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從孤兒院走出去的學生,放假回來看我的?!痹洪L不動聲色地引開了周梁一的視線,帶著一行人進了一樓的辦公室。
孤兒院一樓有廚房、餐廳、教室和辦公室,住宿區域集中在二樓和三樓。院長的辦公室蘇曉以前也進去過,里面只有一張書桌和兩個排椅。但這次院長推開門后,蘇曉卻發現里面早就換了裝修,實木的書架占了一面墻,書架前是一張有兩米多長的紅木辦公桌,似乎還有兩個真皮沙發。
門關上了,截斷了蘇曉的視線,蘇曉把手里的毛巾扔到水盆里,濺了一地水。
辦公室內,院長拿出抽屜深處的茶葉罐,周梁一卻擺擺手。
“小玉出了點事。”周梁一示意院長坐下來,院長只好把茶葉罐又放下,坐到周梁一對面。那個保鏢站在周梁一身后,虎視眈眈地看著院長。
“需要我做什么?您說?!痹洪L小心翼翼地問。
“這位是金大師,”周梁一朝左邊的唐裝男子示意了一下,金大師開口道:“周小姐被惡靈纏身,經過我的推算,這個惡靈現在就隱身在這個院子里,所以我希望院長允許我在這里設幾個法門?!?
院長的視線晃了晃,他想起那雙小紅鞋,臉色有點發白,但對上周梁一探究的視線,他趕緊應下來:“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金大師解釋道:“我設的法門只會追殺惡靈,不會影響活人,院長大可放心?!?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周梁一打量了一圈,疑惑地問院長:“那個紅木書柜呢?”
院長笑了笑:“您送的書柜太大,小辦公室放不下,被我拿回家了。”
周梁一瞇起眼笑了起來,“院長喜歡就好?!?
人是一種社會生物,我們通常會將自己的價值定位在社會地位上。如果你去問周梁一,他的人生價值是什么,他肯定會說:“事業有成,家庭和美?!钡麅刃南氲膮s是:“我能控制我想控制的一切,包括生命——我的,還有其他任何人的?!?
蘇曉站在大鍋前給孩子們盛飯,眼睛卻跟著金大師眼花繚亂的動作游走。
金大師站在大廳里,對著空氣拍拍打打,然后取出一面銅鏡釘到正對著大門的墻上,之后,手端羅盤邁著八字步繞著一樓走了一圈,又拿出桃木畫符一枚,讓保鏢釘到樓梯過道的墻壁里。等他將整個三層都轉了一遍,又盯著飯堂里吃飯的孩子,拿出一瓶紅褐色的液體,讓蘇曉混進粥里給孩子們喝掉。
蘇曉冷眼看著金大師,沒動。院長趕緊接過來揣進口袋,“早飯都吃完了,留著午飯吧。”
金大師看著被院長護在身后的蘇曉,瞇著眼睛笑了笑。
“院長,麻煩收拾一間屋子出來,今天晚上我們住這了?!敝芰阂焕@著吃飯的孩子轉了一圈,陰郁的眼睛在每個孩子臉上都停頓了幾秒。蘇曉警惕地看著他,手指甲幾乎掐進手心里。
周梁一抬頭看了蘇曉一眼,歪著嘴笑了笑,卻對院長說:“院長,你這兒的老母雞要把我當老鷹啦!”
“嗨,小孩子沒見過您這么氣度的人物,好奇,好奇?!?
周梁一三個人還是在孤兒院住下了,院長給他們收拾了一間干凈的房間,就是二樓走廊盡頭的那間。窗臺上有一株鳶尾花,紅色的花朵開得正艷。
蘇曉不知道那個金大師到底有沒有真本事,他整夜沒睡,聽著外面的動靜。一夜安靜,小玉沒有出現,金大師的東西似乎也沒什么用。
天亮之后,蘇曉才瞇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聽到樓下一陣喧嘩,他條件反射地坐起來,穿上拖鞋沖了出去。
等到他扒著走廊圍墻站住,視線才漸漸清晰。原來是周梁一站在院子里生氣地召喚保鏢,但喊了幾聲也不見回應,便破口大罵起來。
蘇曉本就看不慣周梁一,他困得不行,便回房繼續睡。
只是一閉眼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周圍一片黑暗混沌,只有他面前的紅色木門發出微弱的熒光,他推開門,一個昏暗的房間出現在他眼前。粉色的床上,有個棕色的泰迪熊玩偶用血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床邊的柜子上,放著一個小女孩模糊的照片,照片旁邊的臺燈發出微弱的光,是整個房間唯一的光源。
房間里死一般沉寂,但蘇曉忽然聽出有微弱的呼吸聲從床底傳出來。他走過去,彎下腰,一雙血紅的眼睛貼著他的眼睛湊上來,嚇得他往后一跳,腳下卻一滑,屁股著地跌倒在黏膩的液體上。蘇曉低頭一看,只見地面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血,像粘稠的果凍,呈現駭人的暗紅色。
蘇曉慌亂地爬起來,但卻像深處泥濘的沼澤,越陷越深,這時候,床底的人忽然尖叫起來,她說著蘇曉聽不懂的語言,慢慢地從黑暗的床底爬了出來。
她的手指以詭異的形態蜷曲著,緩緩伸出,然后死死抓住蘇曉的小腿,力量極大。蘇曉掙脫了幾下,她的手卻像鐵爪一樣越扣越緊,直接勒進了他的血肉里。蘇曉冷汗直下,越來越沒有力氣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張開滴著血的嘴,露出鋒利的牙齒,朝他的腿咬下去。
蘇曉醒來時一身淋漓大汗,一邊在想這個夢是什么意思,一邊打開門窗通風?,F在是上午九點,不過奇怪,孤兒院里竟一個人都沒有。蘇曉下樓,看到飯堂的桌凳收拾得干干凈凈,沒有見到護工在準備午飯,也沒有見到四處躥的孩子,院子里一個紙做的風車孤零零地迎風轉動著,所有人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了。
蘇曉找遍小教室、二樓、三樓,一個人沒找到,整個孤兒院陷入沉睡般的寂靜中。
“蘇曉啊?!?
身后突然有人喊他,蘇曉緊張得差點跳起來。轉身一看原來是護工張阿姨,她似乎收拾好了準備回家。
“張阿姨,其他人呢?”
“嗐,你不知道?。烤褪悄莻€周先生,大手筆呀,把所有孩子都接出去玩了,聽說去什么樂園來著。我先走了啊,午飯你自己做吧,飯菜廚房都有。”張阿姨興高采烈地騎上電動車走了,電動車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遠處,這時候不知道哪里的知了開始一聲一聲地叫了起來,叫得人心浮氣躁。
蘇曉站在一樓門口,燥熱的夏風從樓外往里灌,他卻覺得后背一陣一陣發涼。
“小玉?”蘇曉試探地小聲叫著,忽然腳下踩空了,跌進一片陰冷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