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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自殺俱樂部(2)

  • 天方夜譚
  • 謝志強
  • 4781字
  • 2016-01-12 17:07:26

他剛想離座,杰拉爾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對我們太不信任啦,”他說,“你錯了。你所提的一些問題,我都給了你肯定地回答。我可不是那種膽小鬼,一切都可以直接了當地講嘛。我們倆都跟你一樣,想用死來了結這厭倦的一生。早晚,也許一個人,也許一起,我們決心去尋找死神,一看到就不放他過門。既然我們碰到了你,而且你的情況比我們更急迫,那就在今兒晚上——馬上——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三個人就一起去找死神。窮光蛋的三人小組如何,”他喊道,“就能攜手并肩地去見閻王,在黃泉路上互相有個照應。”

杰拉爾丁裝得形象逼真。連王子都給他搞糊涂了,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的心腹。這時那個青年臉上又漸漸地紅了起來,他的眼中射出了一道亮光。

“你們真是我的同志!”他是凄慘而又快活的喊道,“一言為定,讓我們握握手吧!(他的手又冷又濕)你們絕對想不到,你們即將要加入一個怎樣的團體!你們絕對沒想到吧,你們僅僅吃了我的幾個奶油餡餅,卻換來一個多好的機會!我不過是他們中的一個,不過是一個團體中的一分子。我知道通往死神的秘密之門。我是他的一個親信,我能夠指點你們毫無麻煩而且太太平平地走進冥府。”

他們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要求他說得明白些。“你們兩個人湊得出八十鎊錢來嗎?”他問。杰拉爾丁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他的皮夾,回答說有。“好運氣!”年輕人叫喊道,“四十鎊是自殺俱樂部的入會費。”“自殺俱樂部!”王子說,“哦,那究竟是什么鬼東西啊?”

“聽我說,”年輕人說道,“當今的世界是一個一切追求便利的時代,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其中一件最了不起的事。我們因為要到別的地方去辦事,于是就發明了鐵路。有了鐵路,我們就不可避免地會離開親友;這樣,就發明電報了,相隔千里,頃刻間就能夠互通音信。在旅館里,甚至還有了電梯,這樣就省得我們爬幾百級的樓梯。我們知道,人生只不過是一個舞臺,我們隨意扮演著某個滑稽角色。但是在現代化的各種舒適便捷的設備中,還缺少一種更便利的東西;缺少一種脫離這個舞臺的簡易可行的方法,通向自由的秘密之路;或者,就像我先前說的那樣,死神的秘密之門。能做到這樣,我的兩位同志,就得靠自殺俱樂部了。不要以為懷著這種極合理的愿望的,只有你我三個人,或者甚至以為我們是鶴立雞群的。世上眾多人,他們對這種不得不每天和終生去扮演的戲,內心里已經感到厭倦之極,但僅僅因為心有余悸,卻使得他們無法脫身。有的人因為一旦把這件事說出來,他們的親人就大為震驚,或者甚至受到譴責;有的人因為意志不堅定,即使有了死的機會,卻又會臨陣退縮。這一點,或多或少,我是深有體會的。我不能夠拿一管手槍對準我的腦袋,扣響扳機;因為有一種比我自己更強的東西阻止我的行為;盡管我憎恨人生,但我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抓住死神,就此一了百了。自殺俱樂部就是為了像我這樣的人,以及一切希望脫離這個紛擾的人世、死后沒有流言蜚語的人而成立起來的。俱樂部是怎樣經營的,有怎樣的歷史,或者在別的地方分支機構情況如何,這一切我自己也不知道;據我所知的這個俱樂部的組織情況,我也不便告訴你們。不過,在當下這件事上,我樂意為你們效勞。要是你們真的已經對人生感到厭倦,今晚上我就可以帶你們去參加集會;假使今晚上不行,至少在這個星期以內,你們就能夠輕而易舉地達成你們的心愿了。現在,”說著他看看手表,“是十一點鐘;最晚十一點半,我們必須離開這兒了;也就是說,我的提議,你們能有半個鐘頭的思考時間。這件事可比一個奶油餡餅要重大得多啦,”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接著說,“也許味道更美味得多。”

“當然,重大得多,”杰拉爾丁上校回答說,“正因為這件事是這樣重大,所以你能不能允許我和我的朋友戈達爾先生私下里商量五分鐘?”“這當然沒有問題,”年輕人回答說,“要是你們同意思我就先離開了。”“非常感謝。”上校說。

座位上剩下了兩個人——“干嗎要談一談,杰拉爾丁?我看出你已經動搖啦,不過,我卻很鎮靜,已經下定決心了。我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殿下,”上校臉色蒼白的開口說,“請允許我說一句:請求您慎重思考一下您生命的重要性,不僅僅關系到您的朋友們,更是為了全體臣民。那個狂人說:‘假設今天晚上不行。’但萬一今晚殿下遭到什么極大的不測的話,試想一下,我將怎樣絕望,而全國將會遭到怎樣的痛不欲生?”

“我要把這件事看個究竟,”王子從容鎮定的反復說,“并且我懇切地希望你,杰拉爾丁上校,像一個紳士那樣地記住和尊重自己的誓言。無論發生什么事,我沒有特別吩咐你的話,你不許泄露我的真實姓名和身份。這是我的命令,現在我重說一遍。現在,”他接著說,“請你付賬吧。”

杰拉爾丁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但是當他招呼那個分奶油餡餅的青年和叫侍者結賬的時候,他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王子的舉止依然從容不迫,并且用十分幽默和歡快的態度,向那位自殺青年講述著皇宮的一出滑稽劇。他極其自然地避開了上校的那充滿哀求的目光,并且比平常更加細心的選了一支方頭雪茄煙。事實上,在這三個人中,他現在是唯一保持著鎮靜的一個。

結完帳,王子把找來的零票通通賞給了那個侍者,侍者禁不住大吃一驚;然后三個人就搭上了一輛四輪馬車。不一會,馬車在一個相當陰郁幽暗的院子的入口停了下來。大家下了車。

杰拉爾丁付了車錢,那個青年便轉過身來,對弗洛列席爾王子這樣說:

“戈達爾先生,如果你認為還是逃回到人世的束縛中去更好的話,現在還來得及。還有哈默史密斯少校,你也想一想。在你們抬腳走進去之前,都應該再好好思索一番才對;要是你們心里已經改變主意——這里……正是交叉轉折的路口。”

“帶路吧,先生,”王子說,“我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

“你的冷靜讓我受益頗多,”他們的向導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會如此無動于衷;你并不是第一個被我帶進這扇門里去的人。我好幾個朋友已經先我而去了,我也一定會追趕他們。不過這對你們不重要;請你們在這里稍等一下;我一為你們辦妥入會手續,就馬上回來。”

說著,那個青年對他的同伴揮揮手,轉進院子,跨入一道門,消失了。“在我們眾多犯傻的行動中,”杰拉爾丁上校低聲地說,“這一次算是最魯莽而且最危險的了。”“我也這樣想。”王子回答說。“我們現在離開還不晚啊。”上校趕快附和說道,“我懇求殿下趁現在還來得及,轉身離開吧。一旦這一步跨進門去,后果將是非常黑暗、非常嚴重的,因此我的心告訴我,我有理由稍微逾越一下殿下私下所賜予我的自由。”

“這是不是在暗示我,杰拉爾丁上校膽怯了?”王子把那支方頭雪茄煙從嘴唇上取下,凝視著上校的面孔問。

“我敢保證我不是為我個人擔心,”上校傲然地回答道,“這一點殿下是很清楚的吧。”

“這我也知道,”王子平靜而愉快的回答道,“不過我不愿意拿我們身份的差異來提醒你,得了——得了,”他眼看杰拉爾丁就要賠不是了,就接著說,“你不需要再解釋了。”

他倚著一條鐵欄,平靜地抽著煙,一直到那個青年人再出現。

“怎么樣,”他問道,“我們的入會手續辦好了嗎?”“隨我來吧,”年輕人回答說,“會長將在私室里接見你們。我先通知你們,你們的答話要清晰明了。我是你們的保證人,不過俱樂部在會員入會之前,先要進行一次訊問;因為即使有一個會員走漏了消息的話,也會導致整個俱樂部垮臺。”

王子和杰拉爾丁互相低聲交流了一下。一個說:“在這點上你要跟我說得相同。”另一個說:“那點上你要跟我講得一樣。”他們倆大膽地裝作某兩個他們都熟悉的人的樣子,一會兒就達成了一致,于是打算要跟他們的向導到會長的私室里去了。

一路上并沒有什么大的麻煩,大門打開著;私室的門也半開著;那個青年把他們領入一間小小的、但是很高的房間里后,就自顧自的走開了。

“他一會就到。”他點一點頭說,接著就消失了。有聲音從房間一頭的兩扇拉門后面傳進來,還不時伴有開香檳酒瓶的聲音,接著是一陣夾著談話聲的大笑。房間里有一扇長窗臨著河和堤岸;順著燈火的方向看,他們斷定這兒離開察林克洛斯車站不是很遠。室內陳設很簡單,臺毯椅套都已經破舊,除了圓桌上的一個手鈴之外,再沒有什么可以移動的東西了,四壁的釘上掛著許多帽子和外衣。

“這是一個怎樣的洞窟呀?”杰拉爾丁說。“這正是我要看個究竟的地方,”王子回答說,“如果他們把活的魔鬼在這屋子里關著的話,那就更妙了。”與地同時,那扇拉門推開了一道僅夠一個人通過的門縫;隨之傳進來一片更響的嘰嘰喳喳的談話聲,自殺俱樂部的會長若無其事地踱著大步走進來了。他的年紀大約五十出頭,身材魁梧,滿臉長著蓬松的絡腮胡子,有一個大禿頭,一對凹陷的灰眼睛不時流出光芒。他銜著一支粗大的雪茄,當他銳利而冷靜地打量著這兩個陌生人的時候,雪茄被不停的在嘴里咬得上下左右擺動著。他身著淺色的粗呢衣服,脖子完全露在條紋襯衫的領口外面,一冊記錄簿在腋下夾著。

“你們好,”他說,隨手把門關上,“聽說你們要跟我談一談。”

“我們希望能加入自殺俱樂部。”上校回答說。會長銜著的雪茄在嘴上轉了一圈。“這是什么情況?”他突然地問。“請原諒,”上校回答說,“不過我相信這件事只有你最能給我們指點。”“我?”會長喊道,“自殺俱樂部?唉、唉!這簡直是愚人節的把戲。你們兩位酒喝多了亂講幾句笑話,我倒沒什么意見,可是這種話多講就沒意思了。”

“隨你的便,你高興怎么稱呼你的俱樂部就怎么稱呼吧,”上校說,“你隔壁房間里有許多客人,我們一定要加入到他們中。”

“先生,”會長不留情面地回答說,“這你可錯了。這里是私人住宅,請你們立刻離開。”

他們兩人對話的時候,王子一直靜靜地坐在那兒;但是現在——當上校看了他一眼,意思好像說:“你聽到了吧,看在上帝的面上,走吧!”他于是從嘴上取下方頭雪茄煙,終于開始說話了。

“我之所以來這,”他說,“是你的一個朋友把我邀請到這個地方。毫不疑問,他已經把我非常想加入貴會的心意傳達給你了。我想提醒你一句:一個處在我這種境況的人,很難把握住自己的行為,此時此刻,對于粗魯無禮的態度,我完全不能容忍。平日里,我也許還能算是個脾氣不錯的人;但是,我親愛的先生,現在你只有兩條路可能選:或者你答應我這個小小的請求,這件事我們都心知肚明,要不,你既然同意了我進入你這間接待室里,你可要后悔莫及了。”

會長聽了至于這番話,哈哈大笑。“說得精彩,”他說,“你真不愧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你了解我心里所想的,懂得用什么手段來對付我。你,”他向杰拉爾丁繼續說道:“你能不能暫時回避一下?我要先辦完你朋友的事,因為入會手續中有幾項必須秘密進行。”

說著他打開了一個小房間的門,等上校進到里面,隨手把門關上了。

“我信任你,”一剩下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就對弗洛列席爾說,“但你對你的朋友有把握嗎?”

“當然沒有像對我自己這樣有把握,其實他這樣做,是有更使人信服的理由,”弗洛列席爾回答道,“不過把他帶到這里來是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麻煩,他曾飽經人生的坎坷。而且不久前他因打牌作弊而被革職。”

“這倒是個能講通的理由,”會長回答說,“至少我們這里也有一個人,也是同樣的情況,我對他很信任。順便問一句,你也曾擔任過軍職嗎?”

“干過,”王子回答說,“不過我太懶,很早就不干了。”“那么你厭倦人生的理由是什么呢?”會長追問說。“依我看,還是這個原因,”王子回答說,“徹頭徹尾的懶惰。”

會長吃了一驚。“該死,”他說,“你有更重要的原因。”“我已經身無分文了,”弗洛列席爾又說,“這當然也是一樁傷腦筋的事。這使我痛恨自己的懶惰。”會長把銜著的雪茄在嘴上旋了幾秒鐘,邊睜大眼睛凝視著這位獨特的新入會者的眼睛,而王子卻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處事不驚的態度答復了他那追根究底的目光。“要不是我經驗豐富,”會長最后說,“我可能把你攆走了。但是我深諳世態炎涼;至少我非常懂得,對于一個自殺者來說,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往往成了牢不可破的理由。當我真正喜歡上了一個人的時候——像我對你這位先生這樣——我總是心甘情愿改變一下規則,而不會把他擋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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