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巴斯克維爾莊園的獵犬(3)
-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第三冊)
- (英)柯南道爾
- 4821字
- 2016-02-19 11:41:40
總管白瑞摩發現查爾茲爵士死后,當即派波金斯飛馬來找我。我一向就寢很晚,所以不到一小時我就來到了巴斯克維爾莊園。我順著夾道觀察他的腳印,在柵欄門那里,他似乎等過人,我仔細觀察從那里開始腳印變化的情況。我還發現地上只有白瑞摩的腳印。最后我又細心地檢查了尸體,此前還沒有人動過它。查爾茲爵士趴在地上,僵直的雙臂向前伸出,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中,緊縮成一團,幾乎令我認不出來了,身上并無其他傷痕。白瑞摩在證詞中說,他在尸體周圍并沒有看到任何痕跡,這是不真實的。我看到在不遠的地方,有一串清晰且嶄新的痕跡。
“是足跡嗎?”“是的。”
“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摩梯莫奇怪地望了我們一會兒,以一種低沉得近似于耳語的聲音回答道:“福爾摩斯先生,是極大的獵狗的爪印!”
三、疑案
說實話,聽到這話,我全身都發抖了,醫生的聲調也在發顫,顯然他也被自己敘述的事激動著。福爾摩斯詫異地探過身來,兩眼放射出炯炯光芒,這是他對某事感興趣時所特有的表情。“您真看到了嗎?”“絕對沒騙您!”“您什么也沒有說嗎?”“說也沒用呀!”“為什么別人就沒有看到呢?”
“爪印和尸體有二十碼的距離,沒人會注意到。如果我不知道有關巴斯克維爾莊園的傳說的話,恐怕也不會發現。”
“沼澤地里有很多牧羊犬嗎?”“當然有很多,但是這只并不是牧羊犬。”“它很大嗎?”
“非常大。”“它沒有接近尸體嗎?”“沒有。”“那晚上天氣怎樣呢?”“又潮又冷。”“沒下雨吧?”“沒有。”“路兩側是什么樣的?”
“有兩行水松老樹籬,約十二英尺高,很密,人穿不過去,中間隔著一條八英尺寬的小路。”
“樹籬和小路之間還有什么空地嗎?”
“有的,在小路和兩排樹籬之間各有一條約六英尺寬的綠地。”
“我想那樹籬一定有一處被柵欄門切斷了吧?”“是的,就是對著沼澤地開的那個柵門。”“還有別的開口嗎?”
“沒有了。”“那么說,要想到水松夾道里來,除了從宅邸進去外,只能由開向沼澤地的柵門進去了?”“還有一個出口在另一頭的涼亭那兒。”“查爾茲爵士走到那里沒有?”“沒有,發現尸體的地方距離涼亭約有五十碼。”
“那,摩梯莫醫生,請告訴我——這一點至關重要——你所發現的爪印是在小路上而不是在草地上,對吧?”
“在草地上找不到任何痕跡。”
“是在靠近開向沼澤地的柵欄門那一面的小路上嗎?”
“是的,是在柵門那一面的路邊上。”“您的話我很感興趣。還有一點,柵欄門是關著的嗎?”
“關著,而且還用鎖鎖著呢。”“門有多高?”“四英尺左右。”
“那么說,無論誰都能爬過來了?”“是的。”“柵欄門上有什么痕跡嗎?”“沒有什么特別的痕跡。”“真奇怪!沒有人檢查過嗎?”“檢查過,是我親自檢查的。”“什么也沒有發現嗎?”
“簡直讓人糊涂:很明顯,查爾茲爵士曾在那里站過五分鐘到十分鐘。”
“您怎么知道的呢?”“因為他的雪茄落下過兩次煙灰。”“太妙了,華生,和咱們簡直是同行,連思路都一樣。可是腳印呢?”“在那片沙礫地面上全是他的腳印,我看不出來有別人的腳印。”歇洛克·福爾摩斯煩躁地敲著膝蓋。“我要在那兒該多好!”他說道,“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案件,很顯然,這是一個犯罪學專家進行研究工作的好機會。我本來可以在那片沙礫地面上看出不少線索;可是,雨水和愛看熱鬧的農民的木鞋子把那些痕跡都弄沒了。啊!摩梯莫醫生,摩梯莫醫生啊,當時您怎么不叫我去呢!說真的,您該對這件事負責。”
“福爾摩斯先生,我不能請了您,又不公布真相,而且我已向您解釋不愿這樣做的原因了。同時,同時……”
“您還猶豫什么呢?”“有的問題,即使最精干的偵探也會感到很棘手的。”“您是說,這事情發生得很古怪嗎?”“我可沒這么說。”“您是沒有明確這樣說。但是,顯然您是這樣想的。”“福爾摩斯先生,自從這件慘劇發生之后,我曾聽過一些事情,但它們卻很難和自然法則相符合。”“比如說?”“這件事發生之前,據說有些人也在沼澤地里見過這只形狀怪異的動物,可以肯定地說,它決不是我們已知的動物。他們描繪此物的共同之處是,它很大,發光,面目猙獰,如魔鬼一般。我曾查問過那些人,其中有一個精明的鄉下人,一個馬掌鐵匠,一個沼澤地里的農戶,他們三人講了一個相同的故事,都是關于這個可怕的幽靈的,和傳說的猙獰可怕的獵狗完全相符。您可以想到,全區籠罩著恐懼的氣氛,沒幾個人敢在夜晚走過沼澤地。”
“您是一個有文化、科學素養高的人,難道您也會相信這鬼怪事嗎?”“我也不知道應該相信什么。”福爾摩斯聳了聳肩。“到現在,我只能在人世間進行調查工作,”他說,“我只與罪惡做了稍許的斗爭。但是,要同鬼神接觸,那可就不是我所能做到的事了。但是無論如何,您總得承認,腳印是實實在在的吧。”
“這只古怪的獵狗確實是完全地可以撕碎人的喉嚨,可它又的確像妖魔。”
“看得出來,您已經開始在神力范圍內尋求結論了。可是,摩梯莫醫生,請您告訴我,您為什么自己有了這種想法,還來找我呢?您認為調查此事是無用的,可您卻又希望我去查。”
“我并沒有說過希望您去調查啊。”“那么,那么您想怎樣呢?”“希望您告訴我,應該怎樣對待即將抵達滑鐵盧車站的亨利·巴斯克維爾呢?”摩梯莫醫生看了看他的表,“他在一個鐘頭零一刻鐘之內就要到了。”“他就是巴斯克維爾莊園的繼承人嗎?”
“對了,查爾茲爵士死后,我們調查了這位年輕的紳士,發現他多年來一直在加拿大務農。根據我們的了解,不論從哪個方面進行評價,他都是個很好的人。我現在是作為查爾茲爵士遺囑的委托人和執行人說話的,而不是作為一個醫生。”
“我想沒有其他人申請繼承了吧?”“沒有了。在他的親人中,我們惟能想到的另一個人就是羅杰·巴斯克維爾了。三兄弟中數他最小,查爾茲是老大,老二早逝,這個亨利便是老二的兒子。老三羅杰是有名的惡棍,他繼承了家族傳統的專橫,據說,他酷似家族中的老修果。他在英格蘭折騰得無法站穩腳跟了,于是逃到了美洲中部,一八七六年生黃熱病死在那里。亨利已是巴斯克維爾家族惟一的后裔了。我在一小時零五分之后就要到滑鐵盧車站去見他了。我收到電報,說他已于今晨抵達南安普敦。福爾摩斯先生,現在您打算讓我對他怎么辦呢?”
“為什么不讓他到他祖祖輩輩居住的家里去呢?”“看來應該如此。但考慮到巴斯克維爾家的每個人只要一到那里,就會遭不測,我想,如果查爾茲爵士死之前還來得及能和我說話的話,他一定會告訴我,不要把這古老家族的最后一個后裔和巨大財產的繼承者帶到這個致命的地方來。但不可否認,亨利的到來決定了整個貧困、荒涼的鄉區的繁榮,莊園如無人主持,查爾茲爵士做過和未完成的善事便會中斷。我對此事很關心,我的想法也會對此事產生重大影響,所以才將這案件向您提出來,征求您的意見。”福爾摩斯沉思了一會兒。
“簡單地說,事情是這樣的,”他說,“您是說,有一種魔鬼般的力量,騷擾著達特沼澤地的巴斯克維爾家族,您是這樣認為的嗎?”
“至少可以說,有些跡象表明是如此的。”“說的有理,但真如您所說,亨利爵士在倫敦也會像在德文郡一樣倒霉,一個魔鬼是不可能像教區禮拜堂似的,只在本地施展權威。”
“福爾摩斯先生,如果您親身經歷過這些事情,就不會這樣輕率地下結論了。我理解你是這樣認為的:亨利在德文郡會和在倫敦同樣的安全無虞。他五十分鐘后就要到了,您說該怎么辦呢?”
“先生,我想您應該坐上一輛出租馬車,帶走您那只正抓撓我前門的長耳朵獵狗,到滑鐵盧接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然后呢?”“然后,您先什么也別告訴他,等我對此事做出決定后再說。”“您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做出決定呢?”“二十四小時。如果明天上午十點您能到這里來找我的話,摩梯莫醫生,如果能這樣做的話我真是太感謝您了;而且如果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能和您一起來的話,那對我做出未來的計劃就更有幫助了。”
“我一定照您說的去做,福爾摩斯先生。”他把這約會用鉛筆寫在袖口上,然后就匆忙地走了,還是那種怪異的眼神和懶散的樣子。當他走到樓梯口時,福爾摩斯又把他叫住了。
“還有一個問題問您,摩梯莫醫生,您說在查爾茲·巴斯克維爾爵士死前,曾有幾個人在沼澤地里看見過這個怪物嗎?”“有三個人看見過。”“后來還有別人看見過嗎?”“這我就不知道了。”
“謝謝您,再見。”福爾摩斯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這表明這個工作很適合他的口味。
“要出去嗎,華生?”“是啊,不過如果需要的話,我就不出去了。”“不,我親愛的朋友,只有在計劃付諸實施的時候,我才會求助你呢。好極了,從某些方面來看,這件事實在太獨特了。出去的時候,讓布萊德雷商店給我送來一磅濃烈的板煙好嗎?謝謝你。如果可以的話,黃昏前你能不回來嗎?我很想利用這段時間比較一下今早得到的關于這個很有趣的案件的種種印象。”
我知道,對我這位朋友來說,要想讓他能高度集中精力,權衡點滴證據,做出不同的假設,把它們對比一下,最后再確定哪幾點是重要的,哪些是不真實的,閉門獨處、苦思終日是極為重要的。因此,我就泡在俱樂部里消磨時間,直到將近九點鐘的時候,我才又回到休息室里。我剛打開門,以為著火了,滿屋都是煙,連臺燈的燈光都看不清了。走進去以后,當濃烈的粗板煙氣嗆得我咳嗽起來,我才算放了心。透過煙霧,我模模糊糊地看到福爾摩斯穿著睡衣的身影蜷臥在安樂椅中,周圍放著一卷一卷的紙,嘴里叼著黑陶煙斗。
“著涼了嗎,華生?”他說。“沒有,都是這有毒的空氣搞的。”“啊,這空氣是夠濃的了。”“濃得簡直無法忍受。”“那么,就打開窗子吧!一看就知道,這一天你始終泡在俱樂部里吧?”
“我親愛的福爾摩斯!”“我說得對嗎?”“當然了,可是怎么——”他譏笑著我那莫名其妙的神情。
“華生,因為你一身的輕松愉快,讓我很想玩個小把戲來開心。一位紳士打扮得干干凈凈地在泥濘的雨天出門,可他回來時卻跟出門時一樣整潔,皮鞋依然锃亮如初,他準是一天都沒在戶外活動。他還沒有親近的朋友,你想他會到哪里去呢?這不是很明顯嗎?”
“對,相當明顯。”“世界上有許多明顯的事沒人能看得出來。你以為我是呆在什么地方的?”“你這不是沒動地方嗎?”“正相反,我到德文郡去了一趟。”“‘魂靈’去了吧?”
“正是,我的身體一天都坐在這只安樂椅里。但是有些遺憾,在我‘魂靈’已去德文郡期間,兩大壺咖啡沒了,還有這么多難以置信的煙草。你走之后,我派人去斯坦福警局取來了繪有沼澤地這一地區的地圖,現在我對那個地區的道路已了如指掌,因為我的‘靈魂’已在那張地圖上逛了一天。”
“我想那一定是一張很詳細的地圖吧?”“很詳細。”他把地圖放在膝蓋上,打開一部分,“這個地區與我們有密切的關系,巴斯克維爾莊園就在中間。”“是被樹林環繞著的嗎?”“是的。我想雖然這兒并沒標明那條水松夾道,但它一定是沿著這條線伸展下去的。你可以看得出來,在它的右側是沼澤地。這一小堆房子就是格林芬村,咱們的朋友摩梯莫醫生就住在這里。你可以看到,方圓五里之內,只有零星散布的少有的幾個房屋。事件里提到的賴福特莊園在這里。這個注明了的房子,可能就是那位生物學家的住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姓斯臺普頓。這里是兩家沼澤地的農舍,高陶和弗麥爾。王子鎮的大監獄就在十四英里以外。這些居住點十分分散,它們分別被荒涼的沼澤地包圍著,聯系起來十分不便。對于這個曾上演悲劇的舞臺,如果靠我們的幫助,也許會演出些好戲呢。”
“這可真是個荒野之地。”“啊,這可真是一個適合魔鬼出沒的地方……”“這么說,你也有些贊同神怪的說法了!”撒旦的代理人也許是血肉之軀呢,這都是可能的。
咱們面臨的問題有兩個:第一,是否真的發生過犯罪的事實;第二,是什么性質的罪行和這罪行是怎樣展開的?當然,如果摩梯莫醫生的猜疑是對的,那么,我們就要和非自然的另類勢力打交道了,那樣,我們也不用再進行調查工作了。但是,我只能在各種推斷都被推翻之后,才能來這條路上研究。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窗戶關上。
很奇怪,我總覺得在濃重的空氣里,人能夠集中精力,排除雜念。雖然我還沒到非悶在箱子里才能思考的地步,可是我感覺,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一定會出現那樣的后果。這件案子,你在腦子里思考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