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私畫師(2)
- 殘忍的心(No.021懸疑世界)
- 蔡駿主編
- 4849字
- 2015-12-02 15:30:18
“抱歉,我學畫的時候老師沒教過怎么在這樣的情況下平復心態。”
“您是不是在擔心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是不是害怕等你畫完,我會殺了您滅口?”
我抬起頭來看了蘇潔一眼,并沒有回答。
蘇潔又露出了那副招牌笑容,說道:
“徐先生,您其實根本不用擔心。我很明白您心中的顧慮,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證,關于這具尸體的處理,我已經有了妥善的安排,警方是不會懷疑到我身上的。而對于您,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您的大名了,無論客戶做出什么樣變態的事情,您都會為他們絕對保密。今天的這件事情,您也肯定會絕對保密的,是嗎?”
“當……當然。”事到如今,我能說個不字嗎!
“那好,既然我相信您的職業素養,同時又有處理尸體和擺脫嫌疑的方案,請問我還有什么理由傷害您呢?那您現在還緊張什么呢?”
蘇潔的語氣就好像作畫時的畫家在安撫那些沒有經驗裸模一樣,諷刺的是,作為畫家的我,今天反倒成了被安撫的一方。
6.
我知道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越是緊張,作畫越是拖沓,就意味著我越難離開這個地方。所以我試著通過閑聊,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這樣既能消除緊張,也能讓我弄明白這間房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這……這位先生是你的什么人?你……為什么要殺他?”
我問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根本就沒有期待得到答復,但蘇潔卻露出一臉“你終于問到點子上”的表情:
“他?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他只是一個偷窺了我三年的變態而已。”
“偷窺狂?”這個答案著實讓我愣住了。看蘇潔這精心的殺人布局,以及之前百般懇請我來作畫留念的行為,我已經把今天這件事往情殺那方面想了,沒想到這個被殺的男人只是個偷窺狂?這個女人難道是真的瘋了嗎,為何會冒著同歸于盡的風險去殺一個偷窺狂,并設下如此精心的一個局?
不過這些想法我自然不能明說,只是問道:
“只是偷窺嗎?他沒做其他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蘇潔一笑:
“怎么,徐先生,您覺得偷窺還不夠傷天害理?”
“這偷窺……也不過只是侵犯了您的隱私權而已。這難道就得死?難道他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嗎?”我這話說得好像是在替自己開脫,雖然我這的工作并不是“偷窺”,但是畢竟窺探了這么多人的隱私,在蘇潔的眼里八成也是罪大惡極了。
“他?他其實也并沒有偷窺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只是一個不尋常的變態而已。三年前,我住在一所酒店式公寓里,剛住進去的時候并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對。但是,有一天搬新家具的時候,我在正對著床頭的地方發現了隱藏在墻紙的花紋中的一個通到隔壁房間的小孔。”
“你隔壁住著的,就是這位……先生?”
“沒錯。當時我嚇了一大跳,開始檢查整個房間,最后在浴室、廚房、臥室的各個位置,都發現了類似的小孔,這個變態甚至還租下了隔壁的房間。后來更是發現這個變態每天晚上從各個角度,用針孔攝像頭記錄下我的生活畫面,還制成光碟作好記錄,擺滿了一整個櫥柜。您說可不可怕?”
“這……的確蠻可怕的。不過這既然是三年前的事情,你應該早作處理了吧?總不至于今天才……才動手吧……”
“我當然找了他,他當時很羞愧,一個勁的說是因為太愛我了,所以才鋌而走險。我這個人原本心腸就軟,看他一個大男人哭成那樣,又是出于對我的愛,所以我在看到他填掉那些小孔,并銷毀了那些視頻之后,我就原諒了他。”
“這……不錯啊……然后呢?難道他又舊病復發了不成?”
蘇潔無奈地一笑:
“豈止舊病復發,簡直是變本加厲!之前他只不過是裝可憐而已,非但沒有想要悔改,反而還潛入到我的房中裝了竊聽器。我每天的一舉一動,甚至與閨蜜的私密談心、與男友的親密舉動,全都被他收錄起來。最過分的是,他甚至將這些圖片、音頻、包括我的真實身份全都發布到了網上,讓我一下子身敗名裂。我身邊的人都開始用有色眼鏡看我,男友離我而去,爸媽也以我為恥。我當時迫于壓力,甚至不惜整容,離開之前的生活圈子,搬到這個破舊的小樓來逃避,想要重新開始。但是,最近他卻不知道從什么途徑找到了我,又將我拖入了以往的噩夢。”
“所以,你殺他……是為了復仇”
“難道你認為不該這么做嗎?他毀了我的人生啊!”
“該……的確……該……”我說道。
然而,雖然我對蘇潔的話做出了回應,但卻是非常敷衍,因為我此時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對話上,而是被蘇潔那奇怪的語氣吸引了過去。
蘇潔敘述這段往事的語氣非常奇怪。照理說,如果她所說的故事是真的,那她對這個偷窺狂的恨恐怕得用苦大仇深來形容——畢竟這偷窺狂毀掉了她的生活,即便是如今已經復仇成功,但這種恨意卻絕不會消散。
但奇怪的是,蘇潔在講述這些的時候,我卻根本感受不到多少恨意,只感覺出了一種無奈,甚至讓我覺得,這個變態偷窺狂的死,對她來講竟像是一種遺憾。
這是什么原因?
難道她在說謊?這起謀殺案里有著什么隱情?但問題在于,我并不是警察,我現在也沒有在盤問她的犯罪動機。她為什么要說謊?
這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先前的一個疑惑,那就是蘇潔叫我來作畫的根本原因。
“我與其是個畫家,不如說只是個滿足他人被窺視欲望的工具而已。”
想到這一點后,我又想起了之前遇到的一些客戶的經歷。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蘇小姐,看來您對我隱瞞了不少信息啊。”我忍不住說道。
“哦?怎么說?”
“你之前的故事,其實有個很不合理的地方,就算這個偷窺狂把你的隱私傳到網上,但對你造成的影響卻不合常理,最起碼不會因此而身敗名裂。現在的網民雖然比較冷漠,也喜歡看熱鬧起哄,但同情弱者的卻大有人在。你如果只是個純粹的受害者,就算那個偷窺狂傳到網上的東西再不堪,大多數人也只會去譴責偷窺者,而你身邊的人更應該會保護你,并支持你將其交由法辦,怎么會用有色眼鏡看你?甚至連你的父母也以你為恥?”
“那么,您覺得這是怎么回事呢?”
蘇潔的語氣依舊平靜,不過她的這句話,無疑證實了我推論的正確性,所以我說出了我的結論:
“你有暴露癖,蘇小姐。這個偷窺狂之前可能的確做過侵犯你隱私的行為,你之前可能也的確非常反感。但是之后你卻發現,你逐漸喜歡上了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態,你在享受將隱私暴露在別人面前的同時,心中卻對自己的這種癖好十分厭惡。因為正是你這種幾近變態的行為,才導致你的生活被毀,才讓你的家人以你為恥。而你的暴露欲,很可能就是直接來源于這個偷窺狂,而由于這個偷窺狂的糾纏,你始終深陷那股欲望中難以自拔。所以你才會決定殺死這個偷窺狂,來以此遏制住自己充滿罪惡感的欲望。而你今天把我這個專門靠窺視他人為生的人找來作畫,恐怕是為了將你之前的這段變態經歷以一個窺視者的視角封印在畫布之中,對以往的一切做個徹底的了斷。我說得對嗎?”
7.
其實說完這段話之后,我有些后悔。因為如此評價一個女孩實在是有太過刺耳了點,尤其是對于蘇潔這樣的女變態而言——當你說一個丑八怪丑的時候,哪怕你所說的是極其中肯的客觀事實,也絕對會引起對方的暴怒。
然而,蘇潔卻并沒有跳起來將我大卸八塊,她只是臉色稍許一變,很快又笑了出來:
“徐先生,您說話可真直接。不過,您真的是太聰明了,不愧是靠窺視他人為生的人。沒錯,我的確是有暴露癖。當我知道我一直在被針孔攝像頭偷窺的時候,我的心里除了害怕之外并沒有別的感覺。但是,當那個變態真的把那些小孔填起來的時候,我的心里卻開始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就好像生活中缺失了什么一樣。”
“嗯,這種情況我之前見過。從你有些過度的整容,以及你刻意掩飾本意的語氣,還有你所用的的香水以及你的衣著來看,你過去應該是一個非常不自信的人。這樣的人的確會從向他人暴露隱私的過程中獲得相應的快感。”
“您分析的太對了,當時,我實在遏制不住心中的這股欲望,最終主動挖開了那些已經被填起來的小孔。每天晚上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脫光衣服,刻意地搔首弄姿。與男友做愛的時候,我也會故意對著那些偷窺的小孔放肆地大喊。我明知道住在隔壁的那個偷窺狂的笑容有多么的猥褻惡心,但是我卻有種極其罪惡的興奮感。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把那些視頻傳到網上,并且言明我是一個有暴露狂的女變態。當我看到網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之后,我才意識到這種欲望有多么的可怕。而之后事情的發展,就如您所說的一樣,我改頭換面,搬到這里來重新開始。本來,我已經從那股欲望中抽離了出來,開始了嶄新的生活。但是這個偷窺狂卻還是找到了我,又搬到了我的隔壁,這讓我原本已被壓抑住的欲望再一次涌動起來。而就如同您分析的一樣,只要這個變態存在一天,我就不可能徹底清除心中的這股欲望,我的人生就永遠不會轉變。所以,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將他引到屋子里殺了他。而我請您到這里來,也是為了我徹底的重生而做一個最后的紀念。”
聽到這里,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原來事情真的如我想象的那樣。我那每分鐘起碼一百二的心跳總算是因此而平復了些,雖然這件謀殺案里的緣由真的很變態,但蘇潔的殺人動機好歹還勉強符合正常人的邏輯,也就是說她畢竟不是個毫無緣由殺人的精神病。這也就意味著,我現在的處境暫時還算是安全。
平復了心態之后,我作畫的速度明顯加快起來,很快就完成了當下的草稿。
于是我收起畫筆,站起身來對蘇潔說道:
“蘇小姐,我這畫得……差不多了……”
蘇潔一臉疑惑地走過來,看了看畫,說道:
“什么差不多了?你根本都還沒畫啊?”
“草稿打好就行了,上色什么的,我自己在家就能完成。到時候我把畫裝裱好了寄給你不就行了?”——其實我是在找借口,我只是想趁著身上的零件還算齊全的時候快些離開這個兇案現場。
“這怎么能行?我請您來,就是想讓您在沒有外界打擾的情況下專心為我作畫的啊!要是讓您回家畫,我干嗎不干脆直接拍個照片寄給你照著畫算了?”
這女人竟然還想將我留在這里?
我的心跳再次猛烈起來,顫聲說道:
“這個……蘇小姐啊,你得明白,想要完成你這幅畫,最起碼也得要一個禮拜啊。你看這……”我指了指那具尸體。
“哦,你是怕尸體發臭啊。這點您不用擔心,我家冰箱的冷凍柜很大,應該能塞得進去的。這一個禮拜還是能夠應付得了的。”
“不是……我是說……”我正要開口,卻又瞄到了蘇潔手上那有意無意晃動的壽司刀,我立刻意識到了繼續爭辯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在完成當天的畫作后,蘇潔打開了另一間房間的門,笑著對我說道:
“徐先生,以現在的情況看,您晚上可能不會愿意和我睡在一起吧,這間房間是專門為您準備的。”
我進門一看,發現這間房間要比旁邊那個殺人現場溫馨多了。電腦、電視、音響什么的一應俱全,還有一張鋪著暖色床單的單人床,床上還有著一些毛絨玩具。我疑惑地看了看蘇潔,她笑著對我說道:
“沒錯,這是我自己的房間,畢竟不能讓貴客睡在死過人的房間里啊。”
“謝……謝謝。”說著我走進屋內,觀察了一下環境。這間房間似乎是主臥,靠著陽臺,陽臺外雖說也裝著防盜窗,但是卻能清晰地看到對面的住宅樓。
如同料到了我的意圖一般,蘇潔在一邊說道:
“徐先生,這間房間里的東西您可以隨意使用。只不過,您最好不要靠近窗戶和陽臺,這間房間跟旁邊那間不一樣,窗戶上貼了單反貼紙,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的,而且窗戶上有我自己DIY的報警裝置,陽臺里更是堆著更多的化肥和雷管。所以……我還是想要提醒您一句……”
“行行,我會注意安全的。”我無力地說道。
“那太好了!”蘇潔笑道,接著,她就帶上了門,并從外面鎖了起來。
8.
我獨自一人坐在床上的時候,之前刻意壓制的恐懼陡然間爆發。
我知道,我決不能枯坐在這間密室中等死,我必須想辦法與外界聯系。
但是,這卻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個房間里雖然有一臺老舊的電腦,但肯定連不上網絡,電話什么的就更別提了。而至于那扇窗戶和陽臺,我連靠近的膽量都沒有,隨便一袋氮肥就足夠把我轟上天了,更別提外面放了一大堆。
看來我當下唯一的生機,就只能希望蘇潔真能如她之前所說,在我畫完畫后放我一馬了。
但是,這卻是我最不能相信的事情。我這次所看到的隱私的可不僅僅是夫妻恩愛或是情侶SM,這可是涉及人命的犯罪現場!兇手怎么可能會安心讓我這個目擊者活在這個世上?
我不能坐以待斃。
但是,我該如何與外界接觸呢?
我坐到了電腦桌前,打開電腦,想看看里面有沒有電影游戲一類的東西,借此拓寬一下思路。就在這時,我忽然看到電腦旁掛著的一副頭戴式耳機,以及后面的插座。
我腦海中突然間閃現出一個絕妙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