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破鏡謀殺案
-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 2861字
- 2015-10-21 16:32:47
“瑪麗娜·格雷格曾親切又溫柔地問過我,看到自己原來的家被陌生人占用會不會感到很痛苦。我讓她放心,這事兒壓根對我毫無影響,但我覺得她不太相信。畢竟,這你是知道的,簡,戈辛頓莊園并不能算我們的家。我們不是在這兒長大的——這才是最重要的。是阿瑟退休后我們才將它買下來的,因為在這兒打獵和釣魚都十分方便。而且,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覺得這幢房子很不錯,也容易管理。我簡直無法理解當時我們怎么會有這種想法!那么多樓梯和走廊,卻只有四個用人!只有四個!那時的日子喲,哈哈!”她突然又問,“你是怎么摔倒的?那個叫奈特的女人不該讓你獨自出門的。”
“可憐的奈特小姐,這不是她的錯。我差遣她去買很多東西,然后我就——”
“然后你就故意摔給她看?我算是看明白了。唉,你不該這么做的,簡。這不是你這把年紀該做的事。”
“這事兒你是怎么知道的?”
班特里夫人咧嘴一笑。
“在圣瑪麗米德沒有秘密可言,你經常這么跟我說。是米維太太告訴我的。”
“米維太太?”馬普爾小姐一臉茫然。
“她每天都會過來。她住在開發區里。”
“哦,開發區。”馬普爾小姐停住了,跟往常一樣。
“你去開發區干嗎呀?”班特里夫人好奇地問。
“我只是想去那兒看看,看看里面的人都長什么樣。”
“那你覺得他們都長什么樣呢?”
“和其他人一樣。我真不知該說失望呢,還是該感到欣慰。”
“是失望吧,我覺得。”
“不,我倒覺得挺讓人安心的。它讓你——呃——認識到某類特定的人群。因此,要是發生了什么,你就能清楚地理解其中的緣由。”
“你的意思是……發生謀殺案?”
馬普爾小姐十分震驚。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總認為我在想謀殺的事。”
“胡說,簡,你為什么不大膽地站出來承認自己是位犯罪學家,并且已經處理過好幾樁案子了?”
“因為我完全不是那樣的人。”馬普爾小姐神采奕奕地說,“我只是略懂人性罷了——在一個小村子里待上一輩子,看明白這些是很自然的事。”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班特里夫人若有所思地說,“盡管很多人不這么認為。你的侄子雷蒙德過去常說這地方是潭死水。”
“親愛的雷蒙德,”馬普爾小姐深情地說,“他為人那么善良。你知道,奈特小姐的工錢都是他付的。”
說到奈特小姐,又引發了馬普爾小姐的一連串思緒,于是她起身說:“我想現在我該回去了。”
“你剛才不是一路走過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是坐‘英奇’來的。”
這段看似費解的話,班特里夫人卻完全能理解。很久以前,英奇先生就擁有兩輛出租馬車,用來去火車站接送客人。同時他也受雇于當地的女士,供她們“使喚”,比如帶她們去參加茶會,偶爾還會帶上女兒去參加諸如舞會這種無聊的娛樂活動。英奇是位喜氣洋洋、面色紅潤的老頭,七十歲時,他覺得是時候讓兒子——人們都叫他“小英奇”(當時四十五歲)——來接手了。不過考慮到兒子太年輕,做事還不靠譜,老英奇還是繼續在為老婦人們趕馬車。為了順應時代的潮流,小英奇把馬車換成了汽車。但他對機械不太在行,沒過多久,一位叫巴德維爾的先生就接管了這門生意,但他保留了“英奇”這個名字。又過了沒多久,巴德維爾先生將車賣給了羅伯茨先生,但如今電話本上留的官方名稱依舊是“英奇租車服務”。因此,這一帶的老婦人繼續說自己是坐“英奇”去某個地方的,就好像她們是約拿,而“英奇”是鯨魚。
2
“海多克醫生來過了,”奈特小姐責備道,“我跟他說您和班特里夫人喝茶去了。他說他明早再過來。”
她幫馬普爾小姐取下外套。
“那么現在,我想我們倆都累壞了。”她帶著指責的態度說道。
“你可能真的累壞了,”馬普爾小姐說,“但我沒有。”
“您趕緊過來,舒服地坐到火爐這邊。”奈特小姐說,“她和往常一樣,完全沒注意馬普爾小姐的話。(‘你不必太在意老年人說的話,只要遷就他們就行了。’)我們來杯美味的阿華田怎么樣?還是換個牌子,試試好立克?”
馬普爾小姐道了謝,并說她想要來一小杯干雪莉。奈特小姐顯得很不高興。
“真不知道醫生對此會怎么說。”她邊說邊遞過酒杯。
“明天早上我一定會好好問問他的。”馬普爾小姐答道。
第二天早上,奈特小姐在前廳接待了醫生,并激動地同他耳語了一番。
接著,這位上了年紀的醫生搓著雙手走進了房間。一大早確實挺冷的。
“醫生來看咱們啦。”奈特小姐歡快地說,“醫生,要我幫你把手套放好嗎?”
“就放這里好了。”海多克醫生說著把手套往桌上隨便一扔,“今早真夠冷的。”
“要來一小杯雪莉嗎?”馬普爾小姐建議道。
“我聽說你最近開始喝酒了,呃,喝酒總得有伴吧。”
玻璃酒瓶和酒杯都已經放在了馬普爾小姐身邊的小桌子上。奈特小姐離開了房間。
海多克醫生和她是老朋友了。現在他處于半退休狀態,偶爾會來看望一下以前的病人。
“我聽說你摔了一跤。”喝完一杯酒后他說,“這不太好,你知道的,就你這個年齡來說,摔跤不是什么好事,這我得提醒你。另外,我聽說你不肯請桑福德來看。”
桑福德曾是海多克的搭檔。
“不過你家的奈特小姐還是把他給請來了——這么做很對。”
“我只是擦傷了一點,受了點驚嚇罷了。桑福德醫生是這么說的。我原本可以等你回來再看的。”
“嘿,你瞧,親愛的,我不可能永遠這么照看你們。而桑福德,我告訴你,他的資歷比我好,他可是一流的。”
“年輕醫生都一個樣。”馬普爾小姐說,“給你測一下血壓,然后不管你得的是什么病,他們都有一大堆批量生產的新式藥丸配給你。粉的、黃的、棕的,如今的藥店都跟超市一樣,全都給你包裝好了。”
“所以你活該要吃我開的螞蟥和黑色頓服劑,然后再加點樟腦油來按摩胸口。”
“要是咳嗽了,我就會這么做。”馬普爾小姐精神地說,“真的很有用。”
“問題的關鍵是,我們都不想變老。”海多克輕聲說道,“我討厭變老。”
“和我比起來,你還算是個年輕人,”馬普爾小姐說,“而且我并不介意變老——我是說慢慢老去這個事實,因為這不算恥辱。”
“我想我明白你什么意思。”
“身邊必須有人陪著!想一個人出去幾分鐘有多難!甚至做起針線活兒都不利索——那曾經是多么愜意的一件事,對此我還挺在行的。可如今我總掉針,而且大部分時候都沒意識到掉針了。”
海多克醫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接著他眨了眨眼。
“事情是互逆的。”
“這話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打不了毛衣,為什么不試著改變一下,去拆掉它呢?就像珀涅羅珀那樣。”
“我和她不同。”
“但是拆解東西你很擅長,不是嗎?”
他站起身來。
“我得走了。我給你開的處方是:一樁巧妙、刺激的謀殺案。”
“這聽起來太駭人了。”
“難道不是嗎?在夏日里,通過測量西芹陷入黃油的深度來破案,對此我一直很詫異。老福爾摩斯真是厲害,也許如今他已經過時了,但永遠不會被人們忘記。”
醫生剛走,奈特小姐就匆匆走了進來。
“好啦,”她說,“我們這會兒看起來心情好多啦。醫生有沒有推薦什么補品呀?”
“他建議我發展一下對謀殺案的興趣。”
“一本精彩的偵探小說?”
“不,”馬普爾小姐說,“是現實生活中的。”
“天哪,”奈特小姐驚呼道,“這兒這么僻靜,不太可能發生謀殺案吧。”
“謀殺,”馬普爾小姐說,“可能發生在任何地方。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也許會發生在開發區,”奈特小姐若有所思地說,“那些看起來像小阿飛的男孩子都隨身帶著小刀。”
然而,謀殺案確實發生了,而且不在開發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