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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賭注·棋子(1)

本以為被身邊每一個人背叛,

是從生下來便已注定的宿命,

卻原來,還是有或多或少的例外。

去到藤末會所,溫暖找出車上備著的脂粉化上淡妝,把長發放下,翻到一副亮閃的耳環戴上,原本這些場合用不到她,公關部有手腕一流、出類拔萃的美女群,負責占南弦正式或非正式場合的公共交際,但既然這次占老板點名要溫小姐客串,還是盡心盡責吧。

她看看觀后鏡里的自己,效果似乎還不錯,如果身上這套紐子扣到鎖骨的荷領蕾絲襯衫配西裙換成性感暴露一點的晚裝,估計就更完美了。

查看電子記事本,原來客人是上次高訪去日本拜訪的那位,把資料默記在心,在門口報上占南弦的名字后服務生把她帶到一間包廂外。

她吩咐,“找四位和占總熟悉的小姐來?!?

侍者應聲而去。

吸一口氣,手握上門把,她輕輕把門打開,朝里面同時轉過頭來的兩個人嫣然一笑,“隴本先生,占總?!?

三十米外,算得上英俊的隴本次山直勾勾地看著迎面進來的美人,柔如絲綢的黑發隨著她的步履在鬢邊輕輕飄拂,只這一眼已讓人覺得風情淡雅無限,更別說那天然柳眉下一雙清晨剪水似出世的瞳,幾乎動人心魄。

那樣的清雅原應被珍藏在玫瑰園里白裙飄飄,她卻著一身剪裁精致又不失流行風尚的紀梵希套裝,把自己滴水不漏地裝扮成高尚的職業女性,然而顧盼間卻又全無半點高階女子的凌厲傲氣,眉端唇際只流動著閑適與安然,尤其是那身時尚裝扮反而將她襯映得更為高貴典雅。

從她伸過來最細微的纖玉指尖都仿佛在說,這分嫻靜淡定的氣質似與生俱來,根本不應在這種燈紅酒綠的場合出現,但那合身衣物勾勒出的最適合接吻的窈窕身段,卻玲瓏柔軟得引人遐想聯翩,襯上她乍然盛開的笑顏和輕盈嗓音,短短一個照面,已經騷動了隴本次山的心。

他毫不猶豫握上她的手,“這位小姐是——”

坐在八人座昂貴青皮沙發里的占南弦彎起了唇角,西裝外套搭在一旁,白襯衣領扣已解,領帶也已扯散,男人仿佛永遠在這種慵懶的時候最為性感,半仰著與他姿態一致懶洋洋的眸光,迎上她之后便沒再移開,“我的私人秘書,溫暖?!?

門聲又響,四位貌美如花堆滿笑容的小姐齊齊涌了進來,“老板們好,我是鶯鶯,這是燕燕、歡歡和喜喜。”

一時房內嬌聲四起,熱鬧無比。

避開占南弦微微錯愕后再投過來已經變得淡冷的眸光,溫暖垂眼掩去唇邊如他慣常那樣的淺薄彎度。他要她來,食君之祿她焉能不從?只是,偌大的包廂只她一人作陪未免太過單調無聊。

四艷迅速走到兩位俊男身邊坐下,半露的聳立酥胸有意無意地蹭著他們的臂膀,鶯鶯首先拿起桌上的酒瓶,禁不住驚呼,“哇,占總你點的是比翠絲堡七八年份的紅酒?!”

溫暖乘機道:“那你們還不好好敬一下兩位大老板?”

燕燕撒嬌,“敬哪如喂的好?歡歡你說是不是?”

歡歡媚眼如絲,把整個身子貼進占南弦懷里,“既然燕燕說喂的好,喜喜我們來給占總試一試?”

占南弦臉上再度掛起懶散淺笑,也不推搪,一手一個環抱著歡歡和喜喜,掌心在她們裸露的腰肢上流連,就著喜喜遞到唇邊的水晶杯子將酒飲盡,引得鶯鶯拍手叫好,燕燕如法炮制也喂了隴本次山一杯。

“再來,再來?!睖嘏瘽M懷興致地推波助瀾,“是美女的就給兩位老板都敬三杯。”

歡歡嗲聲道:“只怕老板們不肯賞臉?!?

溫暖手一揮,“怕什么?如果他們不肯賞臉,你們就反過去賞他們臉?!?

眾人皆大笑,一時觥籌交錯,杯盞輕聆。

嘻嘻哈哈酒過幾巡后艷女們開始走動,燕燕幫隴本次山點了根煙,歡歡起身去唱歌,喜喜按鈴叫人再送酒來。瞄見被占南弦隨手扔在一旁的合同,溫暖斟滿杯子,柔若無骨地望向對面,“隴本先生,我敬你一杯?”

隴本次山定定地盯著她的眼睛,仿佛在確定她是什么意思,頃刻后他松開臂彎里的鶯鶯,露出迷人笑容,“才一杯?我還以為溫小姐至少會敬我三杯。”

“既然隴本先生吩咐,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彼Υ?,眼也不眨,連續三杯傾喉而下。

眾女高聲叫好,機靈的鶯鶯道:“來來來,我給隴本先生滿上?!?

眼內興味盎然的隴本次山也將三杯酒逐一飲盡。

占南弦對他們的嬉笑戲鬧始終置若罔聞,仿佛與他全不相關,纖長無瑕的指掌閑懶地揉捏著喜喜的肩胛,喜喜將酒杯附在他的唇沿,挑情地一番輾轉摩挲,爾后小口小口地傾入他唇內,仿如一同沉醉在溫柔鄉。

在座無不見慣風月,自然視若無睹,溫暖瞥見鶯鶯離座去與歡歡合唱,便起身走過去,幫隴本次山斟酒,彎腰之際發絲如水瀉頰,下一瞬陡地被隴本次山捉住手腕,她在眩暈中跌入他的臂彎。

隴本次山狹長的鷹眼內飄起邪意,“不如我也喂溫小姐喝酒?”說著便端起酒杯,竟是打算先飲進嘴里,再以吻為哺。

躺在隴本次山的手臂里一動不動,溫暖靜靜地看著他,這燈紅酒綠、俊男綺女真的會教人紙醉金迷嗎?卻為何此刻她內心這般平靜,如晴日無風的海洋,又似世間一切全然寂滅,早十年前已生無可戀。

隴本次山怔住,不明白懷中這位上一刻還著意接近他的女子,為何眨眼之間一雙清眸變得無邊悲涼,像藏了幾生幾世的傷心,讓人不忍凝視。他下意識地調開視線,卻在別首時接上占南弦似笑而非笑的暗眸。

一絲不對勁的直覺鉆入隴本次山錯成一團的思緒,而在他迷惑的瞬間,溫暖已不著痕跡地脫身,取過他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淡寒眸光從她臉上掃過,占南弦隨即被懷中美人的細語逗得淺笑低首。

仿佛沒有接收到他似有似無的警告,溫暖坐回原座,依然帶笑道:“隴本先生,不如我們來行酒令?”

隴本次山無法多加思索那絲隱約的警戒意識到底是什么,但即使如此,生意人的精明亦并未消失,“溫小姐想拿什么做彩頭?”

溫暖微微一笑,“如果我輸了,我來喂隴本先生喝酒如何?”

二十五年間吻過的男人雖然不多,但也不過是個吻而已,她不在乎多這一個,起碼他長得并不讓她討厭,她一直喜歡欣賞帥、好看、俊俏、柔美、凌厲、陽剛諸如此類的男人,坦而言之,她喜歡美麗男色。

“如果我輸了呢?是不是就要馬上、現在簽下占總帶來的合同?”要知道這份合同占南弦只是帶來給他過目,打算明天再與他磋商,今晚只是碰個面消遣一下而已,他甚至還不算很清楚淺宇開出的條件。

“對,你與我,輸與贏,各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公平無比。賭不賭?”

隴本次山笑了,“溫暖小姐,你在用激將法嗎?”

“NoNoNo。”溫暖大搖其頭,一本正經地道,“我使的是美人計?!?

隴本次山哈哈大笑,“好一個美人計,好!我就和你賭這一把?!?

“隴本先生果然有氣魄!”她大加贊賞。

心內卻不由得微唏,這就是男人的天性嗎?明知她是在激將,他還是按捺不住想在她面前逞英雄,其實男人和女人并無兩樣,都是越漂亮就越自傲,也越喜歡孔雀開屏。

即使隴本次山自己也知道事后必然會覺得,這種給她留一個好印象的做法其實完全沒必要,但在這種氣氛下,在面對著她的這一刻,英雄主義作祟使他堪不破那道男性心魔,渴望俘獲身為女人的她的景仰。

兩個人一同打開骰盅,隴本次山的是三三五,溫暖是四六二。

一點之差,很僥幸地,她贏了。

隴本次山即時爽快地大筆簽下合約,她的目的至此終于達成。

但他眼內愈來愈濃的暗示卻似在宣告,這才是夜色的開始,遠遠未到最后,她心里清楚,如果不能及時以一種不得罪人的方式打消他對她的念頭,緊接著而來就會是他對她的邀約。

如若等到他開了口,也許,她就再也無法回頭。

因為這個游戲是她起的頭,是她撩撥在先,所以斷不能拒絕在后,否則這份賣弄色相才簽下的合同,即便能如期實施也會遭遇困難重重。

溫暖笑顏不改地又敬隴本次山幾杯,然后把鶯鶯燕燕召回陪侍他左右。

化淡了曖昧氣氛之后,眼風掠見一直黏膩著占南弦的喜喜終于離座出去唱歌。她懶懶站起,移步到他身邊,坐下,微微仰首,舒適地枕在他橫擱于沙發的長臂上,假裝完全沒看見隴本臉上一閃即逝的驚異。

占南弦側過頭來,從她踏進這間豪華包廂起,終于再度正眼看她。

他的眸色很暗很深,深不見底,讓她心里有一絲怯然。

她用了一些他意料之外的手段,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也許并不是他預期內她今晚的工作,她不知道這是否會讓他滿意,他本意并沒有要求她這樣做,她原也可不必如此,但她就是這樣做了,因今夜她少見地沒有心情保持笑容。

在來之前她已有一絲厭悶,而要等這種場合結束毋如像要等到天荒地老,她只想盡快把事情解決讓他再沒有留她的余地,然后便可窺空離去。

抽過桌上面紙,她一點一點地擦拭沾染在他唇沿的胭脂,在旁人眼內她的動作那樣自然而親昵,仿佛從前就曾做過一千一百次,幾位小姐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常聰明地沒有人再過來坐在他身邊,都假裝沒有注意到,只一味攛掇著隴本次山喝酒。

占南弦一動不動,自始至終表情絲毫無變,就那樣淡冷無比地看著她,眸色在霓虹燈影下忽深忽淺,什么話也不說。

溫暖的心開始慢慢下沉,又似往上飄浮,懸到了喉嚨上頭。

她知道,坐在對面狀似漫不經心的隴本次山其實和她自己一樣,都在等,就等占南弦一句話或一個動作,等他是默認她為他的人,還是會輕描淡寫地把她推出去,成全隴本次山的心愿。

在與隴本次山開賭之前,她已經先押了這一注。

她押不管自己如何放肆,占南弦也不會把她送給別的男人。

但此刻,她不那么確定了。

他冷然無情的眼眸猶如在說,他沒興趣為她收拾爛攤子,她喜歡玩火就等著自焚。

溫暖在心里默數,三,二——在她起身的剎那,占南弦掣住了她的肩,將她摟定在原位,終于開口,卻不是對她說,“鶯鶯,點一支歌?!?

“點什么?”

“《Nothing Compares To You》?!彼哪抗鈴氖贾两K鎖定她,“唱給我聽?!?

霎時間溫暖只覺得內心煩郁得無法透氣。

這是他開出的條件,她要他救場就得按他的說話去做,而此時此刻她別無選擇,除非她能夠離開他身側,否則她不會有拂袖而去不管不顧的機會。

她根本沒心情玩這種游戲,但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占南弦隱藏在淡薄外表下的殘忍一旦觸發會變得如何強悍,為達目的,他會不惜毀滅。

深呼吸調息,她在只有自己才知的無能為力中展顏微笑,人生有什么事一定要堅持呢?她投降,她馴順,既然他要聽,她唱,什么都唱。

“我沒戴眼鏡,看不見屏幕?!彼肫鹕?。

禁錮她在臂里紋絲不能動,他垂眼看向她的蕾絲領口,“你沒聽清楚?我說的是唱給我聽?!笔裁匆矝]顯露,卻這樣親昵,又似若即若離。

他的態度讓一旁的隴本次山愈加狐疑,他無法清晰感知,這個美麗的女子對占南弦而言,到底是如同那幾位艷女一樣可供褻玩,還是有別于其他人,他不能確定占南弦把她招來是為了招待他這個客人,還是為了陪伴他本人。

由此,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斂起心思,謹慎觀察,合約執不執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如占南弦開了比翠絲堡的酒給足他面子,他也斷不能貿然行事,犯下可能得罪占南弦的大錯。

隴本次山對溫暖而言已回歸安全。

反而,現在對她構成危險的,偏偏是她原以為最安全的人。

世事如棋,大概便是如此,總在剎那間,已經顛倒變幻。

熟悉到靈魂的旋律在包廂內悄然響起。

占南弦只吐出一個字,“唱?!?

如果她不,他會當場撕碎她斯文的上衣,會不會把她扔給隴本次山且容考慮,只他的眼神已經明白地表示,他所警告她的,若她不從,他一定做得出。

下午時分,他以她為餌在薄一心面前演一場用意不明的戲,于是她也就和他拉出如今四位小姐的距離,并成功地以另一個男人激起他的脾氣,明明已經如愿,卻為何內心比來時更愴然悲楚,她到底在干什么?這樣的拉鋸和攻防,除了表明自己的不成熟外還有別的意義嗎?

溫暖合上眼,回憶Sinead O'Connor那雙純潔綠眸,想不明白到底是在什么樣的境況下,那個唱歌的女子會把自己剃成了光頭,沒有麥克風,她在他肩沿輕輕唱道。

自從你帶走你的愛已經十五天又七小時

我每夜茫然游走沉睡里漫無白晝

你離開已經十五天又七小時

我擺弄我所能做的一切從你離開的那一刻起

我明白了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花式餐廳中的宴會

我的唇角無法言語我無法言語

沒有沒有什么可以帶走我的悲傷

因為沒有什么可以和你相比

你無與倫比

……

她已很多年沒再唱過歌,卻熟知這首歌詞如同每日默誦,它如此死死刻在她的腦海,也許此生再揮之不去,唱完她低低垂首,希望長發可以遮去臉上所有不宜在此時出現的情緒。

“我想去一下化妝間。”她喑啞低求。

良久,他緩緩松開貼著她脊背箍在她腰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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