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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滿路春風探花及第 一樽佳釀釃酒酬師(3)

  • 兒女英雄傳
  • 文康
  • 3331字
  • 2015-10-09 17:59:22

卻說那位老爺正坐在西書房炕上,撬著條腿兒,叼著根小煙袋兒,腰里拿下火鏈來,才要打火吃煙。見一掀簾子,進來了個消瘦老頭兒,穿著身舊衣裳。他望著勾了勾頭兒,便道:“一塊坐著不則,貴姓啊?”安老爺答道:“我便姓安。恕我家居,輕易不到官場,在場的諸位相好都不大認識了。足下何來?到舍下有何見教?”他這才知是安老爺,連忙扔下煙袋,請了個安,說:“原來就是老太爺!”慌得安老爺躬身拉起說:“素昧平生,怎么行這個禮,這等稱謂?請問外頭怎么稱呼?”他才說道:“筆帖式姓賀,名字叫喜升。不敢回老太爺,外頭人都稱筆帖式是喜賀老大。我們大人打發來了,叫道老太爺的大喜,說宅里的大爺中了探花了。”

安老爺聽他這話說得離奇,疑信參半,忙問:“貴堂官是那位?”他才說:“包衣按班烏大人。筆帖式今日是堂上聽事的班兒,我們大人把我叫到右門兒,親口吩咐說:‘才在案兒上見前十本的卷子下來,看見大爺的卷子,本定的是第八名,主子的恩典,把名次升到第三,點了探花了。差派筆帖式飛馬來給老太爺送這個喜信。還說因為老太爺是我們大人的老師,算煩筆帖式辛苦一蕩,筆帖式抓了匹馬就來了。’方才筆帖式眼拙,沒瞧出老太爺來,老太爺萬一見著我們大人,還求美言兩句。”說著,又請了個安。

安老爺此時心里的樂,才叫個夢想不到,那里還計較這些小節!看了看那位喜賀大爺的年紀,才不過二十來歲,不好叫他“大哥”,又與他無統無屬,不好稱他“賀老爺”,便道:“老弟說那里話,著實受乏了!改日我再親去奉拜,先叫我小子登門道乏去。”說著,讓他喝茶吃煙。那位喜賀大爺坐了一刻,便起身告辭,說:“筆帖式還得趕到宅里銷差去呢。”

安老爺送到大門,看他上了馬,加上一鞭,如飛而去,才笑吟吟的進來。

這個當兒,安太太同金、玉姊妹以至舅太太、張太太早得了信了,彼此相見,闔家登時樂得神來天外,喜上眉梢。只這個當兒,泥金捷報也早趕到了。這番稱賀,不必講比公子中舉的時候更加熱鬧。

安老爺道:“大家且靜一靜,我這半日只像在夢境里呢!”

說著,定了定神,才道:“這個信斷不會荒唐,我不能不信,卻不敢自信。我此時竟要親自進城走一蕩。一則,見了玉格,到底問個明白是怎生一件事;二則,他乍經這等一件意外的恩榮,自然也有許多不得主意,我應當面指示明白,免得打發個人去傳說不清。”安太太聽了,忙說:“老爺這話想的很是。”說著,一面就叫人預備車馬,打點衣裳。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成一處,這個當兒,公子差來的人也到了。安老爺接著問了問,依然不得詳盡,便穿好衣裳,催齊車馬進城。家中自有太太合二位少奶奶并家人們料理。按下不提。

卻說安老爺從莊園來到住宅,公子見自己不能分身回園叩謁父母,倒勞父親遠來,慌忙出來跪迎問安。此時父子相見,那番歡喜,更不待言。一時張老也迎出來,彼此稱賀。

安老爺進來,不及閑談,坐下便問公子究竟怎的便得高點鼎甲的原由。公子隨把今日引見并見著烏大爺怎的告知的詳細,從頭回了一遍,老爺方得明白。因也把今日早起卜《易》,怎的卜著晉卦,恰好烏大爺著那位喜賀大爺到園送信的種種情節,告訴公子。因說道:“從來說‘圣心即天心’,然則前人那‘誦《詩》聞國政,講《易》見天心’的兩句詩,真是從經義里味出來的名言。便是我那日給你出的那個詩題,也莫非預兆了。”說著,才待合親家老爺敘敘連日的闊別,不想親家老爺倒像個主人,早在那里替女婿張羅老爺的酒飯。

當下他父子翁婿飯罷。安老爺因公子中后,城內各親友都曾遠到莊園賀喜,如烏、吳、莫諸人以及諸門弟子也都去過。還有那個婁蒙齋,自從合老爺作通家后,見了安老爺,佩服得五體投地,時常要來親炙領教。安老爺是“有教無類”的,竟熏陶得他另變了個氣味了。那烏克齋原是安老爺的學生,如今又作了公子的座主,早行了個先施的禮。彼此各行各道,公子尊他為師,他卻仍尊安老爺為師,此科甲中常例也。安老爺便趁這蕩進城,一一的拜過。又到了那位喜賀大爺門首道了個乏,倒累他次日連忙到莊園來請安繳帖,過了兩日,又送了八盒兒關防衙門的內造餑餑來,此是后話。

卻說安老爺連日在城內拜完了客,又把公子的事一一布置指示明白,便吩咐他索性等諸事應酬完畢再回莊園,又給他看定了個歸第的吉日,公子一時得了主意。安老爺便先回雙鳳村,閑中商量起兒子歸第的事來。

一天,老夫妻兩個同著媳婦正計議家事,只見舅太太合張太太過來。舅太太坐下便道:“姑老爺,我有句話要合姑老爺商量,可是張親家的事。親家公是怵著碰你個釘子,不肯說;親家母呢,他說他是個鋸了嘴的葫蘆,還說你說的話他聽著摸不著,叫我瞧著咱兒說咱兒好,還帶管說務必的得替他說成了才好。前兒個我合我們姑太太商量了會子,姑太太也拿不穩你老的主意。我這里頭可受著窄呢。你可不許合我鬧一大車書,你就請出孔圣人來也不中用。這件事總得給人家弄成了。”

論安老爺這個人,蹈仁履義,折視周矩,不得不謂之醇儒;只是到了他那動稱三代起來,卻真也令人不好合他共事。不知這位舅太太怎的一眼把個生克制化的道理看破了,只要舅太太一開口,水心先生那副正經面孔便有些整頓不起來。也搭著這位老爺的近況正是身靜心閑,神怡興會,聽舅太太說了這陣,便笑道:“夫商量者,商其事之可否、互相商酌而行之謂也。你如今話不曾說,先說請出孔圣人來也不中用,然則還商出些甚么量來?”舅太太道:“我不管這些,你只說應不應罷。”安老爺道:“益發大奇!你就叫我看篇文章,也得先有個題目;如今文章倒作了大半篇,始終不曾點出題來,卻叫我從那里應起?”舅太太又道:“姑老爺常說的呀,孔夫子的徒弟誰怎么聽見一樣兒就會知道兩樣兒,又是誰還能知道十樣兒呢。姑老爺這么大學問,難道我說了這么些句話,你還聽不出個四五六兒來嗎?”安老爺道:“阿!《論語》要這等講法,亦吾夫子這厄運也。”

安太太道:“你們可慪壞了人了!這到那一年是個說得清楚啊?等我說罷。”因說道:“張親家的意思是,因為玉格中了,要給他熱鬧熱鬧。”才說了一句,安老爺早一副正色道:“要是打算唱戲作賀,可斷使不得,這卻不敢奉命。”舅太太道:“不是,不用唬的那么個樣兒!等我告訴姑老爺,張親家說的是,他們外省女婿中了狀元,都興丈人家請游街夸官;就是咱們城里頭,我也還趕上過,老年還興這個熱鬧兒。姑老爺想來也趕上了。講到你中舉的時候,我們家可沒請過,——我先說了,省得你回來又比出個例兒來。如今張親家想著等女婿回來這天,打發人遠遠兒接出去,給他弄分新執事,也給他插上金花,披上紅,把他接了家來。一則是個熱鬧兒,再者,一個小孩子中了會子,也叫他興頭興頭。姑老爺說使得使不得罷?”

這個當兒,不惟安太太、金玉姊妹望著老爺慶賀罷,連長姐兒都不錯耳輪兒的聽老爺怎么個說法。只見老爺聽罷,啞然大笑,說道:“我只道是怎么個難題目,原來為此,何須辭費到如此!此亦不讀書之故也。聽我講,那花紅不消費心,有朝廷的恩賜,赴瓊林宴這日,一榜新進士都要領的;卻只有榜眼、探花、傳臚一定要披戴起來,才成得這個盛典。至于執事,國初的時候,官員都有例用的執事,只翻出《會典》來看,上面載得明明白白。如今玉格既點了探花,自然該有他應用的儀仗。這事便是真個請教孔夫子,孔夫子也沒個不許可的理。有甚么使不得的?”

安太太見老爺難得有這等一樁俯順群情的事,也自高興,便閑談道:“真個的,既是例上有的,怎么如今外省還有個體統,京里的官員倒不許他使呢?”安老爺道:“是不能也,非不許也。你們既不博古,焉得通今?這可就要知‘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的道理了。我朝以弓馬取天下,從不曉得甚么叫作圖安逸。國初官員乘馬的多,坐轎的少,那班世家子弟都是騎馬,還有騎著駱駝上衙門的呢。漸漸的忘了根本,便講究坐轎車;漸漸的走入下流,便講究跑快車;漸漸的弄到不能養車,便講究雇驢車;漸漸的連雇驢車也不能了,沒法,雖從大夫之后,也只得徒行起來了哇!何況一路還要到鼻煙鋪里裝包煙,茶館兒去喝碗茶,這要再用上分執事,成個甚么體統?如今既是親家這等疼孩子,我也不好故卻,待我著個人替他照那《會典》上開載的,不奢不儉置辦一分起來,何如?”張太太聽了半日,聽這句話頭兒,仿佛是應了,便合舅太太說道:“我合你說啥話兒來著?人家親家老爺憑借事兒,你給他說在理上,他沒個不答應的不是?”舅太太道:“說了半天,敢則孔圣人就在這兒呢。”大家一笑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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