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人嘗說至人無夢。而佛又夢。周公孔子。莊周武王又夢。何也。
答。不謂無夢。只謂不知夢。知夢者。夢即覺也。不知夢者覺即夢也。夢固夢也夢覺一也。若得無夢。亦無有覺。無覺無夢。至人嘗夢。故(日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不是無夢。
問。何緣睡中有夢。而又言至人無夢。
答。有我故。必有我之事。晝作夜夢。固然之理。何得無耶。然晝中所應作者。當作之。夜中所夢者。亦夢之二皆不可止遏。故曰夢即覺也。
問。夢即覺。何故晝中曾所不聞不見的事。夢中皆見之。及至醒來。有符驗者。有不符驗者。何也。
答。夢與覺只是一人。非有二義。只為覺屬形用事。故有偏礙阻帶。形到處見之。形不到處不見之。夢是神用事。故神無方而夢無體能遠涉近游。見善見惡。先世后因。皆得知之。剎那而生。剎那而滅者。總是念頭代識神起滅耳。
問。我所作夢。有驗不驗者何也。
答。夢有三世。又有百世。謂現在。過去。未來。有今生作往世夢者。有今生作今生夢者。有今生作來世夢者。有夢十年者。有夢百年者。有夢一日一夜者。有一人為十人夢者。有十人為一人。乃至千百人夢者。有人為畜夢者。畜為人夢者。乃至四生六道。遞相為夢者。或近或遠。或前或后。情量卜度。難盡知之。凡有事。必有夢。有夢必有事。先因后果。后果先因。如鏡現形。纖毫不失。
問。夢亦有不驗者否。
答。若人妄心太甚。念念不停。見前所作。得前忘后。身心總若揚塵。這等人。夢與覺。渾是個妄心主持。因妄極故。皆無著落。多有不驗。
問。如古人言。不夢不覺時血氣障蔽是否。
答。如眼有不見明不見闇時。是本色光明。不勞心力。不可喚作血氣障蔽。天地收斂。他說血氣。只在形神上言。指后天生滅法耳。且如人死為鬼。鬼亦有睡著不作夢者。彼無血氣何不明了。
問。夢中我形神作我之事。理固宜之。何有素不識面之人。事亦入我境。我為彼作夢者何也。
答。有三義。為有我故。我之心體。虛靈不昧。如明鏡當臺。諸所有物。隨照隨見。不可說言。非我之事。又有游魂引識神到處去故又與彼往昔稍有因故。如轉輪圣王。夢中作蟻。莊周夢蝶等意亦爾。
問。夢覺是一。云何覺時諸事皆實。而夢中諸事皆虛。乍幻親疏。恍惚不定耶。
答。汝只知夢中之事虛。而不知覺時諸事亦虛。汝當細審。目生以來。所作種種事業。如今回心一照。平生所得所失處。盡成幻影。無一可實。何謂實耶。
問。晝中作事。有頭緒。有始終。一件了又一件。云何夢中無根。或有頭無尾。或有中無兩邊。幽幽隱隱。不能自主者何也。
答。晝中所作。因有身故。一切作用。總系乎身。八識一時具足。夢中惟識神用事。識隨念頭轉。念頭起處即夢。念頭滅處則無。蓋為念頭無根緒。而夢亦無根。夢乃第六獨頭意識所起。前之五識。不能致夢。
問。睡著不做夢時。此心鶻鶻突突不能明了。做夢之后。能知之心在夢中明。此二者中間。何以我自不知去做夢。及乎做出夢來。才有知識。有善惡。雖然有知識善惡。而又何自不知我在夢中。
答。睡著不做夢時。是四大休息。精神閉合。無明與識性。混作一團。所以無知識。無境界。一味蒙昧不覺耳。做夢后。從體起用先因意識牽引。然后內根外塵一齊發動。即有能見所見之境。在夢而自不知夢者。因外境界風。飄蕩心海。念念遷流。神用于外。譬如眼光。只見其前不見其后。由無始妄想。虛偽習氣之所流轉。故在夢而不知是夢。生生滅滅。無有窮已。
問。將作夢時。又不由身。又不由心。及諸靈覺主宰。云何是中。忽然抽出。便成了夢事。
答。此意如水生波。空出云。石出火。鐘出聲。遍身是。通身是。出與不出。其性無二。一擊動處。即火生時。一念起處。即夢生時。不可說言。何時抽出火光。何時成了夢事。
問。古人指睡著不作夢時。為心之本體是否。
答。睡著不做夢。乃無明里識情昏昧不辨耳。東坡云若以頹然無知為佛地。則貓兒狗兒。得食飽睡。腹搖鼻息。無一毫思慮。豈為貓兒狗兒亦佛耶。人又以赤子之心。不識不知為道。予謂此時更喚不得為道。是情塵結伏于內。不發泄耳。涅槃云。劫初時眾生煩惱未發故。僧問古德云。初生之兒。還有六識也無。曰。如急水上打毬。言其念不停也。以此觀之。睡著不做夢。與赤子之心。皆不是道。
人問李卓吾曰。人之睡而夢也。而視。而聽。而持。而行。而喜。而怒。何其不屬于我之目。之耳。之手。之足。之心乎。卓吾曰。夢中之人元不屬我之身矣。古人有言曰。生寄也。蓋言人之神。特寄于我之身耳。惟其以身為寄。故其謂死為歸。客問予曰。若依此言。生為寄。死為歸。則凡人都要死而后已。夫人未嘗不死。只要死得有頭。向李氏所言死為歸。及夢中之人不屬我之身者。此意不然。若作夢時人。不屬我之身。則其識已離軀殼。必如死而已矣。何其境雖在萬里外。而齁鼾之息。猶綿綿不絕耶。然既有不絕者。不可喚作全不屬我身矣又若以生為寄死為歸。則必不樂于生。而樂于死。此生誠無用也。大慧云。生也只恁么。死也只恁么。經云。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何嘗以死為樂耶。或曰。人之睡中有夢。自然之理。但不須擬著他。則吉亦不知。兇亦不知。道無許多疑忌。而今說夢皆有事。無不驗者。使人有種種憂慮。若得善夢。必疑有好事。不善必疑不祥。而又多有不驗者。則此疑心。皆因是說而起。曰余說此語特欲解人疑。而汝反生疑耶夫。夢與不夢俱不可得。疑與不疑。皆是自起。豈關我說與不說乎。且人之福與禍。皆是自心所作。茍知自心福來亦不欣。禍至亦不懼。故仲尼困于陳蔡而彈琴自若。菩薩天龍恭敬。而不以為喜。若不知自心。為不疑者。為愚頑冥癡一味懵然度日。不惟不知夢覺生死。至于世事亦不知者也。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只可知而不疑。不可不知不疑。悟而不疑。無可疑者。不知不疑。昏昧不識。
問。夢是眼做耶。耳做耶。乃至鼻舌身意做耶。心做耶。做夢時。有我耶。無我耶。若無我而誰做。若有我而胡不由我之身之心之意。
答。夢是念起。非關形關神非關鼻舌身意。亦非關有我無我。念起即夢。念滅即無。
問。若如是者。全不關身形。作用原來都是念頭。既是念頭。云何世間瞽者。聾者。啞者。跛者。亦皆有念也胡不能視。不能聽。不能言。不能履耶。
答。此業報于身者也。雖色身有病。而真性不壞。是故瞽人多聰明。啞人多念慮此蓋塞于四體。而明在一根也。
問。某嘗好打瞌睡。昏沉比人重是何也。
答。飲食多。油鹽重。思慮過。身疲勞。神不全故爾。若節飲食。薄滋味。歇妄想。安神魂。自然不昏濁也。
問。人有夜夢飲酒而覺哭泣。夢哭泣而飲酒。夢糞得財。夢棺得官。夢歌舞則有憂事者。又有夢糞不應財。夢棺不主官。而別主者。又有夢飲酒即得飲酒。夢哭泣即得哭泣。如是種種變幻。何以夢同。而事別耶。
答。夢生于識。情惑于計。情所感處。夢便相投。情想雜均。夢隨偏計。故有應于此者。彼者。同者。別者。佛言三界。惟心萬法惟識耳。
問。晝所見物。若山若海。若人若物。歷歷分明。無纖毫過患。云何夢中所見。以有為無。虛為實。乍幻疏親恍惚不定。何言夢與覺同一機軸耶。
答。我說一機者。謂境雖有夢覺。而心本一靈。蓋因心隨境轉。被物所眩遂以有為無。以虛為實。然雖被物眩。而真性亦不失壞。楞嚴云。如重睡人。眠熟床枕其家有人。于彼夢時。搗練舂米。其人夢中。聞舂搗聲。別作他物。或為擊鼓。或為撞鐘。自怪其鐘。為木石向。于時忽寤。遄知杵音。自告家人。我正睡時。惑此舂音。將為鼓響。阿難。是人夢中。豈憶靜搖。開閉通塞。其形雖寐。聞性不昏。縱汝形銷。命光遷后。此性云何。為汝銷滅。以諸眾生。從無始來。循諸聲色。逐念流轉。若去生滅。守于真常。常光現前。根塵識心。應時銷落。云何不成。無上知覺。
問。人言佛亦有夢。今說佛無夢。豈不相違乎。
答。佛無夢。非強言也。夫地位菩薩。且起煩惱。滅煩惱。二心了不可得。況如來乎。如來今者。得妙空明覺。山河大地。有為習漏。何當復生。若言如來有夢者。乃謗佛毀法也。
問。佛作善慧童子時。于普光佛所得。五種奇夢。如是種種。經有明文。何得言無。
答。比皆因中也。或為菩薩時。示同凡夫作夢。亦有之。而果德中誠無夢。夢乃想陰所作。經云。想陰盡者。寤寐恒一。雖聲聞小圣。亦破想陰。況如來乎。佛實無夢。
問。夢中有被人或打或辱之境。將受未受之際。恐懼交慌。與白晝無殊。及其受時。十分不見有疼痛之象。而又自知其事。倏爾之項。或轉為歡。為笑。今觀夢中光景。與白晝全不相同。何言夢覺一耶。
答。一者心也。由汝心念不一。所以境有千差。俄爾人辱我。俄爾我辱人。倏哀倏樂。倏憂倏喜。都由白晝心思所致。見之于夢。只是晝中有了形質室。夢中惟思量執我之念。所以不多覺疼痛者。是無血軀也。
問。鬼無血軀。何故有濩湯爐炭寒冰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