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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 歸有光集
  • 佚名
  • 4720字
  • 2015-11-25 10:32:55

丙午之歲,淑人年六十,九月二十三日,其誕辰也。諸與其子游者,相戒以往,跪拜進觴。有光因慨然思公之遺德,而念今之去公之世未幾也,居公之位,食公之祿,未嘗乏人也,能不媮合茍容,摧折于萬乘之威,而盡言天下之事者,幾人哉?以其身試不測之區,卒保其要領而垂庥其妻子者,又幾人哉?公之間關海道也,淑人嘗與其危;其登陟臺府也,淑人常享其榮矣。今又以公之所遺者,以教其子孫,以樂其余年,豈非上之賜而國家之厚恩也哉!有光既以語諸同事者,遂書之以為淑人壽。(丙午歲,嘉靖二十五年也。自大禮大獄之后,天威益厲,群臣進言者多得罪,故有“摧折于萬乘之威”及“保其要領”等語。府君文往往感慨時事,讀者須論其世。莊識。)

朱夫人鄭氏五十壽序

太常卿朱公,初以南畿少尹家居,有白金文綺之賜。戊申冬入覲,寵賚有加,有太常之命,又賜飛魚一品服,馳驛還鄉。予嘗讀其家所藏書,皆天子使中貴人傳語,恩旨丁寧,錫予優渥,雖今位在九列、從容侍從之臣,得是者少矣。昆山僻在江海之間,然自昔以文獻稱于天下,士大夫登朝籍,鼎貴相望,至于簡自帝心,寵賜稠疊,天子親為召大司馬至迎和門,命敕符乘傳還鄉,衣朱紅飛魚服過里門,長老嘆駭焉。公為太常卿之年,年五十,里中人士往為賀。其后二年,夫人鄭氏年五十,里中人復往為賀。予友某等先期來告于予,請為文以致頌禱之意。

予尚識公為舉子時也。及舉進士,為行人,為給事中,聲華燁然,觀其意氣,直欲將百萬之師,射獵青海,勒功燕然而還。中為用事者所阻,然未有蒙被恩賚于去國之日,赫然殊異若此者。夫人鄭氏,自宋華原王以來鄉里,衣冠代不乏人,而才德與之相配,家門隆盛,子孫滿前,其壽可賀也已。

予聞公居家,喜方藥,精于內學,往者天子親問玄帝論詩之旨,其事甚秘,不可得而知也。世傳赤松子服水玉,止西王母室中,隨風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去。果如所云,則人間百年之期,奚足為夫人祝哉?因書之以致諸君子之意云。(按:太常以方藥得幸,故文但言其被恩寵,絕不及其他,末復有神仙之說。先太仆之不假借如此。莊識。)

朱夫人鄭氏六十壽序

昔人稱外戚之家以女寵,由至微體至尊,窮富貴而不以功,為道家所忌,故其后罕有全者。然余觀宋顯肅鄭皇后之事,蓋有感焉。后侍永祐陵,以才人進。既位中宮,尤號端謹,能抑損外家。而靖康之難,卒從以北。族子居中在宰府,初不依后以進,雖一時夤緣致位,嘗主蔡氏,然卒與之為異,而燕、云之事,尤能極論其害。當時若用其說,中國之禍猶有可言者。方北遷之時,后為金帥言,家屬不預朝政,請留無行。故鄭氏之族不從以北。然建炎詔所在尋訪,流落江南僅滎國一人耳。而華原王之子大資,乃居昆山。其后器先父子皆知名,而當時尚稱為侯王家。至于今四百余年,譜系不絕,豈不以顯肅之賢,未嘗窮極其富貴而蹈古今未有之難,故天之不絕其世如此。

正統間,時掞舉進士,有學行。其孫子充,仕為瑞安博士。生今朱夫人,以夫少宗伯之貴,榮受冠帔。士大夫之登朝,與外戚恩澤,固難以并論,然鄭氏之澤,流貤后世而及其女子,可稱也。嘉靖三十九年七月五日,夫人年六十。其姻鄉進士陳敬父,來請為文以壽。蓋宗伯謝世已五年,而門戶不改。其二子克自砥礪,不日有騰騫之望,夫人之賢,其與克享此,所謂源遠而流長,基廣而植固。古諸侯之夫人稱姬姜,豈不以其族哉?前,夫人年五十,有來請為文者,是時宗伯方受天子駢蕃之錫,余為備著其事。夫人臣而受天子之寵,宜以為其家榮,誠所當張而大之,而諂子之徒,以余有譏焉。今余復追鄭氏之世,使人知夫人內外兩家之盛如此。夫以天子之寵,與顯肅皇后之世,以為夫人壽多矣。(此文從抄本。常熟本末段有立朝居官之大節等語,恐太仆無此曲筆,當是求文者自改之以致其家者。莊識。)

宋孺人壽序

翰林學士莆田黃公之母鄭宜人,年九十有六,其女兄弟先后皆及九十。其一,合浦丞宋君配也。宋孺人,明年年九十矣。物之美者,莫難于聚,故并蒂岐穗,為草木之佳祥。今黃氏諸女,何其多壽也。

夫閩,山海之奧區,隔于甌越之中,天地之氣,緌而不發者數千年。故今閩之物產,博大豐碩,離奇怪特,荔枝、龍眼,海物之珍,溢于大官。其為儒者,振末緒,扶絕統,遠與洙泗相接。而明經抱藝之士,集于春官者常數百人,掇危科,躋乷仕,著文章勛業于天下,往往而是。蓋淳和清淑之氣,盤礴郁積,得于人者,是不一類。彼其耆艾長年,癯然山澤之間,非世所載,而與溪花野鳥,娛玩四時,以全其天年者,必又多也。然如黃氏之女,皆以上壽萃于一門,胡可得耶?

合浦君有子,為昆山縣學諭,學者愛之,皆言更前之為教者數人,未有如宋先生之德淳而氣和者也。推本其所自,固有以哉。宋孺人之生辰,學者皆以為宋先生賀也。夫愛其人者必愛其人之親,愛其親者必愿其壽考而康寧。己愿而得之矣,其喜可知也,則昆之士樂為孺人壽者,夫豈出于外哉。于是請余序其所以然,而列書其賀者之姓名于左。

李太淑人八十壽序

李太淑人以子中丞貴,再受封誥。中丞奉使楚、蜀,太淑人就養荊州。問安視膳,朝夕不懈,雖一日出,必告,荊州人稱之。會召還朝,留佐御史臺,尋予告歸。忽有安山之訃。太淑人治其喪,為乞祭葬贈典,恩榮至矣。然獨以高年葬送其子,中丞之沒,不能無遺憾也。其后六年,年八十,太淑人益康強,而顧淑人與諸孫共養愈謹,則猶中丞之存也。將受賓姻之賀,太淑人獨戚然不怡,蓋降服損膳久矣,謝不肯當。而諸孫請之不已。女之婿管承時,來告其誕辰在今二月九日。余方有邢州之役,已戒行,為少留以為太淑人壽。

余于中丞,少親善也。中丞于交游間,獨奇余。余久困不得志,中丞第進士,去為大官,為人言,未嘗不推先之。以余之謬,然或傳其文,用之以取科第,多陰用而陽毀之,亦或語不道,唯中丞推賢于余。古謂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孟氏謂蔽賢不祥,則中丞之為大官固宜。昨歲過華亭,林少宰猶言,往時李中丞鎮清源,過之相稱道語。少宰固知予,尤以中丞言為重。太淑人知余于其子,平生交所亟稱者也。又少為文會,往中丞家,飲食必豐潔,太淑人所手調也。余今得以升堂拜太淑人,義重于中丞之存日矣。蓋今日之壽,天之所以嗇于其子而豐于其母,中丞可以無憾。

昔年梁上舍為顧文康公夫人壽,請序于余。中丞在上舍所見之,謬賞云:“少保家得此文一篇多矣,何用余文為?”余不敢當此言。今為太淑人壽,念無中丞之賞,而衰老鈍拙,雖置之百篇之末,且以為不可,而通家故人之情,則已獨至矣。

許太孺人壽序

予嘗論許氏二百年來,為昆山舊族。昔我高大父以予初生之年,作高玄嘉慶堂,顧太史九和為之記,稱承事郎許鵬遠者,其弟鳳翔,即今吏科右給事中伯云之曾祖也。兄弟皆以貲為郎,家世豐饒。至給事起科第,官近侍,得推恩封其父母,而太孺人板輿畫■,之官就養,當世榮之。

先是,給事之祖奉其母,有壽母之堂。給事以故宅作新堂,仍其名,予嘗為其堂記。至是二月二十三日誕辰,而明年則當七十之年。吾吳中之俗重壽誕。年至艾,始為壽,客為文,具儀物,奉觴堂上,主人迎延,作樂歡宴,以是為禮。自艾以往,則其禮每加,給事以此不敢菲也。鄉進士王子敬,與太孺人之孫上舍君為新姻,且當計偕,懼及事而禮有闕,乃于今年先事修奉觴之敬,以祝太孺人七十之壽。

夫古者有祝,皆先事也,于禮不亦善乎?令妻壽母,萬有千歲,眉壽無有害,豈非古之先為祝者乎?自今日以祝太孺人七十,至于百年,其可也。子敬之先君子,與封給事同州公同里巷,相好也,嬉游過從無虛日,雖風雨晨夕,一餐必相呼。蓋三十余年前,太孺人能記憶也。今見其子與其孫又為相好,奉觴為壽,不以自喜乎?

人世百年之內,追念往昔,可感者恒多,可以慰且喜者蓋少也。舉太孺人之于今日所見,無不可喜者,此人生之所難,而給事之能樂其志,尤不可及也。是為序。

太倉州守孫侯母太夫人壽詩序

普安孫侯,初為令右扶風,扶風人為生祠,立石頌其德。以最,為太倉州守。時海上用兵,兵屯戍絡繹其境以萬數。賦調加廣,歲仍饑饉,侯措畫有方,勞徠不倦,民甚德之。江以南數千里間,稱吏治之循良,獨曰孫侯,無與比者。

侯始至之日,奉其母太夫人以俱,州人皆知太夫人之生辰。其日,吏民大會,愿為太夫人壽。平時侯自奉其身,不以絲毫煩民,獨于是無所讓,取其所為頌禱古文詞歌詩者,悉受而庋置之,州人遂以為侯誠有愛于此也。逾年,又當太夫人之生辰,其為古文辭歌詩益盛。吾聞侯之在州,務為簡易廉靜,于世俗之所侈大者,一切不以為意,顧獨以無用之虛詞煩州之人哉?侯蓋亦自喜其有庇于州之人,知州之人無所致其愛,而不忍距逆其意,且以是為足以為太夫人榮也已。

夫古之君子為民上,有父母之道。非以自尊奉,厲威嚴,日從事于文書法令而已。其實如家人之相與,饑寒疾苦,無所不知,而悉為之處。有患則與之同其戚,有喜則與之同其慶,其民之報之亦如是?!夺佟分娫唬骸芭缶扑桂?,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碑敶酥畷r,上下之間,可謂歡然矣。今之為古文辭歌詩者,固以見州人忠厚之至,而侯之不距逆其意,其于州之人尤有情也。故嘗以為國家設官,具法令而已,而必選其人。夫以父母之道治其民,此豈法令之所及耶?蓋其意亦以此望之而已。若孫侯,豈非行古之道者哉?

太學上舍王君某,太倉衛人,知好文學,懼后人之軼其詞,乃裒為卷而俾余敘之,時嘉靖四十年六月某日。(此文從抄本,與刻本異。)

朱太夫人六十壽序

宛陵進士朱應秀一松,其先君二峰先生,嘉靖十三年歲貢。時朝廷行選貢法,故先生以壯年預選,蓋未及廷試而卒,遺夫人與稚子九歲至始孩者四人。夫人年方二十九,不御膏沐,矢志自衛,有《柏舟》之操。撫抱諸孤,長育成就,有《凱風》之劬。蓋又三十有一年,應秀登嘉靖四十四年進士,夫人于是年六十矣。應秀與余既同第,又同冬官試政,每相見,若有所欲言而不能者。久之,乃以母氏之壽為請。夫應秀之為進士也,其亦有所自得乎?其有所不能自釋者乎?凡為士,自初束發,為其父母,即望其顯榮。應秀今已得之,足以慰母氏之志,夫豈有不自得者乎?

夫人父母無恙,生有膏澤之潤,而行乎夷坦之途,一日而得富貴,宜無不自得者,獨應秀思先人之蚤世,母氏之劬勞,《詩》曰:“風雨凄凄,雞鳴喈喈?!庇衷唬骸帮L雨如晦,雞鳴不已。”更前之所歷,戚戚有動于中,此其所以不能釋然也。而罔極之德,何以報之?是以汲汲欲為夫人之壽,又思得為古文辭者傳述之。人見應秀之于此,類若自得者,不知其求以解其不能釋然之懷者如此。自此而往,應秀之仕日顯,夫人之壽日增,而不能釋然之懷當日甚。吾未知能有以解應秀者,姑謂世俗之望其顯榮者,今得之,或可以慰夫人而已矣。

李氏榮壽詩序

余讀《王制》,觀虞、夏、商、周養老燕饗食之禮,年紀之次,及深衣、燕衣、縞衣、玄衣之制,何其備也。至天子于太學,執醬而饋,執爵而醩,公卿奉杖,大夫進履,其隆重如此。故曰,三代之盛王,未有遺年者也。年之貴于天下久矣,然而無為壽者。《豳詩》稱:“躋彼公堂,稱彼纻觥,萬壽無疆。”自此而《詩》之稱壽不一,顧亦相祝頌之詞,如史之所稱為壽者云耳。非以年之每進一紀,為燕會以為壽也。迨后世壽節慶賀,始于朝廷,而及于公卿,然為文以稱其壽者亦無之。余嘗謂今之為壽者,蓋不過謂其生于世幾何年耳。又或往往概其生平而書之,又類于家狀,其非古,不足法也。

余居鄉,見吾郡風俗,大率于五禮多闊略,而于壽誕獨重其禮,而又多謁請文辭以夸大之,以為吳俗侈靡特如此,而至京師則尤有甚焉。而余同年進士,天下之士皆會于此,至其俗皆然。雖余之拙于辭,諸公謬以為能,而請之不置。凡為之者數十篇,而余終以為非古,不足法也。雖然,亦以為慰人子之情,姑可矣。

歲九月,余以選當外補最后。同年魏郡李巳子復,復以二親之壽為請。蓋諸公之為之詩者多矣,余獨為其詩序于其尊君與太孺人之潛德懿行,故未暇論。尊君,州學生,積學久次,將貢京師,年六十。太孺人,年五十九。子復裒所得詩聯為卷,因郵致之于其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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