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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林沖水寨大并火晁蓋梁山小奪泊(1)

卻說當下何觀察領了知府臺旨下廳來,隨即到機密房里與眾人商議。眾多做公的道:“若說這個石碣村湖蕩,緊靠著梁山泊,都是茫茫蕩蕩,蘆葦水港若不得大隊官軍,舟船人馬誰敢去那里捕捉賊人!”

何濤聽罷,說道:“這一論也是。”再到廳上稟覆府尹,道:“原來這石碣村湖泊正傍著梁山水泊,周圍盡是深港水汊,蘆葦草蕩。間常時也兀自劫了人,莫說如今又添了那一伙強人在里面。若不起得大隊人馬,如何敢去那里捕獲得人!”府尹道:“既是如此說時,再差一員了得事的捕盜巡檢,點與五百官兵人馬,和你一處去緝捕。”

何觀察領了臺旨,再回機密房來,喚集這眾多做公的,整選了五百馀人,各各自去準備什物器械。次日,那捕盜巡檢領了濟州府帖文,與同何觀察兩個點起五百軍兵,同眾多做公的一齊奔石碣村來。

且說晁蓋,公孫勝,自從把火燒了莊阮,帶同十數個莊客來到石碣村,半路上撞見三阮弟兄各執器械,卻來接應到家。七個人都在阮小五莊上。那時阮小二已把老小搬入湖泊里,七人商議要去投梁山泊一事。

吳用道:“見今李家道口有那旱地忽律朱貴在那里開酒店,招接四方好漢。但要入伙的,須是先投奔他。我們如今安排了船支,把一應的物件裝在船里,將些人情送與他引進。”大家正在那里商議投奔梁山泊,只見幾個打漁的來報道:“官軍人馬飛奔村里來也!”

晁蓋便起身叫道:“這廝們趕來,我等休走!”阮小二道:“不妨!我自對付他!叫那廝大半下水里去死,小半都搠殺他!”公孫勝道:“休慌!且看貧道的本事!”晁蓋道:“劉唐兄弟,你和學究先生且把財賦老小裝載船里逕撐去李家道口左側相等;我們看些頭勢,隨后便到!”

阮小二選兩支棹船,把娘和老小,家中財賦,都裝下船里。吳用,劉唐,各押著一支,叫七八個伴當搖了船,先到李家道口去等;又分付阮小五,阮小七,撐駕小船,如此迎敵。兩個各棹船去了。

且說何濤并捕盜巡簡帶領官兵,漸近石碣村,但見河埠有船,盡數奪了;便使會水的官兵下船里進發;岸上的,騎馬。船騎相迎,水陸并進。到阮小二家,一齊吶喊,人兵并起,撲將入去。早是一所空房,里面只有些粗重家火,何濤道:“且去拿幾家附近漁戶。”問時,說道:“他的兩個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船不能去。”

何濤與巡檢商議道:“這湖泊里港濟又多,路徑甚雜;抑且水蕩陂塘,不知深淺;若是四紛五落去捉時,又怕中了這賊人奸計∶我們把馬匹都教人看守在這村里,一發都下船里去。”當時捕盜巡檢并何觀察一同做公的人等都下了船。那時捉的船非止百十支,也有撐的,亦有搖的,一齊都望阮小五打漁莊上來。行不到五六里水面,只聽得蘆葦中間有人嘲歌。眾人且住了船聽時,那歌道:打魚一世蓼兒洼,不種青苗不種麻。酷吏贓官都殺盡,忠心報答趙官家!

何觀察并眾人聽了,盡吃一驚。只見遠遠地一個人獨棹一支小船兒,唱將來。有認得的指道:“這個便是阮小五!”何濤把手一招,眾人并力向前,各執器械,挺著迎將去。只見阮小五大笑,罵道:“你這等虐害百姓的賊官!直如此大膽!敢來引老爺做甚么!卻不是來捋虎須!”

何濤背后有會射弓箭的,搭上箭,拽滿弓,一齊放箭。阮小五見箭來,拿著樺揪,翻筋斗鉆下水里去,眾人趕來跟前,拿個空。又撐不到兩條港汊,只聽得蘆葦蕩里打呼哨。眾人把船擺開,見前面兩個人棹著一支船來。船頭上立著一個人,頭戴青箬笠,身披綠蓑衣,手里捻著條筆管槍,口里也唱著道∶老爺生長石碣村,稟性生來要殺人。先斬何濤巡檢首,京師獻與趙王君!

何觀察并眾人聽了,又吃一驚。有認得的說道:“這個正是阮小七!”何濤喝道:“眾人并力向前,先拿住這個賊,休教走了!”阮小七聽得,笑道:“潑賊!”便把槍只一點,那船便使轉來,望小港里串著走。眾人舍命喊,趕將去。這阮小七和那搖船的飛也以搖著櫓,口里打著呼哨,串著小港汊中只顧走。眾官兵趕來趕去,看見那水港窄狹了。

何濤道:“且住!把船且泊了,都傍岸邊。”上岸看時,只見茫茫蕩蕩,都是蘆葦,正不見一些旱路。

何濤內心疑惑,卻商議不定,便問那當村住的人。說道:“小人們雖是在此居住,也不知道這里有許多去處。”何濤便教劃著兩支小船,船上各帶三個做公的去前面探路。去了兩個時辰有馀,不見回報。何濤道:“這廝們好不了事!”再差五個做公的,又劃兩支船去探路。這幾個做公的劃了兩支船,又去了一個多時辰,并不見些回報。何濤道:“這幾個都久慣做公的四清六活的人,卻怎地也不曉事!如何不著一支船轉來回報?不想這些帶來的官兵人人亦不知顛倒!”

天色又看看晚了,何濤思想:“在此不著邊際,怎生奈何?我須用自走一遭。”揀一支疾快小船,選了幾個老郎做公的,各拿了器械,漿起五六把樺楫,何濤坐在船頭上,望這個蘆葦港里蕩將去。那時已是日沒沉西。待得船開,約行了五六里水面,看見側邊岸上一個人提著把鋤頭走將來。

何濤問道:“兀那漢子,你是甚人?這里是甚去處?”

那人應道:“我是這村里莊家。這里喚做‘斷頭溝’沒路了。”

何濤道:“你曾見兩支船過來么?”那人道:“不是來捉阮小五的?”何濤道:“你怎地知得是來捉阮小五的?”那人道:“他們只在前面鳥林里廝打。”何濤道:“離這里還有多少路?”那人道:“只在前面望得見便是。”何濤聽得,便叫攏船前去接應;便差兩個做公的拿了叉上岸來。只見那漢提起鋤頭來,手到,把這兩個做公的,一鋤頭一個,翻筋斗都打下水里去。何濤見了吃一驚;急跳起身來時,卻待奔上岸,只見那支船忽地搪將開去,水底下鉆起一個人來,把何濤兩腿只一扯,撲通地倒撞下水里去。

這幾個船里的卻待要走,被這提鋤頭的趕將上船來,一鋤頭一個,排頭打下去,腦漿也打出來。這何濤被水底下的這人倒拖上岸來,就解下他的搭膊來捆了。

看水底下這人卻是阮小七;岸上提鋤頭的那漢便是阮小二。

弟兄兩個看著何濤罵道:“老爺弟兄三個,從來只愛殺人放火!量你這廝直得甚么!你如何大膽,特地引著官兵來捉我們!”何濤道:“好漢!小人奉上命差遣,蓋不由已。小人怎敢大膽要來捉好漢!望好漢可憐見家中有個八十歲的老娘,無人養贍,望乞饒性命則個!”阮家弟兄道:“且把他來捆做個”粽子“撇在船艙里!”把那幾個尸首都攛去水里去了。忽哨一聲,蘆葦叢中,鉆出四五個打魚的人來,都上了船。

阮小二,阮小七,各駕了一支船出來。

且說這捕盜巡檢領著官兵,都在那船里,說道:“何觀察他道做公的不了事,自去探路,也去了許多時不見回來!”那時正是初更左右,星光滿天,眾人都在船上歇涼。忽然只見起一陣怪風,從背后吹將來,吹得眾人掩面大驚,只叫得苦:把那纜船索都刮斷了。

正沒擺布處,只聽得后面忽哨響;迎著風看時,只見蘆花側畔射出一派火光來。眾人道:“今番卻休了!”那大船小船約有百十來支,正被這大風刮得你撞我磕,捉摸不住,那火光卻早來到面前。

原來都是一叢小船,兩支價幫住,上面滿滿堆著蘆葦柴草,刮刮雜雜燒著,乘著順風直沖將來。

那百十來支官船屯塞做一塊,港汊又狹,又沒回避處;那頭等大船也有十數支,卻被他火船推來在鉆在船隊里一燒。

水底下原來又有人扶助著船燒將來,燒得大船上官兵都跳上岸來逃命奔走。

不想四邊盡是蘆葦野港,又沒旱路。

只見岸上蘆葦又刮刮雜雜也燒將起來。

那捕盜官兵兩頭沒處走。

風又緊,火又猛,眾官兵只得都奔爛泥里立地。火光叢中,只見一支小快船,船尾上一個搖著船,船頭上坐著一個先生,手里明晃晃地拿著一口寶劍,口里喝道:“休教走了一個!”眾兵都在爛泥里慌做一堆。

說猶未了,只見蘆葦東岸兩個人引著四五個打魚的,都手里明晃晃拿著刀槍走來;這邊蘆葦西岸又是兩個人,也引著四五個打魚的,手里也明晃晃拿著飛魚鉤走來。

東西兩岸四個好漢并這伙人一齊動手,排頭兒搠將來。

無移時,把許多官兵都搠死在爛泥里。

東岸兩個是晁蓋,阮小五;西岸兩個是阮小二,阮小七;船上那個先生便時祭風的公孫勝。

五位好漢引著十數個打魚的莊家把這伙官兵都搠死在蘆葦蕩里。

單單只剩得一個何觀察,捆做粽子也似,丟在船艙里。

阮小二提將上岸來,指著罵道:“你這廝是濟州一個詐害百姓的蠢蟲!我本待把你碎尸萬段,卻要你回去對那濟州府管事的賊說∶俺這石碣村阮氏三雄,東溪村天王晁蓋,都不是好撩撥的!我也不來你城里借糧,他也休要來我這村中討死!倘或正眼兒覷著,休道你是一個小小州尹,也莫說蔡太師差干人來要拿我們——便是蔡京親自來時,我也搠他三二十個透明的窟籠!俺們放你回去,休得再來!傳與你的那個鳥官人,教他休要做夢!這里沒大路,我著兄弟送你出路口去!”

當時阮小七把一支小快船載了何濤,直送他到大路口喝道:“這里一直去,便有尋路處!別的眾人都殺了,難道只恁地好好放了你去?也吃你那州尹賊驢笑!且請下你兩個耳朵來做表證!”阮小七身邊拔起尖刀,把何觀察兩個耳朵割下來,鮮血淋漓;插了刀,解了縛,放上岸去。

何濤得了性命,自尋路回濟州去了。

且說晁蓋,公孫勝,和阮家三弟兄并十數個打魚的一發都駕了五七支小船離了石碣村湖泊,逕投李家道口來;到得那里,相尋著吳用,劉唐船支,合做一處。

吳用問起拒敵官兵一事,晁蓋備細說了。

吳用眾人大喜,整頓船支齊了,一同來到旱地忽律朱貴酒店里。

朱貴見了許多人來,說要入伙,慌忙迎接。

吳用將來歷實說與朱貴聽了,大喜。

逐一都相見了,請入廳上坐定,忙叫酒保安排分例酒來管待眾人;隨即取出一張皮靶弓來,搭上一枝響箭,望著那對港蘆葦中射去。

響箭到處,早見有小嘍羅搖出一支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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