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沐皇恩特授河工令 忤大憲冤陷縣監牢(1)

  • 兒女英雄傳
  • 文康
  • 4333字
  • 2015-10-09 17:59:22

這回書緊接前回,講的是那安老爺揀發了河工知縣,把外面的公私應酬料理已畢,便在家打點起上路的事來。

這日飯罷無事,想要先把家務交代一番,因傳進了家中幾個中用些的家人,內中也有機伶些的,也有糊涂些的,誰不想獻個殷勤,討老爺喜歡,好圖一個門印的重用?那知老爺早打了個“雇來回車”的主意,便開口先望著太太說道:“太太,如今咱們要作外任了。我想我此番到外任去,慢講補缺的話,就是候補知縣,也不知天準我作不準我作,還不知我準我作不準我作。”說到這里,大家就先怔了一怔,太太只得答應了一聲。

只聽老爺往下說道:“我的怕作外官,太太是知道的,此番偏偏的走了這條路。在官場上講,實在是天恩,我有個不感激報效的嗎?但是,我的素性是個拘泥人,不喜繁華,不善應酬,到了經手錢糧的事,我更怕。如今到外頭去作官,自然非家居可比,也得學些圓通。但那圓通得來的地方好說,到了圓通不來,我還只得是笨作。行得去行不去,我可就不知道了。所以我的主意,打算暫且不帶家眷,我一個人帶上幾個家人,輕騎減從的先去看看路數。如果處得下去,到了明秋,我再打發人來接家眷不遲。家里的事,向來我就不大管,都是太太操心,不用我囑咐。我的盤纏,現有的盡可敷衍,也不用打算。我所慮者,家里雖有兩個可靠的家人,實在懂事的少。玉格又年輕,萬一有個緊要些的事兒,以至寄家信、帶東西這些事情,我都托了烏明阿烏老大了。他雖合咱們滿洲漢軍隔旗,卻是我第一個得意門生,他待我也實在親熱。那個人將來不可限量,太太看著,幾天兒就上去了。我起身后他必常來,來時太太總見見他,玉格也可以合他時常親近,那是個正經人。此外,第一件心事,明年八月鄉試,玉格務必教他去觀觀場。”因向公子說:“你的文章,我已經托莫友士先生合吳侍郎給你批閱,可按期取了題目來作了,分頭送去。”公子一一答應。

說到這里,太太才要說話,只見老爺又說道:“哦,還有件事。前日我在上頭遇見咱們旗的卜德成卜三爺,趕著給玉格提親。”太太聽見有人給公子提親,連忙問道:“說得是誰家?”老爺道:“太太不必忙著問,這門親不好作,大約太太也未必愿意。他說的是隆府上的姑娘。你算,我家雖不是查不出號兒來的人家,現在通共就是我這樣一個七品大員,無端的去合這等闊人家兒去作親家,已經不必;況且我打聽得姑娘脾氣驕縱,相貌也很平常。我走后,倘然他再托人來說,就回復說我沒留下話就是了。至于玉格,今年才十七歲,這事也還不忙。我的意思,總等他進一步功名成就,才給他提親呢。”太太說:“這家子聽了去,敢是不大合適。拿著我們這么一個好孩子,再要中了,也不怕沒那富室豪門找上門來,只怕兩三家子趕著提來還定不得呢!”

老爺說:“倒也不在乎富室豪門,只要得個相貌端正、性情賢慧、持得家吃得苦的孩子,那怕他是南山里、北村里都使得。”太太說:“教老爺說的,真個的,我們孩子怎么了,就娶個南山里北村里的?這時候且說不到這些事,倒是老爺才說的一個人兒先去的話,還是商量商量。老爺雖說是能吃苦,也五十歲的人了,況且又是一場大病才好,平日這幾個丫頭們服侍,老婆子們伺候,我還怕他們不能周到,都得我自己調停,如今就靠這幾個小子們,如何使得呢?再說,萬一得了缺,或者署事有了衙門,老爺難道天天在家不成?別的慢講,這顆印是個要緊的,衙門里要不分出個內外來斷乎使不得!老爺想想。”老爺說:“何嘗不是呢!我也不是沒想到這里。但是玉格此番鄉試是斷不能不留京的,既留下他,不能不留下太太照管他。這是相因而至的事情,可有甚么法呢!”

那公子在一旁,正因父親無法不起身赴官,自己無法不留京鄉試,父子的一番離別,心里十分難過。就以父親的身子、年紀講,沿路的風霜,異鄉的水土,沒個著己的人照料,也真不放心。如今又聽父母的這番為難是因自己起見,他便說道:“我有一句糊涂話不敢說,只怕父母不準。據我的糊涂見識,請父母只管同去,把我留在家里。”老爺、太太還沒等說完,齊說道:“那如何使得!”公子說:“請聽我回明白了。要講應酬世路,料理當家,我自然不中用。但我向來的膽兒小,不出頭,受父母的教導不敢胡行亂走的,這層還可以自信。至于外邊的事,現在已經安頓妥當了。家里再留下兩個中用些的家人支應門戶,我不過查查問問,便一意的用起功來。等鄉試之后,中與不中,就趕緊起身,后趕了去,也不過半年多的光景。一舉三得,可不知使得使不得?”

太太聽了,只是搖頭,老爺也似乎不以為可。但是左歸右歸,總歸不出個道理來。還是老爺明決,料著自己一人前去,有多少不便,大家又彼此都不放心,聽了公子的這番話,想了一想,便向太太道:“玉格這番話,雖說的是孩子話,卻也有些兒見識。我一個人去,你們娘兒兩個都不放心;太太既同去,太太便沒有甚么不放心的了;有了太太同去,玉格又沒甚么不放心的了;可又添上了個玉格在家,我同太太的不放心——這本是樁天生不能兩全的事。譬如咱們早在外任,如今從外任打發他進京鄉試,難道我合太太還能跟著他不成?況且他也這么樣大了,歷練歷練也好。他既有這志向,只好就照他這話說定了罷。太太想著怎樣?”那太太聽了,自然是左右為難,但事到其間,實在無法,便向老爺說道:“老爺見的自然不錯,就這樣定規了罷。但是老爺前日不是說帶了華忠去么?如今既是這樣說定了,把華忠給玉格留下。那個老頭子也勤謹,也嘴碎,跟著他,里里外外的,又放一點兒心。”

老爺連說:“有理,我要帶了華忠去,原為他張羅張羅我的洗洗汕汕這些零星事情,看個屋子。如今把他留下,就該派戴勤去也使得。戴勤手里的事,有宋官兒一個人也照料過來了。”

當日計議已定,便連日的派定家人,收拾行李。安老爺一面又把自己從前拜從過一位業師跟前的世弟兄程師爺請來,留在家中照料公子溫習舉業,幫著支應外客。那程師爺單名一個式字。他也有個兒子,名叫程代弼,雖不能文,卻寫得一筆好字,便求安老爺帶去,不計修金,幫著寫寫來往書信。外邊去的,是門上家人晉升,簽押家人葉通,料理家務家人梁材,還有戴勤并華忠的兒子隨緣兒,大小跟班的三四個人,外薦長隨兩三個人,以至廚子、火夫人等;內里帶的是晉升家的、梁材家的、戴勤家的、隨緣兒媳婦——這隨緣兒媳婦便是戴勤的女孩兒,并其余的婆子丫鬟,共有二十余人。老爺一輛太平車,太太一輛河南棚車,其余家人都是半裝半坐的大車。諸事安排已畢,這老爺、太太辭過親友,拜別祠堂,便擇了個長行吉日,帶領里外一行人等,起身南下。

這日,公子送到普濟堂,老爺便不教往下再送。當下爺兒娘兒們依依不舍,公子只是垂淚,太太也是千叮萬囑沾眼抹淚的說個不了。老爺便忍著淚說道:“幾天的離別,轉眼便得聚會,何必如此!”說著又吩咐了公子幾句安靜度日、奮勉讀書的話,竟自合太太各各上車去了。

公子送了老爺、太太動身,眼望著那車去得遠了,還在那里呆呆的呆望。那老爺、太太在車上也不由得幾次的回頭遠望,只是戀戀不舍。這正是古人說的:“世上傷心無限事,最難死別與生離。”這公子一直等一行車輛人馬都已走了,又讓那些送行的親友先行,然后才帶華忠并一應家人回到莊園。真個的,他就一納頭的杜門不出,每日攻書,按期作文起來。這且不表。

且說那安老爺同了家眷自普濟堂長行,當日住了常新店。

沿路無非是曉行夜住,渴飲饑餐。不則一日,到了王家營子。

渡過黃河,便到南河河道總督駐扎的所在,正是淮安地方。早有本地長班預先給找下公館,沿河接見。上下一行人便搬運行李,暫在公館住下。安老爺草草的安頓已畢,便去拜過首縣山陽縣各廳同寅,見過府道,然后才上院投遞手本,稟到稟見。那河臺本是個從河工佐雜微員出身,靠那逢迎鉆于的上頭,弄了幾個錢,卻又把皇上家的有用錢糧,作了他致送當道的進身獻納,不上幾年,就巴結到河工道員。又加他在工多年,講到那些裹頭挑壩、下埽加堤的工程,怎樣購料,怎樣作工,怎樣省事,怎樣賺錢,那一件也瞞他不過。因此上歷署兩河事務,就得了南河河道總督。待人傲慢驕奢,居心忌刻陰險。

那時同安老爺一班兒揀發的十二人,早有一大半各自找了門路,要了書信,先趕到河工,為的是好搶著鉆營個差委。

及至安老爺到來,投遞了手本,河臺看了,便覺他怠慢來遲。

又見京中不曾有一個當道大老寫信前來托照應他,便疑心安老爺仗著是個世家旗人,有心傲上。隨吩咐說:“教他等見官的日子隨眾參見。”安老爺是個坦白正路人,那里留心這些事?

一般也隨眾打點些京里的土儀,給河臺送去。及至送到院上,巡捕傳了進去,交給門上。那門上家人看了看禮單,見上面寫著不過是些京靴、縉紳、杏仁、冬菜等件,便向巡捕官發話道:“這個官兒來得古怪呀!你在這院上當巡捕也不是一年咧,大凡到工的官兒們送禮,誰不是緙繡呢羽、綢緞皮張,還有玉玩金器、朝珠洋表的,怎么這位爺送起這個來了?他還是河員送禮,還是‘看墳的打抽豐’[歇后語有“看墳打抽豐——吃鬼”。此指十分吝嗇。]來了?這不是攪嗎!沒法兒,也得給他回上去。”說著,回了進去,又從中說了些懈怠話。那河臺心里更覺得是安老爺瞧他不起,又加上了三分不受用。當時吩咐出來,說:“大人向不收禮,這樣的費心費事,教安太爺留著送人罷!”。

次日,正是見官日子,安老爺也隨眾投了手本。少時傳見,那河臺先算定了安老爺是個不通世路、沒有材干的人,及至見面,遞上履歷,才知這老爺是由進士出身。又見他舉止安詳,言詞慷慨,心里說:“這人既是如此通達諳練,豈有連個送禮的輕重過節兒他也不明白的理?這分明看我是個佐雜出身,他自己又是兩榜,輕慢我的意思。倒得先拿他一拿!”

因又動了個忌才之意,淡淡的問了幾句話,就起身讓走,送出來了。那安老爺也只道新官見面之常,不過如此,也不在意。從此就在淮安地方候補聽差,除了三八上院,朔望行香,倒也落得安閑無事。安老爺本是個雅量,遇著那些同寅宴會,卻也去走走,但是一有了歌兒舞女,再遇見打牌搖攤,可就弄不來了。久之,那些同寅也覺得他一人向隅,滿座不歡,漸漸的就有些聲氣不通起來。這且不在話下。

卻說河臺一日接得邳州稟報,稟稱邳州管河州判病故出缺。這缺本是個工段最簡的冷靜地方,又恰巧輪到安老爺署事到班,便下札懸牌,委了安老爺前往署事。安老爺接了委牌,稟辭出來,又到府里稟辭。準安府見面先談了幾句官話,便問:“吾兄,你請定了幕中的朋友了沒有?”安老爺說:“卑職到此不久,人地生疏,正要合大人討人呢。”知府說:“很好。那前任請的朋友錢公就很妥當,你就請他蟬聯下去罷。”

說著,從靴掖兒里掏出一個名條。安老爺連忙的接過來,見上面寫著“錢如甫”三個字,當下收了。

這天便是山陽縣請吃晚飯,飲酒中間,安老爺也請教了一番到工如何辦事的話。那首縣便說:“辦工首在得人,兄弟這里卻有一個千妥萬當的人,他從前就在邳州衙門,如今在兄弟這里。只是兄弟這里人浮于事,實在用不開。二哥,你帶了他去,大可助你一臂之力。”說著,便叫了那人來叩見。

主站蜘蛛池模板: 富锦市| 庆城县| 南川市| 万宁市| 日土县| 柯坪县| 邢台县| 遂川县| 红安县| 禄丰县| 隆子县| 新津县| 廉江市| 新建县| 克山县| 明星| 云南省| 崇义县| 通渭县| 确山县| 庆元县| 班玛县| 陆丰市| 科尔| 绵阳市| 邮箱| 兴宁市| 习水县| 霸州市| 富裕县| 沈丘县| 平塘县| 桃园市| 融水| 方山县| 永春县| 吴川市| 汉源县| 尉犁县| 洛浦县| 景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