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機器人是否在現實世界幫助了我們,人工智能已經不可辯駁地日益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今時今日,麥卡錫和恩格爾巴特最為核心的沖突仍然懸而未決—— 一種方法要用日益強大的計算機硬件和軟件組合取代人類;另一種方法則要使用相同的工具,在腦力、經濟、社會等方面拓展人類的能力。需要再次注意的是,若軟件和硬件機器人都足夠靈活,它們最終都會變成我們在程序中為它們設計的模樣。
從大學退學的時候,比爾·杜瓦爾(Bill Duvall)就已經是一個黑客了。不久,他“邂逅”了一個身高1.8米、名叫Shakey的輪式機器人。1970年,《生活》雜志(Life)將Shakey稱為第一個“電子人”(electronic person),那時的它本該享受自己的輝煌時期。Shakey雖然是機器人,但它更像R2-D2一類的移動機器,而不是《星球大戰》中的類人C-3PO。簡單來說,它就是一堆裝配有傳感器和機動輪的電子設備集合體,起初使用線纜連接其他設備,后來升級到可與附近的大型計算機實現無線連接。
Shakey并不是世界上第一個可移動機器人,但它卻是第一個被設計成能夠完全自動化運轉的機器人。在這個早期的人工智能實驗中,Shakey的設計初衷是具備推理周圍世界、規劃自身動作并執行任務的能力。它能夠在自己那高度結構化的世界中發現和推動物體,并按照預先的規劃四處移動。除此之外,作為未來將誕生的眾多發明的前身,Shakey被視作那些“更有野心”的機器的原型——用軍方術語來說,就是能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的設備。
雖然時至今日這一項目幾乎已經完全被世人遺忘,不過毋庸置疑的是,Shakey的設計師們是當今計算技術的先驅,而這些技術正在被數十億現代人使用。汽車和手機地圖軟件采用的技術也出自打造Shakey的團隊之手,他們采用的A*算法是目前已知的尋找兩點之間最短路徑的最優方法。在Shakey項目臨近結束時,研究任務中又加入了語音控制,從這一點來看,如今的蘋果Siri語音服務也算得上是這臺設備的“后裔”。就這樣,作為一堆驅動器和傳感器的集合體,Shakey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杜瓦爾在美國舊金山半島南部地區長大,父親是一位物理學家,曾經參與斯坦福研究所(SRI)的機密研究——這是一個軍事智庫,也是Shakey的家。20世紀60年代中期,杜瓦爾讀完了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全部計算機編程課程,兩年后,他選擇輟學加入父親工作的團隊,這里距離斯坦福大學校園僅有幾公里。自此之后,杜瓦爾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圣殿,在這里,大型計算機就等同于最初的神明。
對這個年輕的黑客來說,斯坦福研究所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在這里,熟練的程序員們制作出了各種優雅、精密的軟件機器。20世紀50年代,斯坦福研究所開發出首批“支票處理”計算機。杜瓦爾加入斯坦福研究所后原本要參與一家英國銀行的業務自動化項目,不過,由于這家雇主被合并為一家規模更大的銀行,這一項目也被無限期地擱置了。利用這段時間,杜瓦爾享受了人生中第一次歐洲假期,然后又回到加州門洛帕克(Menlo Park)重新書寫自己與計算機的“浪漫故事”——他加入了負責Shakey項目的人工智能研究團隊。
與很多黑客一樣,杜瓦爾顯得有些不合群。在高中時期,他加入了當地的一個自行車俱樂部,常常在斯坦福周圍的小山上騎行——比電影《突破》(Breaking Away)上映還早了10年。20世紀70年代,這部電影的上映改變了美國人對自行車競技的看法,可是在60年代,騎車仍被視作一種放蕩不羈的波西米亞式運動,吸引的都是人們眼中的烏合之眾—— 一個個人主義者,一個獨來獨往、沒有前途的家伙。其實,這樣的景象與杜瓦爾的世界觀很相近。在上高中之前,他曾就讀于半島學校(Peninsula School),它是中小學的替代產物。這所學校堅持一種不同的教育哲學,那就是孩子應該從實踐中用自己的節奏學習。在這里,杜瓦爾結識了一位名叫伊拉·桑德皮爾洛(Ira Sandperl)的老師。桑德皮爾洛是一名甘地學者,也是斯坦福大學附近的開普勒書店的常客;他也曾是美國民謠女歌手瓊·貝茲(Joan Baez)的導師,正是他為杜瓦爾灌輸了一種獨立汲取知識、面對世界的能力。
杜瓦爾是第一代計算機黑客中的一員——這是從麻省理工學院衍生出的一種亞文化,在這里,計算的目的就是計算本身,與機器相關的知識、代碼都能得到自由共享。這種文化迅速向美國西海岸“移民”,并在斯坦福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這樣的計算設計中心扎下根來。
在那個時代,計算機的稀有與罕見還是令人難以想象的,僅有的幾臺巨型機器也都“躲”在銀行、大學和政府贊助的研究中心里。不過,在斯坦福研究所,杜瓦爾卻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接觸那臺足有一間屋子大小的機器——這臺設備原本是為軍方資助的一個精英項目購買的,后被用于運行Shakey的控制軟件。
斯坦福研究所和附近的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實驗室(SAIL)都隱藏在斯坦福大學后的山丘上,這里有一群緊密團結在一起的研究人員,他們相信,人類能夠創造一種可以模仿人類能力的計算機。對這群科學家來說,Shakey便是未來的一個醒目的征兆,他們認為再過短短幾年,科學的突破就能讓機器人像人類一樣行動。
事實上,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美國東西海岸的人工智能科學家圈子里彌漫著一種幾乎無限樂觀的情緒。1966年,在斯坦福研究所和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實驗室啟動機器人與人工智能項目的同時,在美國的另一邊,另一位人工智能先驅、麻省理工學院的馬文·明斯基(Marvin Minsky)安排了一位本科生著手在夏季項目中進行計算機視覺(Computer Vision)領域的研究。
然而,現實卻讓人失望。加入Shakey項目組之前,杜瓦爾曾先后加入斯坦福研究所其他幾個項目的工作。盡管人工智能注定會改變世界,但這位年輕的程序員看到的只是這臺機器人勉強能像嬰兒一樣蹣跚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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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機器人生活在一個開放的大房間里,里面鋪著油氈地板,有兩個放滿電子設備的架子。房間里散落的幾個盒裝物體是它的“玩具”。為Shakey提供“智慧”的大型機就在它附近。Shakey的傳感器能夠捕捉到它身邊的世界,然后進行“思考”——即使是在它那個封閉、受控制的小世界里。在每一次恢復行動之前,它都會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發呆幾分鐘,就像正看著小草生長。此外,它還會頻繁死機,有時僅僅運行了幾分鐘就會耗光全部電量。
在幾個月的時間里,雖然杜瓦爾最大程度地利用了當時的條件,但他能夠預見到這一項目距離完成自動化軍事崗哨或觀察任務的目標還有好幾個光年。他嘗試通過給測距儀(一種基于旋轉鏡設計的笨重設備)編程來找樂子。不幸的是,這個設備也經常會出現機械故障,這讓軟件開發在錯誤預測和恢復過程中變成了一種令人不快的體驗。一位經理告訴他,這個項目需要一個“概率決策樹”來完善機器人的視覺系統,因此杜瓦爾花了大量時間來編寫一個編程工具,讓它能夠程序化地自動生成這種“樹”。Shakey的視覺系統比測距儀的效果要好。在最簡單的機器視覺處理過程中,它能夠識別出物體的邊緣和基礎形狀,這是它“了解周圍環境并開始活動”的基礎。
杜瓦爾的上司堅信,應該按結構化概念打造自己的團隊,所以“科學”只能由“科學家”完成。程序員只不過是在底層從事繁重工作的勞動者,這群“碼農”的任務是實現上級的設計思路。盡管團隊的部分領導似乎打算追求高層次的目標(這一項目以一種軍事化的方式組織,級別森嚴),可像杜瓦爾這樣的低等級程序員的生活卻索然無味,完全陷入了為機器驅動程序或其他軟件接口“搬磚”的工作中。
這樣的現實無法得到這位年輕計算機黑客的認可。對這個年輕人來說,機器人是一個很酷的想法,可是在《星球大戰》問世之前,世界上并不存在任何鼓舞人心的原型。20世紀50年代,電影《禁忌星球》(Forbidden Plannet)中出現了一個名叫Robby的機器人,但它卻很難在更廣闊的世界中激發人們的靈感。簡單來說,Shakey無法很好地工作。不過幸運的是,斯坦福研究所是一個龐大的機構,很快,杜瓦爾的注意力就被更有趣的項目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