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丁玲情書(1)
- 情書·名人·美文
- 《伴隨》編輯部編著
- 3785字
- 2015-11-24 17:23:51
致陳明
陳明:
我從昨天起病了,現在還躺在床上。又是那個可厭的感冒,現在已經退熱了,準備下午起床。我為什么會病的呢?一半是由于前天驟冷,一半由于感情把我壓倒了。我要告訴你,我對宋村有了感情,我在大前天晚上的代表會上,哭了。我說了我對于那些窮苦者有了被子,有了襖,有了甕后我的高興;我說了我對于那些不滿意得了綠票的同情;我可憐他們的覺悟不高,我恨我工作做得不仔細,教育不深入;我說了我對于滿圈的同情。當我走到他房子里的時候,我只在他炕上找到一床破席和一床破被,一口破箱子里有幾件小孩衣服,我才明白為什么當他在貧農團蓋著沒收來的地主的被子時,是那樣的在炕上爬來爬去。可是他連一張紙也沒往自己家里拿呀!當評階級評到他家里,他堅決而迅速的說了“三等貧”。他母親因為家里人多錢少,就沒有買被子,只買了一些舊棉花套。他感覺別人對他提意見是不公平的。我說我不責備他,一個剛剛培養出來的農民干部能這樣就已經非常好了。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忍不住眼淚就流了出來,我非常感動,代表們也受了感動。本來對擴軍工作表示沉默的,也就熱烈地討論起來了。昨天開小組長會,布置擴軍工作,號召參軍,我扶病參加,做了一段熱烈的講話,在我講話后,有兩個人自動報名參加,我更興奮透了。我愛他們!可是這里面沒有滿圈。滿圈沒有報名,卻矛盾激動到極點,在會上不知說什么好,擁抱了這個又擁抱了那個。我看他百分之百想去,可是他是他父親最愛的幼子,他怕他父親。會后他回去給父親說了,提出自己的要求,但被父親罵了一頓。下午他頹唐地坐在我房子里。晚上,散了會他在糾察隊大聲地唱著秧歌。那時夜已很深,我叫了兩次張來福,想去制止他;張來福他們都睡得很熟。后來我也想,他有煩惱,讓他唱吧。我躺在床上一直聽了兩個鐘頭,呵!這淳厚的人呵!
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我都躺著(昨晚仍去開了會,我覺得不去開會舍不得什么似的)。躺著也不想什么,總覺得能寫首詩也好。我這個人實在太感情了,你說是么?
明天我們開大會歡送參軍的人,同時廣泛的號召,有一個儀式,很熱鬧。你和肖白商量,看他肯來么?你如果能來,帶一個照相機來也好。
絨布很好,可惜現在無用。棉褲拆了無用,可惜,放在那里吧。黑綢衣怎么能改祖慧的襯衣呢,莫名其妙。××買這么些東西,退還給你,叫你做手帕用吧。
問候你,親你,希望你好!
丁玲
廿五號(1948年)
(注:寫此信時,丁玲正在河北省獲鹿縣參加土改工作。信中提到的“綠票”,指分地主浮財時發給貧雇農的票證中可分浮財較少的一種。“張來福”是工作組的勤務員。“肖白”即李肖白,時為《晉察冀日報》的記者。)
丁玲小傳
丁玲(1904—1986),原名蔣偉,字冰之,筆名彬芷、從喧等。湖南臨澧人。中國當代著名的作家、社會活動家。
1930年5月,丁玲加入中國左翼作家聯盟,1931年出任“左聯”機關刊物《北斗》的主編,成為魯迅旗下一位具有重大影響的左翼作家,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3年5月,丁玲被國民黨特務綁架,拘禁在南京。宋慶齡、蔡元培、魯迅、羅曼·羅蘭等國內外著名人士,曾發起抗議和營救活動。敵人對她威脅、利誘、欺騙,企圖利用她的名望為國民黨做事,都遭到拒絕。同時她積極尋找地下黨組織,終于在黨的幫助下,于1936年9月逃離南京,奔赴陜北,成為到達中央蘇區的第一位知名作家,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同志的歡迎。
在蘇區,丁玲歷任“中國文藝協會”主任、中央警衛團政治部副主任、西北戰地服務團主任、《解放日報》文藝副刊主編、陜甘寧邊區文協副主席等職務。創作出《我在霞村的時候》、《在醫院中》等許多思想深刻的作品。在毛澤東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精神的鼓舞下,以飽滿的熱情投身于根據地的革命斗爭,用文藝形式積極反映我黨我軍和人民群眾火熱的斗爭生活。1948年,丁玲寫成著名的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1952年榮獲蘇聯斯大林文藝獎金,并被譯成多種文字,在各國讀者中廣泛傳播。
新中國建立后,丁玲致力于社會主義文學事業,先后任《文藝報》主編、中央文學研究所(后改稱中國作家協會文學講習所)所長、中共中央宣傳部文藝處長、中國作協黨組書記、副主席和《人民文學》主編等職;還擔任了全國政協委員、常委,國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委員、中國婦聯理事、中國文聯委員和黨組副書記、全國人大代表等社會職務。繁忙工作之余,她寫出了大量散文和小說,并扶植了許多文學新人。
1955年和1957年,丁玲兩次遭受極“左”路線的殘酷迫害,被錯劃為“反黨小集團”、右派分子,下放到北大荒勞動12年,“文革”中又被關進監獄5年。粉碎“四人幫”后,丁玲的冤案逐步得到平反。1984年,中央組織部頒發《關于為丁玲同志恢復名譽的通知》,徹底推倒多年來強加給她的一切不實之詞,肯定她是“一個對黨對革命忠實的共產黨員”。丁玲在晚年,不顧體弱多病,勤奮寫出了《魍魎世界》、《風雪人間》等100萬字的作品,創辦并主編《中國》文學雜志,熱情培養青年作家。
1986年3月4日,丁玲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2歲。
名人婚戀
丁玲與陳明
1917年,陳明生于江西鄱陽湖畔,父親為兒子取名陳芝祥。
1934年,陳芝祥參加了地下黨領導的中華民族武裝自衛委員會。“一二·九”時,他是上海中學生抗日救國聯合會的創始人和組織者之一。1936年,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不久,他離開上海,奔赴延安。從此,他開始使用筆名陳明,將自己的本名陳芝祥留在了白區。
1937年5月初,陳明看到了寶塔山。他從上海經北平、太原、西安來到延安,成為抗大十三隊的一名學員。那一年他正好20歲,青春年少,風華正茂,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勃勃生氣。
1936年6月18日,蘇聯作家高爾基病逝,延安文藝界舉行了高爾基逝世周年紀念會,介紹高爾基的生平。晚上是文藝演出,在文藝演出的節目中,有一個是田漢根據高爾基小說《母親》改編的同名獨幕劇,正在抗大十三隊的陳明扮演劇中的兒子巴維爾(伯夏)。
陳明那挺拔的鼻梁,機敏的眼睛,帶磁性的嗓音和嫻熟的演技,引起了一位女觀眾的注意。她30出頭,一雙聰慧的大眼睛,像聚光燈一樣緊緊盯著陳明,放射出欣喜的光彩,她就是中國文藝協會主任丁玲。她覺得這個小伙子表演好,臺風好,很會表現人物,這樣的人才,當年在延安并不多見。演出結束了,她和吳奚如夫婦一起走回住處,路上,還為劇情激動著,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激動過了。她回味著劇情,回味著舞臺上那一幕幕場景,情不自禁地在內心里輕輕呼喚著:“伯夏!伯夏!”伯夏是劇中巴維爾的愛稱。
后來,丁玲一直把“伯夏”作為對陳明的愛稱。
不久,西北戰地服務團成立后召開第一次會議,丁玲和宣傳股長握手時,一下子就認出了這是“巴維爾”。在四目相視的一瞬間,他倆都感覺到一種熱流漫遍了心田。
在西戰劇團里,他們每天行軍、演出,朝夕相處,相知日深。1938年春天,西戰團去西安。丁玲帶著幾個人先行,去打前站。從澗關車站上火車的時候,陳明胃部疼痛,臉色灰白,頭上直冒虛汗,大家張羅著想找副擔架抬他,卻一直找不到。丁玲見了,把身上的挎包塞給身旁的同志,一下子就把陳明背了起來,噔噔噔踏上火車,直奔臥鋪車廂。
臥鋪車廂里坐得很滿,丁玲找到乘務員,給陳明找了一個空鋪位。把陳明安頓好,丁玲松了一口氣,她又找來止疼藥,給陳明吃下去,看到他的病情稍微穩定,才回到硬座車廂去。火車在沉沉夜色中向著西安開去,乘客們大都入睡了,丁玲卻毫無睡意,她一直在惦記著陳明。
車到西安,丁玲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陳明送進醫院,又拿出自己的津貼,托人去買布料和棉花。晚上,忙完一天的工作,丁玲就著電燈,一針一線地給陳明縫起了新棉褲。因為她看到陳明的棉褲在工作中磨爛了。她特意把褲腰裁得長一些,把棉花絮得厚一些,這樣可以暖胃。
陳明拿到了棉褲,深感意外,他輕輕地撫摸著,厚厚的,軟軟的,穿在身上一定很暖和。他領悟出丁玲對他那種超過一般同志的感情,除了母親,還沒有哪一個女人給予過他這樣細致深厚的愛呢,一陣熱流在他的心頭蕩漾開。就在這不知不覺中,愛情的種子悄悄地萌生了。
他們在西戰團一起生活了十個月,在這十個月里,丁玲和陳明相識了,相知了,也開始相愛了。他們的關系發展得很快。他們不回避也不掩飾:革命同志之間真誠的感情,是很純潔很正常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呢?陳明問:“你為什么愛我?”丁玲回答說:“和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變得年輕了。”
1938年7月,西戰團凱旋而歸,在延安經過三個月的休整,再次開赴晉察冀敵后進行宣傳演出活動。丁玲沒有率團出去,留在延安,陳明因胃病還沒完全好,也留在延安參加學習。當時,丁玲住在山下,陳明住在山上。每天,丁玲把設法買來的雞蛋和牛奶送上山去,給陳明增加營養。
陳明心中明白,丁玲送來的不是牛奶,分明是她的執著的愛情。他實在不敢接受。在他看來,年齡并不是他們的阻礙,而是他越來越覺得,她無論是成就還是地位都太高,自己配不上。他甚至自責自己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他只能敬重她、崇拜她。他情不自禁地在日記里寫道:“讓這些日子快過去吧。”
1939年陳明擔任了陜甘寧邊區留守兵團政治部宣傳大隊的大隊長,這個大隊又稱烽火劇團。陳明帶著烽火劇團長時間地在邊區各地演出。丁玲則在1939年11月調離馬列學院,任陜甘寧邊區文藝協會副主任。
陳明總覺得自己不能接受丁玲的愛,這份愛太沉重,可是他又忘不了她,也不忍心傷害她。他想逃避。于是,他長時間去邊區巡回演出,試圖讓時間來沖淡這濃濃的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