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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森林的墓地

(前蘇聯)普里什文

人們砍了一片樹木去作柴火,不知為什么沒有全部運走,這里那里留得一堆一堆,有些地方的柴堆,已經完全消失在繁生著寬大而鮮綠的葉子的小白楊樹叢中或茂密的云杉樹叢中了。熟悉森林生活的人,對于這種采伐跡地是最感興趣不過的,因為森林即是一部天書,而采伐跡地是書中打開的一頁。原來松樹被砍掉以后,陽光照射進來,野草欣然茁長,又密又高,使得松樹和云杉的種子不能發育成長。大耳的小楊樹居然把野草戰勝了,不顧一切地長得蓊蓊郁郁。待它們壓服了野草,喜陰的小云杉樹卻又在它們下面成長起來,而且竟超過了它們,于是,云杉便照例更替松樹。不過,這個采伐跡地上的是混合的森林,而最主要的,這里有一片片泥濘的苔蘚,——自從樹林砍伐以后,那苔蘚十分得意,生氣勃勃哩。

就在這個采伐跡地上,現在可以看到森林的豐富多彩的全部生活:這里有結著天藍色和紅色果實的苔蘚,有的苔蘚是紅的,有的是綠的,有像小星星一般的,也有大朵的,這里還有稀疏的點點的白地衣,并且夾有血紅的越桔,還有矮矮的叢林……各處老樹樁旁邊,幼嫩的松樹,云杉和白樺被樹樁的暗黑的底色襯托出來,在陽光下顯得耀眼生花。生活的蓬勃交替給人以愉快的希望。黑色的樹樁,這些原先高入云霄的樹木的裸露的墳墓,絲毫也不顯得凄涼,哪里像人類墓地上的情景。

樹木的死法各不相同。譬如白樺樹,它是從內部腐爛的,你還一直把它的白樹皮當做一棵樹,其實里面早已是一堆朽物了。這種海綿似的木質,蓄滿了水分,非常沉重,如果把這樣的樹推一下,一不小心,樹梢倒下來,會打上人,甚至砸死人。你常常可以看到白樺樹樁,如同一個花球:樹皮依然是白的,樹枝很多,還不曾腐爛,仿佛是一個白襯領,而當中朽木上,卻長滿了花朵和新的小樹苗。至于云杉和松樹,死了以后,都先像脫衣服一般把全身樹皮一截一截脫掉,做堆兒歸在樹下。然后樹梢墜落,樹枝也斷了,最后連樹樁都要爛完。

如果有心細觀察錦毯一般的大地,無論哪個樹樁的廢墟都顯得那么美麗如畫,著實不亞于富麗堂皇的宮廷和寶塔的廢墟。數不盡的花兒,蘑菇和蕨草匆匆地來彌補一度高大的樹木的消殞。但是最先還是那大樹在緊挨樹樁的邊上發出一顆小樹來。鮮綠的、星斗一般的、帶有密密麻麻褐色小錘子的苔蘚,急著去掩蓋那從前曾把整棵樹木支撐起來、現在卻一截截橫陳在底下的光禿的朽木;在那片苔蘚上,常常有又大又紅、狀如碟子的蘑菇。而淺綠的蕨草,紅色的草莓,越桔和淡藍的黑莓,把廢墟團團圍了起來。酸果的藤蔓也是常見的,它們不知為什么老要爬過樹樁去;你看那長著小巧的葉兒的細藤上,掛了好些紅艷艷的果子,給樹樁的廢墟平添了許多詩情畫意。

【人物介紹】

哈伊爾·米哈洛維奇·普里什文(1873—1954),蘇聯著名散文家。畢業于德國萊比錫大學農藝系,回國后任農藝師,研究民間文學,并致力于文學創作。代表作有特寫集《在飛鳥不驚的地方》、自傳體長篇小說《惡老頭的鎖鏈》、童話《太陽的寶庫》等,散文有《大自然的日歷》、《葉芹草》和《林中水滴》等。其散文作品短小精悍,情趣盎然,文筆優美,富有哲理。高爾基稱他為“詩人和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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