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達獨自坐在椅子上抽悶煙，望著屋子里的一地狼藉，餐盒掉落下來，幾包調料也白的黃的灑了一大片。他心中的憤恨久久無法平靜。

這已經(jīng)是自己來BJ后，遭受的第二次欺辱了。就算自己不懂工商衛(wèi)生手續(xù)，但也不一定要這樣執(zhí)法呀！以前經(jīng)常看見街頭的小販和城管哭喊滾鬧在一處，總覺得那是別人的事，跟自己沒有關系，可這種遭遇竟然十分鐘前在自己身上活生生上演了。

“太難了，在BJ太難了。”蘇達低聲喃語，突然此刻腦海里浮現(xiàn)出河南人老劉那張臉。老實本分的老劉，臨走前那無奈無助的表情，至今還鮮活地印在蘇達腦海里，不曾模糊。

他長長吐出煙柱，“BJ啊BJ，你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是地獄還是天堂？”

東三環(huán)十里河燈飾城。

“哎，老板，這個吊燈多少錢啊？”秦怡指著一盞歐式吊燈問。

一個南方口音的男子走過來，“哦，這個啊，你是要多少個？”

“我自己家裝修用的，只要一個就夠。”

“哦，單買的話一盞六百五十塊。”

秦怡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好貴啊！

“好的，謝謝了。那我再轉轉吧。”秦怡吐了下舌頭轉身離開，一路挨家挨戶地轉。

藍灣國際的新房子簡裝進入尾聲，這幾天秦怡開始為新家添置東西，燈飾，開關，裝飾畫，床，沙發(fā)，龍頭……母親給了秦怡兩萬五千塊錢，囑咐她說，雖然剩下的錢不多了，但畢竟是喬遷新居，新家就得有個新家的樣子，有些東西該換就得換，該買也得買，不能太寒酸了。

這么多東西需要買，秦怡拿著紙條時刻提醒自己：一定要貨比十家，買最劃算的！

走到A區(qū)拐角，一間金光閃閃的店面格外醒目，墻上掛滿了各類北歐簡約時尚風格的燈具，秦怡禁不住走了進去，在燈光輝映間來回挑選。

最后秦怡駐足于一盞燈具前，認真端詳了半天，抬頭尋找店家，喊了幾聲也沒人回應，店鋪里居然沒有人。

秦怡轉著脖子看了一圈，還是找不到人，又喊了兩聲，就準備離去。

剛一轉身，挎包上的掛墜拉鏈正好勾在身邊一盞燈具的掛鉤上，這一下子連拉帶拽，勾著兩盞燈具嘩啦一下摔在了地上，嚇得秦怡差點跳起來，回頭一看滿地的碎玻璃，頓時懵了。

秦怡趕緊俯下身子，想伸手去抓燈具，卻被碎玻璃唰的一下在食指上劃了一道大口子，血順著指尖瞬間就滲了出來。

十指連心，兩秒過后，一股鉆心的疼痛襲來，讓秦怡疼得閉著眼睛蹲在地上緩了半天。

等疼痛感稍微過去，秦怡忙另一只手從包里翻出一包紙巾，抽出幾張包住了流血不止的手指，鮮紅的血還是立刻洇濕了白色的紙巾。

秦怡暈血，一看見血就頭暈，渾身無力，趕忙找了個凳子在旁邊坐下。

看著滿地破碎的燈具，再看看還在往外滲血的手指，秦怡心中不斷埋怨自己：怎么這么不小心啊，真是倒霉到家了！

秦怡把滲透血的紙巾輕輕換下，又包上新的紙巾，輕輕捏住傷口，有氣無力地又喊了兩聲：“老板！有人嗎！你的燈具打了！”

話音剛落，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手中還拎著兩盒快餐。

中年婦女一進店面就瞅見秦怡坐在凳子上，先是一愣，然后笑嘻嘻地招呼道：“你好，喜歡哪款燈具啊，可以優(yōu)惠的！”一口輕柔的江浙口音。

中年婦女剛說完，又看見秦怡面前地上的一片破碎燈具，哎呀一聲，趕忙把手中的快餐放在一旁，蹲在地上看著。

“怎么回事啊這是，是你……是你打碎的么，小姑娘？”婦女抬起頭。看著秦怡。

秦怡點點頭，“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沒走，就是在這兒等您回來。”

中年婦女一眼看見了秦怡用紙巾包住的手指，鮮血再次滲了出來。

婦女嘴里說了句“這孩子！”，噌的一下子站起身來，小跑到柜臺邊，噼里啪啦翻了一陣，拿出幾片創(chuàng)可貼跑回來。

“燈打碎就打碎了，畢竟只是個物件，血可比這個燈值錢哦！”婦女嘟囔著，彎下腰輕輕揭開秦怡的傷口，把紙巾扔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重新包上止血創(chuàng)可貼。

秦怡感到非常意外，店主居然沒責怪自己，反而先給自己處理傷口。

“大姐，真對不起啊，這燈多少錢，我原價賠償。”秦怡說。

中年婦女包扎完傷口，拿出掃把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小姑娘，你剛才是一直在這等我回來是么？”婦女問道。

“嗯，我本來想問問這燈多少錢，可我一看沒人就想走，誰知道不小心反而把燈打碎了。打碎了就要賠，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所以我沒走。”秦怡說。

中年婦女眼神突然柔和了下來，關切地看著秦怡。“我剛才去門口買飯，想著就幾分鐘而已，誰知道排隊排了半天。小姑娘啊，大姐我喜歡你的誠實，就憑你這點，我不要你賠了！”

“啊？這怎么能行！”秦怡一聽不干了，起身就去拿挎包里的錢包，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哎呦叫了一聲。

中年婦女把秦怡按回凳子上。“小姑娘，大姐在這個市場里好多年了，不差這幾個錢。但大姐見你這樣誠實的人還真不多，上個月我在這柜臺前坐著，還讓別人把我手機偷走了。大姐說不讓你賠就不讓賠，你不要過意不去啊！”

中年婦女表情執(zhí)著堅定，和秦怡來回讓了三四次，秦怡拗不過她，只好作罷。

“大姐，那我買幾盞燈具總可以吧？”秦怡沒招了。

婦女想了下，點點頭。“買當然可以！小姑娘，大姐也是個痛快人，既然你誠實，我也實在，咱們就交個朋友。你看中哪款燈具了，大姐我平價賣給你！”說完，胖女人伸出手去握秦怡的手，一看秦怡手還受傷，趕忙換了一只手去握。

“我叫張淑萍，浙江金華人，你叫我張姐就行啦啊！”婦女憨厚地笑。

“你好張姐，我叫秦怡，秦朝的秦，怡情的怡，我是BJ人”秦怡說。

婦女一樂，“我說小姑娘口齒伶俐，長得也標致，一看就是BJ的！”

秦怡也被逗笑了。

“來，看中哪款燈了，張姐給你拿。”張淑萍問道。

在張淑萍的堅持下，原本售價一千四百多塊的三盞吊燈，最后六百整賣給了秦怡，價格的落差實在讓秦怡瞠目結舌。

張淑萍把燈具給包裝好，放在一邊，笑著說：“妹子啊，燈具這個行當利潤很高的，放心吧，你姐姐賠不了。”

店面沒有其他客人，兩人便攀談起來。

秦怡大體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情況和工作，而張淑萍也告訴秦怡，她來BJ做燈具已經(jīng)有七個年頭了，如今已經(jīng)在BJ買了房，買了車，孩子都接過來上學，花的高價在BJ中學走讀。

“就這么一個店面，我養(yǎng)活了一家人吶！”張淑萍看著自己的這二十平米店鋪感嘆。

“張姐，您真了不起！我們BJ人買房都不那么容易呢，您能力真強。”秦怡說。

“咳！什么了不起啊，就是做小生意，掙辛苦錢。現(xiàn)在的社會啊，只要你肯吃苦受累，害怕掙不到錢？我們浙江人遍地都是做生意的，我這點買賣算微不足道的！”張淑萍靦腆一笑。

說到辛苦，秦怡突然想起了蘇達，也不知道這兩天來沒來訂單。

張淑萍接著說：“妹子，以后只要你的朋友來我這挑燈具，你張姐不會賺一分錢，成本價賣給他！”

秦怡看著張淑萍，“張姐，你人真好，你和我一個我朋友很像，做人都特別實在，屬于那種連騙子都下不去手的人。”

“真的？那么好的朋友改天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張淑萍拍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