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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閱讀主張

  • 文人的風骨
  • 李國文
  • 6298字
  • 2015-12-31 14:10:15

閱讀,并不都愉悅。

有愉悅的閱讀,也有不是那么愉悅的閱讀。

人的一生,其實閱讀的最大一本書,是生活,是現實,是社會,是命運。年過古稀的我,這本大書,讀了快一輩子了,差不多也該讀完了,總結起來,無非碰過釘子,翻過跟頭,無非挨過板子,打過屁股,從來也不曾閱讀出來什么愉悅。不過,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值提起,也不必提起。一個人,在大時代里,不過滄海一粟,生不逢時,攤上了,也就在劫難逃,想到這點,便就拉倒。

有的人,由于把自己看得很重,過于自戀,過于自許,總念茲在茲這些舊賬,認為他挨的板子,具有歷史意義;認為他被踢的臀部,應該放進博物館。老是呶呶不休,老是嘮叨不止,像祥林嫂那樣:“我單知道雪天里是野獸在深山里沒有食吃,會到村里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毕M蠹覍λ冻龅倪@份代價,要銘記在心,要引以為訓。

其實,不僅祥林嫂,從有狼那天起,它的天性就是跟人過不去,過去的人,明白,現在的人,明白,將來的人,也會明白。因此,打你的板子,踢你的屁股,和打別人的板子,踢別人的屁股,是一回事。沒有什么特別的特殊的與人不同之處,用不著作祥林嫂狀。誰都懂得,這種與狼同在而難于幸免的悲劇,正是歷史生物鏈的嚴酷之處。

讀《史記》秦趙的長平之戰,司馬遷只用了一句話,“秦坑趙卒四十萬”,就給這場戰爭和這些降卒的生命畫了句號。如果那時,有一個降卒跳出來,像后來在大澤鄉揭竿而起的陳勝、吳廣,可能在歷史的這一頁留下他的獨特。沒有,整整四十萬人,沒有一個表現出這種獨特。這不是司馬遷筆下的疏失,肯定,在坑的過程中,既沒有勇敢者,也沒有反抗者,四十萬人排著隊走向死亡。

所以,怎么坑掉如此眾多的降卒,一直是我的不解之謎。

按照“皇軍”侵略中國時的“三光”政策,活埋我抗日軍民的手法想開去,應該是要那些被活埋者先挖好自己的坑,跳進去,再由另外一些被活埋者為其填土。四十萬人不是一個小數目,也絕不是一時片刻就能了結的活埋過程,我很驚異,坑人者的沉得住氣,也許尚可理解,他的任務是坑掉這四十萬,慢慢消遣就是了。被坑者的沉得住氣,就令人難以理解,你總得跳到自己挖好的坑里去死,那你握著的那把鐵鍬,或者別的什么挖土工具,或者什么工具也沒有,至少還有兩只手,為什么不與那些坑人者同歸于盡呢?從理論上講,秦將白起,不會為了坑這四十萬降卒,派出比被坑者更多的兵士來執行活埋任務的。

后來想想,我也就不怎么驚異了。因為這種至死也不敢反抗的順民心理,是中國人經過長期的封建社會訓練以后,潛移默化,已成為國民性的基因之一。因之,當狼伸出猩紅的舌頭,銳利的牙齒,你并沒有下定破釜沉舟之心,決一死戰之念,更沒有抱著你讓我難受,我也不能讓你好受的抵抗意志,而是相反,乖乖地伸出手,讓人家打板子,乖乖地匍匐在地,讓人家踢屁股,多少年過去以后,滿口噴吐沫星子反反復復講這段話,使自己有別于那四十萬,而想在歷史上留下先知先覺者的名聲,當然很可笑。

作為四十萬分之一的我,正因為這種基因的軟弱,怯懦,別說狼了,隨便一個什么狗東西,跑到頭上來拉屎撒尿,也不得不逆來順受,連眼珠也不敢彈一下。在這種含垢忍辱的日子里,也就只有于閱讀之中,賴所獲得的愉悅,聊以自適。所以,對于書籍,對于各式各樣能夠到我手中的書籍,是心存感激的。

每本書,都是一個獨特的天地,當你沉埋于這個用文字建造起來的虛幻世界里,你在現實生活中所遭遇到的,被打板子也罷,被踢屁股也罷,釘子碰得七葷八素也罷,跟頭跌得頭暈眼花也罷,乃至于像家常便飯似的,低人一等的歧視也罷,畫地為牢的禁閉也罷,人皆白眼的排斥也罷,摘了帽也還是右派的不屑也罷,都會在閱讀中暫時忘懷,久而久之,這種閱讀的愉悅,就是對于身外一切紛擾的遁逃。我不甚害怕那些歲月里的熬煎,只是害怕無書可讀,那種孤獨,才是真正無法排解的。

應該說,中國的讀書人,這些年來,大致都經歷過:一、無書可讀的禁絕時代;二、只有一種樣式,一種體系,一種規格,一種思想的書,而無其他書可讀的設限時代;三、才是今天這種基本上什么書都有可能讀到的逐步放開的時代。

至今我還記得,60年代初期,紅衛兵運動波瀾壯闊之時,在我勞動改造的工地,西南某縣城的街心廣場上,親眼目睹紅了眼的小將們,將縣劇團的戲箱,抬來付之一炬的“革命”場面。那些帝王將相的行頭,燒了當然可惜,而一些線裝書,手繕本,我估計都是些唱詞、劇本、戲單之類,也許沒有什么價值,也許說不定是些什么孤本絕本呢?被那些中學生撕碎開來,當引火柴用,實在讓我心疼。

我還記得,70年代,在北京王府井大街新華書店旁邊,有心人會記著那扇常常虛掩著的門。門口無任何標記,只有知情者,才知道這是專售內部出版物的門市部。這便是中國式的讀書生活了,書,可以供燃燒用,可以供擦屁股用,書,也可以奇貨可居,也可以千金不易。推門而入,便是樓梯,拾級而上,憑一張內部購書證,可以在那里買到不陳列在書店里公開出售的圖書。因為我曾經靠朋友引薦,獲此殊榮,故而得以像地下工作者,進入那里,那種神秘兮兮的感覺,比后來到小西天看內部電影還要牛皮一些。

人,大概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沒有,想得到,越無望得到,越拼命要得到。但得到了,也就拉倒了,得到的太多,甚至不珍惜。過去無書可讀的時代,哪怕一本沒頭沒尾的書,一本毫無興味的書,一本不過只是鉛印出來裝訂成冊的書,對識字的人來說,都會拿起來,要翻一翻,看一看的。而到了什么書都能弄到手的今天,讀書的欲望,倒不具有無書可讀時期的那股勁頭了。

從一些知青作家的成名史看,他們幾乎無一不是在那個無書可讀時期,貪婪地,甚至冒著風險閱讀那些被視為封、資、修的四舊文學書籍,走上文學道路,寫出成功作品的。積累在六七十年代,爆發于八九十年代,為什么很多知青作家,在隨后的日子里,創作力有接續不上之虞呢?原因當然很多,但我想,當有了許多可讀的書以后,那種如饑似渴的閱讀沖動,顯然已非當年。

生活,現實,社會,命運這本大書,帶來太多的愉悅以后,閱讀的愉悅,勢所必然地次而次之了。

一般來說,凡閱讀,目的有二:一,求知;二,消閑。

對我這數十年的顛沛生涯而言,還有其三,那就是上面所說的逃遁了。即或是極其短暫的逃遁,能夠忘卻那視你為賤類的一張張唾棄的臉,一雙雙蔑視的眼,也是于閱讀中獲得的最高愉悅了。不過,這只是屬于我的個例,不足為訓。

求知也好,消閑也好,是可以并行不悖的。求知未嘗不具消閑的功能,消閑未必收不到求知的效果。雖然,魯迅在文章里引用過,“人生識字憂患始”,對識文斷字的中國知識分子而言,讀書,在某種意義上說,打開知識之門的同時,也就打破了自身的平衡。知道不足,遂有追求,感到欠缺,努力彌補,懂得宇宙之大,認識個人之渺小,明白芥豆之微,知曉自身之價值。所以,活一天,學一天,學無止境,雖是老生常談,但確實是真理。

因此,只要打開一本書,總會給你帶來學問,只是多少和大小的區別罷了。有的書,是大學問,有的書,是一般的學問,有的書,未必有什么學問,甚至連教益也談不上,若能使我獲得閱讀的片刻愉悅,那也是我于孤獨中的最佳伴侶了。當許多人都把背沖著你的時候,書籍不拋棄你,與你為伴,便是極其可貴的朋友了。

正如我的嘴不怎么挑食的習性那樣,對于書籍,只要能看得下去,總是不放過的。幾乎是來者不拒,很少選擇。因為我對好心人的諄諄教導,應該讀什么書,不應該讀什么書,從來抱敬謝不敏的態度。因為我一向認為沒有不可看的書,只有看不到的書。不過,近年來,視力嚴重衰退,對于時髦的書,流行的書,炒作的書,五個人以上穿一條褲子齊聲叫好的書,還有《列寧在十月》電影里那種不可以當枕頭,只可以放在屁股下面的書,就只好遺憾,放棄閱讀了。

盡管如此,我仍向所有的人推薦我的閱讀主張,只要時間和空間允許,盡其一切可能地閱讀,閱讀一切可能讀到的書。其實,如果不是我那下降到零點幾的視力,那些與屁等值的書,也是無妨披閱一過的。至少知道何以為屁,那不也是一種長進,一點獲益嗎?現在,看不動那么多了,也就無奈割“愛”,不免可惜。

古人說過“開卷有益”,這是絕對真理。古人還說過“敬惜字紙”,在他們眼里,凡是有文字的紙張,都應采取珍惜的態度。這未必可取,那反映了印刷物不普及的小農經濟社會中的惜物心態。但應該看到這種書籍崇拜,是中國知識分子薪火相傳的寶貴精神,是中國文化得以數千年賴以不墜的物質基礎,也是古往今來所有那些焚書者遭到全體中國人詛咒的根本原因。

但后來,尤其到了今天,中國有太多的書,而這些太多的書里,有著太多的糟粕,也是令想讀書的人,頗感撓頭的煩惱。如果,無所適從,茫然失措,因噎廢食,糟粕固然沒了,精華也隨之而去。其實,不去其糟粕,何來精華?讀書的全部愉悅,就在這種抉擇之中。好和壞,自己判斷,糟粕和精華,自己說了算,予取予棄的生殺大權,自己手中把握。這種不受別人干涉,不看別人臉色,不以別人的意志為意志,不以別人的標準為標準,在閱讀中所得到的自由,便是無與倫比的快樂了。

我的閱讀主張,說來簡單,與胃口的好惡決定多吃、少吃,或者不吃,是差不多的。那些有學問對我有用處的書,我用吃橄欖的辦法閱讀,反復咀嚼,徐徐品味;那些有學問然而對我用處不大的書,我用吃甘蔗的辦法閱讀,啜其甜汁,吐其渣滓;那些沒有什么學問也沒有什么用處的書,也許在某些正經人和革命者看來,不屬大雅的書,視若敝屣的書,我就用吃石榴的辦法來閱讀了。固然,石榴這東西,能食的部分極其少,不能食的部分尤其多,但此物之苦之澀之酸外的,偶然一得之甘甜,忽然意外的清香,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口味。

有時,閱讀一本閑書的愉悅,所帶來的身心充實,勝過很多灌輸的學問。所以,碰上這類閑書,我總是要拿起來翻一翻的。不憚吹灰之力,也許獲益其中,哪怕分文不值,棄之也不嫌遲。當然,閱讀,有快樂,也有不快樂。讀得喪氣,讀得敗興,讀得大倒胃口,讀得恨不能找根繩子將自己勒死,那就是20世紀的80年代中葉,當讀小說成為我的一份職業時的體會。那時,我編《小說選刊》,說實在的,我從來沒認為那是一份美差。因此,閱讀的愉悅,只是相對而言,但手不釋卷,則是讀書人一生的追求,這是不可動搖的。

魯迅說過:“一說起讀書,就覺得是高尚的事情,其實這樣的讀書,和木匠磨斧頭,裁縫的理針線并沒有什么分別,并不見得高尚,有時還很苦痛,很可憐。”由此可見,求知和求生,是同樣的道理。因此,春華秋實,你付出得多,你收獲得也多,只要讀書,就有收獲。書籍,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多讀一本書,多一分智慧的光亮。

于是,我就會想起一個忘了出處,但總是砥礪著我的讀書故事。

那應該是一本革命回憶錄,應該是一位革命前輩的親身經歷。20世紀的30年代,國民黨統治的白色恐怖時期,從事地下工作的他,被抓進蘇州反省院里。在關他的單人牢房的墻夾縫里,挖出來一部未被獄卒發現的,已很零散的恩格斯的《反杜林論》。顯然,這是前一位關在這間牢房里的難友,有意留存下來的。他在那幾年的關押反省期間,這部可以說是相當枯燥乏味的哲學書籍,是他唯一可讀的書。后來,抗日戰爭爆發,黨把他營救出來,嗣后,他竟然成為一位研究《反杜林論》的哲學專家。

我由此推想過,若是處在這樣的狀況之下,我將會攜帶一本什么書籍,走進班房呢?這雖是荒謬的假設,然而,在這個世界上,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會發生,應該發生的事情卻偏偏不發生,是一種恒?,F象。如果,這個假設萬一成真,給我只能擁有一本書的選擇自由,根據我個人從1957年開始,直到1979年為止,長達二十二年的閱讀經驗,一種處于基本上相似的班房狀態下的閱讀經驗,我會在下列兩種書籍中擇其一:

一、曹雪芹的《紅樓夢》;

二、魯迅的雜文集。

這是我讀了一輩子的書。從十幾歲時讀起,一直讀到今天,七十多歲了,仍時不時要翻開這兩部書中的某一回,某一篇,像孔夫子所說的“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那樣,追求這個“悅”。

為什么我要選取這兩部書之一進班房呢?因為,有些艱深的書籍,是毫無疑義的好書,但啃起來十分吃力,在唯可面壁的孤獨中,除哪位革命家可以啃下《反杜林論》外,我想一般人都缺乏那種攻堅的毅力。有些精彩的書籍,既能引起閱讀興趣,也能產生閱讀快感,然而,多讀幾遍以后,也就索然無味,儼然雞肋。

唯有曹雪芹的《紅樓夢》,唯有魯迅的雜文集,是永遠讀不完,也是永遠讀不厭的書。是能夠得到求知的滿足,也是能夠飽享消閑的愉快的書。最初讀時,如山陰道上,應接不暇,留連往返,美不勝收。后來讀時,如登泰山而小天下,恢宏堂奧,氣象萬千,學無止境。老實說,曹雪芹筆下的世界,離我們很遠,然而,我們卻有如同身在金陵那條街上的親切感覺。魯迅批判的鋒芒,與現實生活已風馬牛不相及,但是,不知為什么,卻總能在心靈深處得到呼應,共鳴,和那種對于民族的,對于國民性的切膚之痛。

因此,《紅樓夢》和魯迅的雜文,給我帶來的閱讀愉悅:一,不論從哪一頁翻開來閱讀,不論從頭往后讀,還是從后往前讀,都能很快進入角色;二,不論讀過多少遍以后,再捧起來讀下去,都能找到與前不同的,每讀每新的體會;三,不論時間和空間發生什么樣的變革、變遷、變化,甚至變異,這兩部書籍之所以不朽,就在于永遠有話好說的強大生命力上。

在我閱讀的全部歷史中,差不多有二十二年,這兩位大師的書籍,總是與我的行李、背囊、吃飯的搪瓷盆、糧票、菜金在一起。那些日子里,我發配到修建鐵路新線的工程單位勞動改造,差不多走遍大半個中國。幸好,即使在最為嚴峻的“文革”歲月里,這兩位大師也不在禁絕之列,于無奈的孤獨中,只有閱讀他們,是唯一的慰藉。

記得1957年的春天,我二十出頭年紀,從東安市場的舊書攤上,買到十卷本的紅布面的《魯迅全集》,買到十六冊本的萬有文庫版的《石頭記》,初起步,嘗試寫作的我,如醉如癡地沉浸其中,將其視作臨摹的法帖,將其看成作文的范本,甚至極其手工式地抄錄兩位大師的語匯,句式,起承轉合的連接詞等等,以求得其真諦。在那個沒有電腦可以檢索的年代里,這種極原始的一筆一劃的勞動,倒也是強化閱讀的一種雖笨拙卻見效的方法。

在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體系中,優秀的文學作品,與史傳是可以畫等號的。曹雪芹的書,魯迅的書,其實就是形象化的一段歷史記載;而優秀的歷史著作,譬如我們稱司馬遷的《史記》為“無韻之《離騷》”,也是對其極高的文學價值的肯定。也許正是出于這樣的認知,從那以后,文史,尤其是史,便是我閱讀的新領域。我記得,上個世紀70年代末,《二十四史》陸續問世以后,80年代后,中國出版事業的空前發展,各種史籍、類書、集成的大部頭圖書的推出,過去沒有的,現在有了,過去看不到的,現在看到了,過去藏在深閨人不識的,現在廣泛傳播了。于是,活到老,學到老,便是浪費了青春,荒疏了學業的我們這一代,“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的要務了。

說到底,中國人的閱讀,是和漢語中特有的“學問”這個詞語密切相關的?!皩W問”,典出《易·乾》:“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由“學”和“問”兩個單獨意義的漢字組成,是一個地道的古代漢語。外國人將這個古老的漢語語詞,轉換成他們的語言時,通常譯為“knowledge”,或者譯為“learning”,只能說是大致吻合,認真地說,并不十分貼切。因為漢語“學問”,包含著“學而問之”和“問而學之”兩層意思在內,與外國人所說“knowledge(知識)”、“learning(學習)”不盡相同。其中的“問”字,老外這種譯法,是體現不出來的。

何謂“問”?無非不知,不解,不懂,不會,為了求知、求解、求懂、求會,所以要“學”。因此,學問全從問來,無論是吃橄欖式的閱讀,吃甘蔗式的閱讀,還是吃石榴式的閱讀,先問一聲“為什么”最為關鍵。

學問的“問”,是獲得閱讀愉悅的最為重要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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