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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張順夜伏金山寺宋江智取潤州城(1)

  • 水滸傳
  • (明)施耐庵
  • 3648字
  • 2015-10-10 11:26:17

話說這九千三百里揚子大江,遠接三江,卻是漢陽江、潯陽江、揚子江。從泗川直至大海,中間通著多少去處,以此呼為萬里長江。地分吳楚,江心內有兩座山:一座喚做金山,一座喚做焦山。金山上有一座寺,繞山起蓋,謂之寺里山;焦山上一座寺,藏在山回里,不見形勢,謂之山里寺。這兩座山,生在江中,正占著楚尾吳頭,一邊是淮東揚州,一邊是浙西潤州,今時鎮江是也。

且說潤州城郭,卻是方臘手下東廳樞密使呂師囊守把江岸。此人原是歙州富戶,因獻錢糧與方臘,官封為東廳樞密使。幼年曾讀兵書戰策,慣使一條丈八蛇矛,武藝出眾。部下管領著十二個統制官,名號“江南十二神”,協同守把潤州江岸。那十二神:

“擎天神”福州沈剛:“游弈神”歙州潘文得:“遁甲神”睦州應明:“六丁神”明州徐統:“霹靂神”越州張近仁:“巨靈神”杭州沈澤:“太白神”湖州趙毅:“太歲神”宣州高可立:“吊客神”常州范疇“黃神”潤州卓萬里:“豹尾神”江州和潼:“喪門神”蘇州沈林

話說樞密使呂師囊,統領著五萬南兵,據住江岸。甘露亭下,擺列著戰船三千余只,江北岸卻是瓜洲渡口,搖蕩蕩地無甚險阻。

此時先鋒使宋江兵馬戰船,水陸并進,已到淮安了,約至揚州取齊。當日宋先鋒在帳中,與軍師吳用等商議:“此去大江不遠,江南岸便是賊兵守把,誰人與我先去探路一遭,打聽隔江消息,可以進兵?”帳下轉過四員戰將,皆云愿往。那四個:一個是“小旋風”柴進;一個是“浪里白跳”張順;一個是“拚命三郎”石秀;一個是“活閻羅”阮小七。宋江道:“你四人分作兩路:張順和柴進,阮小七和石秀,可直到金焦二山上宿歇,打聽潤州賊巢虛實,前來揚州回話。”四人辭了宋江,各帶了兩個伴當,扮做客人,取路先投揚州來。此時一路百姓,聽得大軍來征方臘,都挈家搬在村里躲避了。四個人在揚州城里分別,各辦了些干糧,石秀自和阮小七帶了兩個伴當,投焦山去了。

卻說柴進和張順也帶了兩個伴當,將干糧捎在身邊,各帶把鋒快尖刀,提了樸刀,四個奔瓜洲來。此時正是初春天氣,日暖花香,到得揚子江邊,登高一望,淘淘雪浪,滾滾煙波,是好江景也!

這柴進二人,望見北固山下,一帶都是青白二色旌旗,岸邊一字兒擺著許多船只,江北岸上,一根木頭也無。柴進道:“瓜洲路上,雖有屋宇,并無人住,江上又無渡船,怎生得知隔江消息?”張順道:“須得一間屋兒歇下,看兄弟赴水過去對江金山腳下,打聽虛實。”柴進道:“也說得是。”當下四個人奔到江邊,見一帶數間草房,盡皆關閉,推門不開。張順轉過側首,掇開一堵壁子,鉆將入去,見個白頭婆婆,從駁邊走起來。張順道:“婆婆,你家為甚不開門?”那婆婆答道:“實不瞞客人說,如今聽得朝廷起大軍來,與方臘廝殺。我這里正是風門水口。有些人家,都搬了別處去躲,只留下老身在這里看屋。”

張順道:“你家男子漢那里去了?”婆婆道:“村里去望老小去了。”張順道:“我有四個人,要渡江過去,那里有船覓一只?”婆婆道:“船卻那里去討?近日呂樞密聽得大軍來和他殺,都把船只拘管過潤州去了。”張順道:“我四人自有糧食,只借你家宿歇兩日,與你些銀子作房錢,絕不攪擾你。”婆婆道:“歇卻不妨,只是沒床席。”張順道:“我們自有措置。”婆婆道:“客人,只怕早晚有大軍來!”張順道:“我們自有回避。”

當時開門,放柴進和伴當入來,都倚了樸刀,放了行李,取些干糧燒餅出來了。張順再來江邊,望那江景時,見金山寺正在江心里,但見:

江吞鰲背,山聳龍鱗,爛銀盤涌出青螺,軟翠堆遠拖素練。遙觀金殿,受八面之天風;遠望鐘樓,倚千層之石壁。梵塔高侵滄海日,講堂低映碧波云。無邊閣,看萬里征帆;飛步亭,納一天爽氣。郭璞墓中龍吐浪,金山寺里鬼移燈。

張順在江邊看了一回,心中思忖道:“潤州呂樞密,必然時常到這山上。我且今夜去走一遭,必知消息。”回來和柴進商量道:“如今來到這里,一只小船也沒,怎知隔江之事。我今夜把衣服打拴了,兩個大銀頂在頭上,直赴過金山寺去,把些財賄與那和尚,討個虛實,回報先鋒哥哥。你只在此間等候。”柴進道:“早干了事便回。”

是夜星月交輝,風恬浪靜,水天一色,黃昏時分,張順脫膊了,扁扎起一腰白絹水裙兒,把這頭巾衣服,裹了兩個大銀,拴縛在頭上,腰間帶一把尖刀,從瓜洲下水,直赴江心中來。那水淹不過他胸脯,在水中如走旱路。看看赴到金山腳下,見石峰邊纜著一只小船,張順爬到船邊,除下頭上衣包,解了濕衣,擦拭了身上,穿上衣服,坐在船中。聽得潤州更鼓,正打三更,張順伏在船內望時,只見上溜頭一只小船,搖將過來。張順看了道:“這只船來得蹺蹊,必有奸細!”便要放船開去,不想那只船一條大索系了,又無櫓篙,張順只得又脫了衣服,拔出尖刀,再跳下江里,直赴到那船邊。

船上兩個人搖著櫓,只望北岸,不堤防南邊,只顧搖。張順卻從水底下一鉆,鉆到船邊,扳住船舷把尖刀一削,兩個搖櫓的撒了櫓,倒撞下江里去了。張順早跳在船上。那船艙里鉆出兩個人來,張順手起一刀,砍得一個下水去,那個嚇得倒入艙里去。

張順喝道:“你是甚人?那里來的船只?實說,我便饒你!”那人道:“好漢聽稟:小人是此間揚州城外定浦村陳將士家干人,使小人過潤州投拜呂樞密那里獻糧準了,使個虞候和小人同回,索要白糧五萬石,船三百只,作進奉之禮。”張順道:“那個虞候,姓甚名誰?是在那里?”干人道:“虞候姓葉名貴,卻才好漢砍下江里去的便是。”張順道:“你卻姓甚?甚么名字?幾時過去投拜?船里有甚物件?”干人道:“小人姓吳名成,今年正月初七日渡江。呂樞密直教小人去蘇州,見了御弟三大王方貌,關了號色旌旗三百面,并主入陳將士官誥,封做揚州府尹,正授中明大夫名爵,更有號衣一千領,及呂樞密札付一道。”張順又問道:“你的主人,姓甚名字?有多少人馬?”吳成道:“人有數千,馬有百十余匹。嫡親有兩個孩兒,好生了得,長子陳益,次子陳泰。主人將士,叫做陳觀。”張順都問了備細,一刀也把吳成剁下水里去了。船尾上搖起櫓來,逕搖到瓜洲。

柴進聽櫓聲響,急忙出來看時,見張順搖只船來,柴進便問來由。張順把前事一一說了,柴進大喜,去船艙里,取出一包袱文書,并三百面紅絹號旗,雜色號衣一千領,做兩擔打疊了。張順道:“我卻去取了衣裳來。”把船再搖到金山腳下,取了衣裳,巾幘,銀子,再搖到瓜洲岸邊,天色方曉,重霧罩地。張順把船砍漏,推開江里去沉了。來到屋下,把三二兩銀子,與了婆婆,兩個伴當,挑了擔子,逕回揚州來。此時宋先鋒軍馬,俱屯扎在揚州城外,本州官員,迎接宋先鋒入城館驛內安下,連日筵宴,供給軍士。

卻說柴進,張順伺候席散,在館驛內見了宋江,備說陳觀父子交結方臘,早晚誘引賊兵渡江,來打揚州。天幸江心里遇見,教主帥成這件功勞。宋江聽了大喜,便請軍師吳用商議用甚良策。吳用道:“既有這個機會,覷潤州城易如反掌!先拿了陳觀,大事便定。只除如此如此。”即時喚“浪子”燕青,扮做葉虞候,教解珍、解寶扮做南軍。問了定浦村路頭,解珍、解寶挑著擔子,燕青都領了備細言語,三個出揚州城來,取路投定浦村。離城四十余里,早問到陳將士莊前。見門首二三十莊客,都整整齊齊,一般打扮。

當下燕青改作浙人鄉談,與莊客唱喏道:“將士宅上,有么?”莊客道:“客人那里來?”燕青道:“從潤州來。渡江錯走了路,半日盤旋,問得到此。”莊客見說,便引入客房里去,教歇了擔子,帶燕青到后廳來見陳將士。燕青便下拜道:“葉貴就此參見!”拜罷,陳將士問道:“足下何處來?”燕青打浙音道:“回避閑人,方敢對相公說。”陳將士道:“這幾個都是我心腹人,但說不妨。”燕青道:“小人姓葉名貴,是呂樞密帳前虞候。正月初七日,接得吳成密書,樞密甚喜,特差葉貴送吳成到蘇州,見御弟三大王,備說相公之意。三大王使人啟奏,降下官誥,就封相公為揚州府尹。兩位直閣舍人,待呂樞密相見了時,再定官爵。今欲使令吳成回程,誰想感冒風寒病癥,不能動止。樞密怕誤了大事,特差葉貴送到相公官誥,并樞密文書、關防、牌面、號旗三百面、號衣一千領,克日定時,要相公糧食船只,前赴潤州江岸交割。”便取官誥文書,遞與陳將士看了,大喜,忙擺香案,望南謝恩已了,便喚陳益、陳泰出來相見。燕青叫解珍、解寶取出號衣號旗,入后廳交付;陳將士便邀燕青請坐。

燕青道:“小人是個走卒,相公處如何敢坐?”陳將士道:“足下是那壁恩相差來的人,又與小官誥敕,怎敢輕慢?權坐無妨。”燕青再三謙讓了,遠遠地坐下。陳將士叫取酒來,把盞勸燕青;燕青推卻道:“小人天戒不飲酒。”待他把過三兩巡酒,兩個兒子,都來與父親慶賀遞酒。燕青把眼使叫解珍、解寶行事。解寶身邊取出不按君臣的藥,頭張人眼慢,放在酒壺里。燕青便起身說道:“葉貴雖然不曾將酒過江,借相公酒果,權為上賀之意。”便斟一大鐘酒,上勸陳將士,滿飲此杯。隨即便勸陳益、陳泰兩個,各飲了一杯。當面有幾個心腹莊客,都被燕青勸了一杯。

燕青那嘴一努,解珍出來外面,尋了火種,身邊取出號旗號炮,就莊前放起。左右兩邊,已有頭領等候,只聽號炮響,前來策應。燕青在堂里,見一個個都倒了,身邊掣出短刀,和解寶一齊動手,早都割下頭來。莊門外哄動十個好漢,從前面打將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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