,不忽不怠,此不防之防,不克之克,方可以由漸而底於純也。何如?
加一防字便是助。勿助勿忘之間,著一防字不得,囗是體認。
謝錫命問:陽明先生云:「君子之學無間於動靜,其靜也嘗覺,而未嘗無也,故嘗應;其動也嘗定,而未嘗有也,故常寂。常應常寂。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定性書云:「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故當夫物之未來也,此心但廓然大公,惟虛惟明而已,易所謂寂然不動者也,必感而后應形焉。今而曰:「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也,故常應。」不知於寂然不動之中而可以言應否乎?抑體而藏用乎?應已涵乎?渾動靜而為言乎?吾師翁所謂雖無見聞而有知覺者乎?然此理之根於心,又非空寂者,而云未嘗有,又何也?此正圣學之端的,陽明先生必有深意也。愿我師翁明言之。
陽明先生「學無間於動靜」,及「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故常應」,說得是。若謂「動也常定而未嘗有,故常寂」之句有疑。動而常定,天理自在,故曰:「動亦定,靜亦定。」定者何物?而何云未嘗有?此又恐傳者之訛也。
命生也晚,猶幸得受業於先生之門十余年矣,只是見得隨處體認天理之指,無些欠缺,無些滲漏。自食息起居語默,以至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處常處變,富貴貧賤夷狄患難,所處之地雖殊,而體認天理則一也。白沙先生所謂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處,實非欺我。但恐體認不在勿忘勿助之間,則無以察見天理。若會此,則我師翁所謂一路,則劇到圣賢地位,而偏內偏外,空虛寂滅,支離細碎者,皆不足言矣。何如?
振卿這回認得的當。夫子謂「雖之夷狄,不可棄也」,非我不棄他,他不離我,自不可棄也,雖欲棄之而不可得也。
命常閱先生答陽明先生書云:「雖天地弊壞,人物消盡,而此氣此理未嘗亡,則亦未嘗空也。」是可以見斯道之無窮,而學有不容休歇處也。是即張子所謂「知死而不亡者,可以語性矣」。又有云:「天下無氣外之理,請於氣之外更尋個理出來。」是理氣不相離,又即孟子形色天性之說也。信如是,則前所謂天地既已弊壞,人物既已消盡,從何處而見氣?何處而見理乎?家訓中反云:「人之死則無情。」何以生則有情,而死則無情?既可盡誠敬以感格之,則似猶有情矣。命思之而不得其說,愿惟指示。
天地人物消盡而理氣自在,即死而不亡之說,故曰:「道生天地,故理氣自見。」人死體魄如土木,復有何情?人子祭祀致敬即情。圣人以神道設教,要有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