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的腳下，是一口井口與地面齊平的井。紅月的頭頂，是連著屋外的一口天井。紅月就懸在井口上，伸展的兩只胳膊被幾根細細的絲線一樣的東西纏繞著。

紅月一臉急迫看著冷刃，卻說不出話來。急切的眼淚涌出眼眶，滾落腮邊。

“你們，去過那城堡了？”

織衣婆的聲音在冷刃和銅牙的身后傳來。聽著，像是在半空中響起的。冷刃皺著眉。

“能進入到那城堡的人，可都是些本領(lǐng)高強的人。”

織衣婆說道，說話的語調(diào)不冷不熱。

冷刃想要轉(zhuǎn)回身，可是身體被看不見的東西緊緊束縛著，動彈不得。

“那個大法師也真是小氣，就那么幾根金針還要專門差人來討要。”

響起在冷刃和銅牙身后的聲音，離著兩個人更近了。銅牙發(fā)出咦呀的怒吼，身體卻也被緊緊束縛動彈不得。

“金針，我是不會還回去的。用來織衣服蠻好用的。那個小姑娘，乖巧伶俐我很喜歡。留下來讓她陪我，平時陪著我說說話，還能幫我試試新織的衣服。你們放心，我會好好待她不會傷害她。至于你們..”

織衣婆說話的聲音離著冷刃越來越近，近到冷刃只要一回身，就能一把掐住她的喉嚨。可是冷刃根本動彈不得，而且越是用力掙扎，那股緊縛在身上的力量就越發(fā)明顯，就會緊縛的越緊。

“我該拿你們怎么辦？殺掉你們，肯定會惹得小姑娘傷心流淚。留著你們這三個傭兵，會不會給我留下隱患？”

織衣婆出現(xiàn)在冷刃身邊，遠遠地望著房屋中間的紅月。

“真是迷人啊。這樣天生的美麗，沒有任何的粉飾裝扮，就足以讓你怦然心動。反倒是那些富貴人家的大小姐，矯揉造作得讓人反胃。這小姑娘，我真是越看越喜歡了。”

織衣婆說著，轉(zhuǎn)過身。

你究竟是誰？

冷刃問道，可是那張嘴已經(jīng)張不開了。就像紅月，一臉的急迫卻說不出話來。

“你們?nèi)齻€，等我想出個好辦法，再處置你們吧。”

織衣婆說著伸手在冷刃頸間拍了下。手掌拍落的瞬間，冷刃并未覺出什么，甚至沒有刺痛。可是麻木的感覺卻很快在身上彌散開來。

冷刃望著紅月，想用眼神告訴她不要怕。可是兩眼已經(jīng)變得模糊，整個人陷入無盡的黑暗里。

冷刃醒來時，雙手被倒綁著。準(zhǔn)確說，是被束縛著。因為身上并沒有繩索，可是兩條胳膊兩條腿卻被什么緊緊纏繞在一起。

冷刃斜躺在一口井里，還有銅牙和無悅，同樣被緊緊束縛昏睡著。

冷刃抬起頭，打量著那口井。井并不深，兩人多高的樣子。井壁光滑冰冷，卻很干燥。透過井口能看見高高的，包襯著素色錦羅的天棚，和屋頂中央的一口天井。

所以，這就是垂懸過紅月的那口井？那個，被織衣婆誑進紅月的房間。

冷刃側(cè)動著身體，壓著身子下面發(fā)出一陣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冷刃低下頭，看到身子底下壓著的，一副副骷髏骨架。一個骷髏頭骨正對著冷刃，一雙空洞的眼窩沖著冷刃像是瞪圓著一雙巨大的眼睛。

對于骷髏，冷刃并不害怕。可是身子下面，那口井里面，少說也有幾十副骷髏，層層疊疊堆積在一起。有的完整，有的零散。

這個織衣婆到底是什么吃人的妖魔，能把擄來的人丁啃得這么干凈。而且，她為什么還要把死難者的骨骸留在自己房中？難道還要經(jīng)常拿出來觀賞嗎！

冷刃屈動雙腿踢著銅牙，銅牙的身體翻向另一邊，不停地吧唧著嘴巴。看樣子不像是昏迷，倒像是在昏睡，而且在睡夢里還有吃有喝。

冷刃發(fā)狠地用力踢出雙腿，銅牙一個激靈醒過來，瞪著眼睛看著冷刃，半晌才清醒過來。

看到身下的骷髏骨架，銅牙也嚇了一跳，只是張不開嘴叫不出聲來。冷刃看著銅牙扭動著身體，似乎想要躲開那些骷髏骨架。直到銅牙漸漸平靜下來，冷刃沖著銅牙斜了眼睛示意他喚醒身邊的無悅。銅牙點著頭，用力晃動著身體撞醒了無悅。

無悅睜開眼看到冷刃和銅牙，喜悅的表情剛剛爬上眉梢，轉(zhuǎn)眼間就被井底一副副骷髏打消了。只是，無悅在大水車城時開殯館，早已習(xí)慣跟死人跟各種尸體打交道，并沒有表現(xiàn)出更多的恐懼。

無悅打量著深井的四壁，又扭動著身體低下頭細細地查看著身子下面的骷髏，然后坐定身體，沖著冷刃用力眨巴著眼睛，把頭向前低了下來。

冷刃似乎明白了，沖著銅牙擺了下頭，然后向前低下頭，把頭頂頂在了無悅的腦袋上。銅牙用力拱起身體，也把腦袋頂住了冷刃和無悅。

冷刃不知道無悅要干什么。但是無悅這么做，肯定有他的想法。不一會冷刃就聽到無悅的聲音。不是在耳朵里，而是響起在腦海中。

“聽到我了嗎？”

無悅問道。

“別緊張，別抗拒，別走神。想著我們在一起說話的樣子就行了。”

無悅說道，聲音和緩讓人平靜。

冷刃試著說道：

“聽到了。你聽到我了嗎？”

“聽到了。”

無悅答道。

“銅牙呢？”

冷刃問，無悅哧地笑起來。

“你忘了，心智魔法對那些矬子，不起作用。銅牙聽不到的。”

是的。所以在宿營地時，銅牙就沒受到河淵大法師的夢引術(shù)控制。

“出了什么事？”

冷刃問道：

“你跟紅月進到里屋來試衣服，之后出了什么事？”

無悅顯得有些遲疑，說道：

“說起來，我現(xiàn)在還糊涂著呢。本來我跟紅月進了里屋，那個織衣婆就拿出好多漂亮衣服給紅月試，我看那老太婆也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就幫著紅月挑了件衣服。老太婆就催著紅月?lián)Q上看看。紅月姑娘要換衣服，我也不好在旁邊看著，就去了隔壁房間。那里面有一臺織布機，咔啦咔啦地織布。開始的時候，我還沒注意。可是那臺織布機竟然不用人，自己就能織出精美的錦羅。我就納了悶，這臺機器是有魔法，怎么跟活的一樣自己會干活？我這仔細一看，可嚇了一大跳，織布機里有十幾根金針在穿針引線來回織布。當(dāng)時我就想，怎么會這么巧，我們來合江城尋找金針，這個織衣婆卻偏偏就有能自己干活的金針，不會是我們要找的金針吧？可是，這個織衣婆這么大歲數(shù)，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哪來的本事獨自溜進月光城堡里去盜取金針？那個地方別說一般人找不到，就是誤打誤著撞見了，也沒本事進去。而且，盜取金針的不是個常人，是個體型碩大的蜘蛛。我這正想著呢，就感覺身后多了個人，還沒等我回過頭，就覺得后脖頸被拍了一下，就昏了。”

你這又是織布機又是金針的，說了半天什么也沒說出來？

冷刃有些懊喪，想了想又問道：

“那個織衣婆，會是法師嗎？”

“不會的。”

無悅說道：

“如果她真是魔法師，那么近的距離就算是法師學(xué)徒也能感受到她身體里的魔法力量。你可以換裝可以易容，可以障目術(shù)把自己藏起來，但是體內(nèi)的魔法力量，誰也藏不住。就算那些大魔法師也不能。我跟著她一路進了里屋，那么長時間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絕不是魔法師。”

“那她是什么？”

無悅猶豫著，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覺得，她就是那個盜取了金針的蜘蛛。”

無悅說話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恐懼。

“在月光城堡，河淵大法師讓我看到金針被盜走時的景象，就是一只碩大的蜘蛛從通風(fēng)孔爬進來，身體倒吊在屋頂拔取了金針。我們在城堡里也沒看到其他人的腳印，沒有其他人進入的痕跡。這口井里，我們屁股底下那些骷髏骨架，我仔細看過，骨頭表面像是水洗過一樣的干凈，表面帶著被侵蝕的痕跡。”

無悅停下來，冷刃似乎都能感覺到無悅內(nèi)心的恐懼。

“你知道，蜘蛛是怎么吃東西的嗎？”

無悅問道。

“它們吐出毒液注入到獵物身體里，讓獵物自己化成一灘膿血，它們只需要吸食膿血就行。剩下的骨骸，就會變得跟水洗過一樣干干凈凈。所以，那個織衣婆肯定是就是那只蜘蛛。那么大的蜘蛛..”

冷刃原本不怕蜘蛛，被無悅帶著顫抖的語氣這么一說，也覺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那么大的蜘蛛，只會有一種可能。天蛛化人。

天蛛化人這種事，冷刃聽說過。只不過，冷刃一直覺得那都是集販走卒在酒館茶肆里信口編造的留言，用來吹牛的本錢，用來下酒的佐料。

如果織衣婆真的是天蛛化人，她織造的合江繡錦精美無暇又無人能及，也就不奇怪了。蜘蛛本來就擅于織結(jié)。

那么，用來捆住大家伙手腳的，肯定也是織衣婆吐出的蛛絲。

據(jù)說，天蛛吐出的絲線纖細透明難以察覺，卻又堅韌無比能抵擋刀劍的劈砍利斧的斬剁。被這東西捆住，縱然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來了。

“你有什么辦法能讓我們脫身？”

冷刃問道，無悅帶著沮喪說道：

“我雙手雙腳都被捆了個結(jié)實，連手指頭都動不了，能有什么辦法？找那個老太婆拉家常？可是我也張不開嘴啊。你那么大能耐，怎么不想個法子出來？”

冷刃抬起頭把身體靠回到井壁上。銅牙帶著一臉迷茫抬起頭看著冷刃，不知道剛剛為什么要把腦袋都擠在一起。

該怎么辦？冷刃暗暗嘆了口氣。總不能，就這么一直等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