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以剛日,用少牢,皆于大澤。具《隋志》及《唐開元儀》。祝皆曰:“天子遣某官某昭告”云。余觀秦趙《史記》,自益為朕虞,佐舜調馴鳥獸,其后費昌、仲衍世為御有功,列為諸侯。而造父幸于周穆王,得驥、溫驪、驊騮、騤耳之駟,獻之穆王。穆王使造父御,西巡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而徐偃王反,造父御穆王,日馳千里以歸,造父由此封于趙城。其后奄父為宣王御,而非子以善養馬,孝王封之犬丘。豈以柏翳為虞,而子孫世世善御能息馬哉?上古圣賢,皆神靈通于萬物,不可以后世測度也。穆王、造父之事奇矣。夫社祀以勾龍,稷祀以棄,若造父、非子,豈今所謂先牧耶?
太仆秦官,主奉車,又掌馬事。意秦制蓋有所本,抑《周禮》軼而不備,不然,何前世御者皆能善馬也?太仆職兼奉車與馬,其出于古,非秦官明矣。
洪武六年,太祖幸滁,學士宋濂從。太仆寺卿唐元亨請置廟,祠于滁。永樂間,北京太仆寺在通州,故建祠如滁。其神曰先牧,曰馬祖,曰馬社,曰馬步,曰司馬,凡五神位。每歲春秋,天子遣太仆少卿主其祭。而天下凡養馬處,處皆有祠,遂為通祠。
弘治二年,學士王鏊為《建廟記》,其文曰:“國家大祀,郊祭外則社稷,社祭土,稷祭穣,皆民所恃以生。國之大事在戎,戎政之大在馬,馬之生養蕃息在人,而亦有人力所不及,則馬神祀固宜居社稷之次。天文,房為天駟,辰為馬。《詩》云:既伯既禱。《周禮》:春祭馬祖,夏先牧,秋馬社,冬馬步。皇明建都古冀,馬之所生,而通州為地高寒平遠,泉甘草豐,彌望千里。世傳太宗靖難,與南軍戰于此,若有相焉者,因詔作馬神廟于其地。在今通州之北,地曰渼上,鄉曰安德,旁為御馬苑,凡二十所。春秋二仲,則太仆少卿往主祀事。其辭曰:皇帝命某官某致祭。往必陛辭,返必廷復,其嚴如是。歷歲滋久,梁桷坼陊,藩級蹙圮,沮洳穢翳,人畜不禁。行禮至結茅以蔭,已乃撤去。風露橫侵,星月仰見,心虔跡褻,相顧惋嘆,而皆重于改作。弘治八年,太仆卿臣禮始具以聞,且乞立石題名,以示永久。詔可。以屬役于通州等二十五州縣。財因歲登,力因農隙,始九年之三月,十年二月告成。涌殿穹堂,長廊邃廡,齋廬庖湢,完舊增新。周垣外繚,重門中閌,啟閉以時,過者祗肅。是役也,始前太仆卿臣禮、臣鉞,成之者今太仆卿臣琮,而少卿臣質、臣珩、臣纓實相之,寺丞臣珪、縣丞臣鐸實敦其事,御馬監太監臣春等實佽其費。于是翰林侍讀學士臣鏊再拜稽首,書其事于碑。古者王畿千里,出車萬乘。國初,賦地于民而牧之,國與民蓋兩利焉。及今百有余年,其地固猶在乎?然則取之于民則為擾,牧之于民則又擾,是何哉?方今圣人在位,百度具舉,而尤垂意馬政。琮等既協力以崇神祠,則在人者,其將次第而修復乎?銘曰:兟兟國馬,于甸之野。渙焉如云,駢焉如雨。有廟言言,在潞之陽。始誰作之,自我文皇。敢有不虔,天駟煌煌。瞻彼云漢,造父、王良。有崇有圮,其自人始。神斯降祥,人維致喜。昔在衛文,亦有魯僖。心維塞淵,思亦無期。功以才興,亦以惰毀。琢石閗詞,爰告無止。”
世宗虔事上玄,嘉靖中四時遣祭,皆以卿行。今上自如常祀。馬神祠在通州北四十里安德鄉鄭村渼。今太仆寺中亦有馬神祠,寺官到任及朔望,如土地祠致拜而已,無祭禮,祭則于通州渼上。渼上諸房養馬,御馬監掌之,以挏乳,天子之玉食資焉。
余既述祠祀如前,后問知皇朝故事者,謂洪武二年筑壇于后湖。先是,詔禮官考定其儀,曰:“《周官》以四時分祭馬祖、先牧、馬社、馬步。先牧始養馬者,其人未聞。馬社始乘馬者,《世本》曰:相士作乘馬。馬步,神之災害馬者也。隋因周制,祭以四仲月,唐、宋不改。今定春秋二仲月甲戌庚日,于是遣官行禮。為壇四。壇用羊一、豕一、幣一,其色白。籩豆各四,簠、簋、登、象尊、壺尊各一。樂用時樂。獻官齋戒公服,行三獻禮。祝曰:維神始于天地之物,而馬生于世,牧養蕃息,馭而乘之,閑廄得所。歷代興邦,戡定禍亂,咸賴戎馬,民人是安。朕自起義以來,多資于馬,摧堅破敵,大有功焉。稽古按儀,載崇明享。爰伸報本,以昭神功。”
永樂十三年,行太仆卿楊砥請立馬神祠于蓮花池,上命翰林院考古今儀式。翰林院言:“古者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之神。國朝南京止祭司馬之神。”于是設馬祖及司馬五神位,每位用羊、豕、帛各一,儀制準南京。洪武本祭四神,而永樂儒臣乃謂南京止祭司馬之神,不應失考如是。疑后湖蓋始議,至滁陽而復改,尚未有考也。天順五年,天子復于渼上馬房命別自建祠,而以元旦冬至及圣節,遣內侍主其祭,光祿寺具品物,不領于祠官。
馬政蠲貸
昔先王之制法,一稟于律,其意蓋使人毫厘不可犯。而法之所不能行,亦時有縱舍,故“君子以赦過宥罪”,如天地之《解》。使法一定而不易,則人將無所措手足,其勢必至于法不勝。法不勝而法窮,故圣人通之以赦。至于取民,亦然。今曰使民有常供之賦,而必其一無所逋,亦無有也。亦姑以為之法,而其終求于天下,常有不盡之意,使人無已往之顧,則累輕而可勉為后圖。此王者之道也。
國家責財賦于東南,先皇帝在位十年,間時有赦,百姓安生樂業,而積逋亦少。自后迄三十余年不赦,而積逋反多。使積逋多而不赦,雖戶誅之不能盡也。
天子新即位,詔書蠲逋已責,天下鼓舞若更生。而奉行者猶加誅求,鉤校愈密,生民不能無觖望,而積逋終不能以有得,是何不為之名以予民乎?祖宗令民戶養馬,其初為法至嚴也,豈不欲其馬之善,而度不能以盡如其法,每下詔書,必加蠲貸。豈非勢之不得不然,然亦有以見天子仁愛之意,終不以馬而病民。余故為采歷年蠲令,悉著之。
馬政庫藏
太仆寺掌馬政,而庫藏特為寺之大務,故有易銀變馬,草場余地之租,凡賄之入,皆以馬也。馬不足,則令市之民,常以地之宜與年之豐兇而權之。而貨賄之出入,上其計于司馬,如勞軍繕城,府營之制造,咸取給于寺。而大司農乏,亦時時假諸寺。若御馬監邊屯馬不足,來告寺,輒予之,或予馬、或予賄,賄與馬一也。故寺之積特饒焉,而其出亦倍。
夫苑馬之政不舉則邊馬不足,太仆不領內廄則內馬無限節,故余于秦、漢官制,每有感焉。漢毋將隆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大司農錢,自乘與不以給共養,共養勞賜,一出少府。”蓋不以本藏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別公私、示正路也。太仆寺顓顓為國馬,其入又非大農比,若為他給及貸用,非挈瓶之守矣。系于軍國之大計,故特書焉。
余考祖宗時不置司庫,蓋時寺顓主馬而積金少也。弘治初,始置官吏,豈非金溢于前耶?金日羨而馬日羸矣,議者又言征金便。如是不已,幾無馬矣。夫謂積金以市,百萬之騎可立致,則內藏之金,猶外廄之馬也。是不然。往者嘗捐金以購馬,當時猶謂擾民而不可行。一旦倉卒括民間馬,可得耶?如倉庾無積谷,而黃金珠玉,饑不可食也。冀北之馬稱天下,今民歲俵馬,往往市之他郡,所謂外廄者果安在哉?而邊兵之求索無厭,涓涓之流,不足以盈尾閭之泄,是不可不為之長慮也。(舊刻《職官》以下四篇,別入“雜著”,今以類相從,附《馬政志》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