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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出生了

  • 大衛·科波菲爾
  • (英)查理斯·狄更斯
  • 4911字
  • 2016-02-25 11:55:59

我出生在薩福克郡布倫德斯通鎮,我是個遺腹子。在我睜開眼睛看到世上的光明之前6個月,我父親就閉上了眼睛,我父親的姨媽,也就是我的姨奶奶,是我們家的一位重要人物。

這位特洛烏德小姐,我母親總是稱她貝西小姐,一度很寵愛我的父親,但是他的婚事刺傷了她的心,因為她認為我母親是個“蠟娃娃”。姨奶奶從來沒見過我母親,不過她知道她不滿20歲。從那以后,我父親和貝西小姐再沒有見過面。結婚的時候,我父親的年齡比我母親大一倍,身體也很虛弱。一年以后他就去世了。這是在我出生以前6個月發生的事。

我的母親滿頭秀發、體態仍如少女,而女仆裴果提則毫無體態可言。裴果提的眼睛黑極了,黑得幾乎把整個眼睛四周的臉都映黑了。她的雙頰和兩臂則那么結實、紅潤,因而使我感到奇怪,為什么鳥兒不來啄她,而偏愛去啄蘋果呢?

一天晚上,剩下裴果提和我兩人坐在小客廳的壁爐前。我給她念了一篇有關鱷魚的故事。我一定是念得過于清楚了,要不就是這可憐的人聽得過于認真了,因為我記得,待我念完以后,她竟然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象,認為鱷魚是一種蔬菜。

我當時簡直困極了。“裴果提,”我突然問道,“你結過婚嗎?”“天啊!大衛少爺,”裴果提回答說,“你怎么會想到問起結婚的事來呢?”“你到底結過婚沒有呀,裴果提?”我說,“你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是不是?”“說我漂亮,大衛!”裴果提說,“啊喲,沒有的事,我的寶貝!可你怎么會想到問起結婚的事來呢?”“我不知道!——一個人一定不能同時嫁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是嗎,裴果提?”“當然不能!”裴果提立即斬釘截鐵地回答說。“可要是你嫁給一個人,而那個人死了,那你就可以再嫁另一個人了,這可以嗎,裴果提?”“可以那樣,”裴果提說,“要是你想那樣做,親愛的。這是一個看法問題。”“那么你的看法怎么樣呢,裴果提?”我問道。

“我的看法是,”裴果提猶豫了一下,從我身上移開了目光,重又做起針線活來,然后接著說,“我自己從來沒有結過婚,大衛少爺,我也不想結婚。有關這件事,我只知道這一點。”

“我想,你沒生氣吧,裴果提?是嗎?”我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后,問道。

我真以為她生氣了,看上去她對我很冷淡,可是我大錯特錯了,因為接著她便把針線活放到一邊,張開雙臂把我滿是鬈發的頭使勁抱了一下。我們講完了鱷魚的故事,就開始講起鼉龍來,這時前院的門鈴響了。我們急忙跑到門口,是我母親回來了;我覺得,她看上去比往常更漂亮了,跟她在一起的還有一位長有好看的黑頭發和黑胡子的男人。上個星期天,他曾陪我們一起從教堂回來。

當我母親在門旁彎下身來摟著我親我時,那個男人說,我是一個比國王更有特權的小家伙。后來我漸漸懂事了,才領悟他這句話的意思。

“這是什么意思呀?”我隔著母親的肩頭問他道。他拍拍我的頭;可是,不知怎么的,我不喜歡他和他那低沉的聲音,我妒忌他的手摸我時碰到我母親的手——他的手確實已碰到。我盡力把它推開。

“哎,大衛!”我母親阻止說。“是個乖孩子!”那個男人說,“他這樣愛自己的母親,我不會感到奇怪的!”

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我母親臉上有這樣美麗的顏色。她只是溫和地責備我有失禮貌。她把我摟著,緊貼在自己的披肩上,一面轉過身去感謝那個男人不怕麻煩送她回家,她一面說著一面朝他伸出手去,他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這時,我覺得她朝我看了一眼。

“讓我說‘再見’吧,我的好孩子。”那男子把頭俯到我母親的小手套上時,對我說。

“再見!”我說。“好!讓我們成為世上最好的朋友吧!”那男人笑著說,“握握手!”

這時,我的右手正握在母親的左手中,我便朝他伸出左手。“哦,伸錯手了,大衛!”那男人笑了起來。我母親把我的右手拉到前面,可是由于前面所說的原因,我打定主意不把右手伸給他。我還是朝他伸出了左手,他也就帶著親熱的樣子握了握這只手,還說我是個勇敢的小家伙,接著便走了。

這時,我看見他在庭園里轉過身來,用他那雙不吉利的黑眼睛朝我們最后看了一眼,隨后關上了門。

一句話沒說、一個指頭也沒動的裴果提,這時立即上去鎖了門,然后我們都進了小客廳。我母親一反平常的習慣,沒有走向壁爐的扶手椅,而是留在房間的另一頭,在那兒坐下,顧自唱起歌來。

“你今天晚上很快活吧,太太。”裴果提說,她手里拿著燭臺,像只圓桶似的直挺挺地立在屋子的正中間。

“多謝你,裴果提,”我母親用一種滿意高興的聲音回答說,“我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

“有個生人什么的,換換胃口,總能讓人開心的。”裴果提暗示說。

“是啊!換換胃口,真讓人開心。”我母親回答說。我再次見到那個男人,是在接下去的一個星期天,還是過了很久,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從來不敢自夸自己擅長于記日子。不過我又看到他來到教堂里,然后跟我們一起步行回家。這一次,他還進了我們家,看了擺在我們家小客廳窗口上一盆極好的天竺葵。我覺得他并不怎么在意那盆花。可是在臨走之前,他要求我母親送他一朵花,她請他自己選摘一朵,但他不肯那么做——我不懂這是為什么——所以我母親便采了一朵,交到他的手中。他說他要跟這朵花永遠、永遠不再分離。我當時想,他一定是個十足的傻瓜,連這花兒一兩天就會凋謝都不知道。

晚上的時候,裴果提不像先前那樣常和我們在一起了。我母親事事對她言聽計從——我覺得比以前更聽了——我們3人本是很要好的朋友;不過跟以前相比,還是有了不同,我們之間不再像先前那樣融洽愉快了。有時候我猜想,也許裴果提反對我母親穿衣柜里那些漂亮衣服,或者是反對她老往那個鄰居家跑。不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找不出能使自己滿意的答案。

漸漸地,我對那個長有黑胡子的男人也看慣了,不過我并沒有比剛見到他時喜歡他,對他仍抱有同樣不安的妒忌心。我對他的憎惡,完全出于一種兒童的本能,而且總認為,我母親有裴果提和我就已經足夠了,不再需要別人的任何幫助,除此之外,即使我還有什么理由的話,也絕不會是我年紀大一點時所能發現的那種理由。當時我根本就沒有那種想法,類似的想法也沒有。

一個秋天的早晨,我和母親正在前面的花園中,這時摩德斯通先生——現在我已知道他叫這名字——騎著馬來了。他見了我母親便勒住馬,向她問了好,并說他要去洛斯托夫特看幾個朋友,他們那兒有一只游艇。他滿面春風地向我母親提議,說要是我想要騎馬的話,可以坐在他前面的馬鞍子上,把我帶去。

那天天氣非常晴朗舒適,就連那匹馬,自己也像很喜歡讓人騎似的,它站在花園的門口,又是噴鼻,又是刨蹄,引得我也非常想去了。于是我母親便打發我上樓去,讓裴果提把我打扮一番。這時摩德斯通先生便翻身下馬,把馬韁攏在胳臂上,在薔薇圍籬外慢步來回走著,我母親則在圍籬里邊陪著他走來走去。我記得,裴果提和我從小窗子里往外偷偷看著他們。還記得,他們倆一邊溜達,一邊仿佛非常仔細地在察看他們之間的那些薔薇。

摩德斯通先生和我不久就出發了,沿著大路旁的青草地,騎馬一路小跑前去。摩德斯通先生毫不費勁地用一只胳臂摟著我;我認為,我往常并不是一個好動的孩子,可是那一天,我沒能定下心來乖乖地坐在他的前面,而是不時地轉過頭去朝上看他的臉。他有著那種淺淺的黑眼睛——當它出神的時候,似乎由于某種光線特殊的關系,變成了斜眼,有時看上去仿佛像整個五官都不端正似的。

我偷著朝他看了好幾次,一看到他的這種樣子,就產生一種畏怯的心情,而且心里納悶,他想得這么出神,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頭發和胡子,現在從近處看,比我原先認為的更黑更濃。他的臉的下部成方形,他那每天都刮得光光的濃黑胡子的茬兒,使我想起大約半年前來我們附近展覽的蠟像,以及他那兩道整齊的眉毛,還有他那白色、黑色、棕色的膚色一一使我覺得,雖說我對他存有疑慮,他還是個很英俊的人。我相信,我那可憐可愛的母親,也是這樣想的。

我們來到海濱的一家旅館,那兒有兩位先生正在一個房間里抽雪茄煙。他們兩人都躺在椅子上,每人至少占了4張椅子;他們都穿著寬大的粗呢短大衣。在房間的一個角落里,放著一堆外套和海員斗篷,還有一面旗子,全都捆在一起。

看到我們進去,他們兩人都懶洋洋地翻身站了起來,并且說道:“哦,摩德斯通!我們還以為你死了呢!”

“還沒有哩!”摩德斯通先生回答說。“這小家伙是誰呀?”兩人中有一個拉住我問道。“這是大衛。”摩德斯通先生回答說。“姓什么?”那人問,“是大衛?瓊斯?”“不,是大衛?科波菲爾。”摩德斯通先生說。“什么!是那個迷人的科波菲爾太太的小累贅?”有一位先生叫了起來,“那個標致的小寡婦的?”“昆寧,”摩德斯通先生說,“請你說話留點神。有人的耳朵可尖哩!”

“誰呀?”那位先生笑著問道。

我趕快抬起頭來看,急于想知道是誰。“不過是謝菲爾德的布魯克斯罷了。”

聽說不過是謝菲爾德的布魯克斯,我也就放心了,因為開始時,我還真以為說的是我哩!

謝菲爾德的布魯克斯這個人,似乎很有讓人可笑的地方,因為當時一提到他,那兩位先生就都縱聲大笑起來,摩德斯通先生也非常開心。

笑過一陣之后,叫做昆寧的那位先生問道:“對正在進行的這樁買賣,謝菲爾德的布魯克斯的意見怎么樣?”

“哦,我想眼下布魯克斯對這件事懂得還不多,”摩德斯通先生回答說,“不過,總的說來,我認為,他對這件事是不大贊成的。”

說到這里,大家又笑了起來。跟著昆寧先生說,他要按鈴叫人送雪利酒來為布魯克斯干杯。他這么做了,當酒送來后,他要我也就著餅干喝一點;在我喝酒之前,他還要我站起來說,“為布魯克斯的失敗干杯!”這一祝酒詞引得大家一陣喝彩和縱聲大笑,使得我也跟著笑了起來。我這一笑,他們笑得更加厲害了。總之,我們全都非常開心。

這以后,我們就到海濱的懸崖上散步,在草地上閑坐,以及用望遠鏡看遠處的景物——可是當望遠鏡放到我的眼前時,我卻什么也沒看見,但我假裝說看見了——后來我們就回到旅館吃午飯。我們在外面的時候,那兩位先生一刻不停地抽煙——我心里想,從他們那粗呢外套上的氣味來看,打從這兩件衣服從裁縫鋪里拿回來穿上起,他們一定就不斷地抽煙了。

我還不該忘記,那天我們還去乘了游艇。在游艇上,他們3人全都下到船艙,在那兒忙著擺弄一些文件。我從敞開的天窗往下看,只見他們一個個都很賣力地在工作。在這段時間里,他們把我交給一個很和藹的人照顧。

據我一整天來的觀察,摩德斯通先生要比另外兩位先生嚴肅、穩重。那兩位先生整天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的。他們兩人相互之間經常隨隨便便地開玩笑,可是很少跟摩德斯通先生逗趣。我覺得他比起他們兩人來似乎更精明、更冷漠。他們看待他,也有一點像我一樣的味道。

我注意到,有一兩次,在昆寧先生說話時,他一邊說,一邊斜眼看著摩德斯通先生,好像要弄清會不會惹得他不高興似的。還有一次,當另一位先生帕斯尼吉先生高興得得意忘形時,昆寧先生踢了踢他的腳,還用眼色暗暗警告他,要他留神正顏厲色地坐在那兒默不作聲的摩德斯通先生。

那一天,除了那個謝菲爾德的笑話外,我不記得他另外還曾笑過——而那個笑話,順便說一句,那是他說的。

我們晚上很早就回家了。那是個非常晴朗美好的夜晚。母親打發我進屋去吃茶點后,她又和摩德斯通先生在薔薇圍籬旁散步。

他走了之后,我母親就問我那一天的經過情況,他們說些什么。我提到了他們說她的話,她笑了起來,并對我說,他們真不要臉,凈在胡說八道——不過我知道,他們的話讓她高興。

我們作了這番談話后,我就上了床,這時她到我床前來道晚安,現在我寫的就是她來我床前的情景。她淘氣地跪在我的床邊,雙手托著下頦,笑著說:“他們說些什么,大衛?再給我說一遍,我不相信。”

“那個迷人的……”我開始說。我母親用雙手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他們說的絕不是‘迷人的’,”她笑著說,“他們絕不可能說‘迷人的’,大衛。這會兒我知道了,絕不是這么說的。”“不,是這么說的。‘迷人的科波菲爾太太’,”我理直氣壯地說,“還有‘標致的’。”“不,不,絕不會是‘標致的’,不是‘標致的’。”我母親又把手放到我的嘴唇上,插嘴說。“是這么說的,‘那個標致的小寡婦’。”“這些不要臉的傻瓜!”我母親叫了起來,笑著用手捂住自己的臉,“這班可笑的男人!是不是?親愛的大衛……”

“嗯!媽。”“這話你可別告訴裴果提;她聽了會對他們生氣的,我自己聽了就很生他們的氣;我想還是別讓裴果提知道的好。”我當然答應了;接著我們一次又一次地互相親吻,然后我很快就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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