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寧夏前后的馬鴻逵
1949年8月初,馬鴻逵的部隊自隴東敗回寧夏,人民解放軍解放了固原,先頭部隊挺進至同心城。8月下旬,蘭州解放,解放軍分別向寧夏和甘肅河西進軍。這時,剛于8月中旬自廣州飛回寧夏的馬鴻逵,接到蔣介石自重慶發(fā)來的密電,令其飛往重慶,參加緊急軍事會議。
9月1日馬鴻逵將寧夏軍政大權交給他的次子馬敦靜,便匆忙率領其六姨太、參謀長等30余人(我也在其內),飛赴重慶,于當日上午11時左右到達重慶白市驛機場。到機場迎接的有國民黨政府要員及幾個在重慶的寧夏官員。次日,其四姨太乘另一架飛機飛抵重慶。
馬鴻逵到市區(qū)后,住在離重慶40里的連家花園。這個花園坐落在歌樂山下名叫山洞的小鎮(zhèn)上。從第二天起,馬鴻逵接連3天都到黃山開軍事會議。會后的次日上午10時許,連家花園門口陸續(xù)來了十幾輛高級小轎車和吉普車,來的是以原軍令部長徐永昌為首的國民黨的將領們。其中有上將1人、中將4人、少將和校級軍官多人。馬鴻逵迎了出來,徐永昌一見面就開腔說:“少云兄,這回得辛苦你了!”“我說不行就不行?!瘪R鴻逵回答?!皥笮h國,勉為其難嘛!”徐永昌說。其余的人都七嘴八舌地打圓場。
在連家花園的大客廳里,賓主們就座后,校官們把客廳中間的沙發(fā)、圓桌、茶幾都抬出室外,放在走廊里。2名少將把十萬分之一的陜、甘、寧、川四省軍用地圖拼湊平鋪在地板上。馬、徐并坐在雙人沙發(fā)上,參謀人手一本記錄本。馬鴻逵說:“我的部隊我知道,都是寧夏娃子。寧夏人戀家,如果調出去,馬上就垮了!”徐永昌面容嚴肅,不吭一聲。馬鴻逵不得已,才又勉強說:“好吧。照總裁指示,我們先和胡宗南在漢中會師,再下四川。”
于是,馬鴻逵一站一站地一直從寧夏說到漢中,連一天行軍多少里都說了出來,參謀作了記錄。爾后,又討價還價地定了兩個軍的兵員數(shù)字,徐永昌才如釋重負地走了。等徐走后,馬鴻逵的參謀長張蔚野請示如何安排,馬鴻逵搖手說:“等等看。”
原來,蔣介石打算把馬鴻逵的部隊調往四川,協(xié)同蔣系部隊作戰(zhàn)。經(jīng)徐永昌與馬鴻逵商定后,馬等待了一陣,即派其參謀長張蔚野于9月上旬飛回寧夏傳達,并先把高級將領的家屬用飛機送往臺灣。后因戰(zhàn)局發(fā)展迅速,被解放軍堵住了逃竄去路。
9月上旬的一天,馬敦厚(騎兵第十師師長)帶著家眷從寧夏飛到重慶,面告馬鴻逵說:“將士離心,兵無斗志,局勢已無法收拾?!钡R鴻逵仍屢電坐鎮(zhèn)寧夏的馬敦靜和3個軍長,要他們頑強抵抗,打到最后一兵一卒,再派飛機接他們和家眷逃出。蔣介石并派徐永昌乘飛機前往寧綏督戰(zhàn)。
9月19日,馬敦靜乘徐永昌的飛機逃到重慶。父子二人密室交談,相對而泣。當晚7時許,馬鴻逵命電臺聯(lián)系寧夏。報話機上傳來的是他的一位少將處長的聲音:“阿訇們都來著哩,滿拉們都散了?!保ò①曛杆膶㈩I,滿拉指士兵)。“你叫他們來說話?!瘪R鴻逵焦急地說。但沒有一個接話的。這時,馬鴻逵背轉身來仰面慘笑,在場的人均感到毛骨悚然。
次日晨,重慶專機組來人詢問飛寧夏的那架運輸機的下落。并說:“昨天已失去聯(lián)系,是否由銀川逃出,飛往漢中?”隨后得知,該機空軍上尉毛昭宇,是國民黨空軍總司令毛邦初的侄子,與蔣介石前妻毛氏有親屬關系。到10月上旬,漢中空軍機場來電告知,該機已逃到漢中。原來該機乘務組共有4人,在解放軍進入銀川前,被馬的部隊扣留,以后交給了解放軍。有一天,毛昭宇等詭稱飛機需要發(fā)動一下,遂趁機飛逃。
9月23日寧夏解放后,馬鴻逵在重慶稱病不出。某星期一的中午,連家花園附近突然戒備森嚴,穿藏藍色中山服、戴藍呢禮帽的便衣警衛(wèi)隊人員滿布山頭、路邊。不多時,蔣介石侍從室主任俞濟時乘車來,率警衛(wèi)人員進花園布置崗哨。接著,國民黨在重慶的幾個軍政大員接踵而來。最后,一輛黑色林肯牌避彈長座車飛馳到達,從車上走出的是蔣經(jīng)國和錢大鈞兩人。俞濟時遂命馬鴻逵的警衛(wèi)人員撤回,進房對馬鴻逵說:“總裁和閻院長前來探病?!辈⒆岏R好好休息,不要起來。
約1小時,5輛一式黑色林肯牌高級轎車來到,閻錫山、蔣介石從第四輛車上下來,并行進入馬鴻逵住房。馬體重蹣跚,忙不迭地爬起來,就勢溜下床來,跪地將蔣介石的腿抱住,連哭帶說:“我對不起總裁,對不起黨國?!笔Y介石俯身拉攙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有責任。”閻錫山說:“沒啥,沒啥,從頭再來?!本妥螅s談了10分鐘,其他大員魚貫而入,寒暄慰問,只有蔣經(jīng)國沒進屋。到馬鴻逵出來送客時,蔣經(jīng)國才過來應酬了幾句。蔣介石臨上車時,吩咐馬鴻逵到臺灣去。
下午,國民黨總統(tǒng)府來人通知說:“你們可接洽兩航飛機(即中國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不要驚動飛虎隊(指陳納德的飛機)?!贝巳俗吆?,馬鴻逵慨嘆說:“不相信我了。敗軍之將,雞犬不如!”
在此情況下,馬鴻逵只好派人到中國航空公司,用1.7萬銀元券,包了一架“空中行宮”式客機(能乘坐60人左右),于10月13日飛赴臺灣。在起飛前,馬鴻逵偵知寧夏財政廳派來領軍餉的科長雷某尚在重慶,便派人將雷找來,把所領軍餉黃金1700余兩全部帶走。從白市驛機場起飛時,無人送行。有兩個上校軍官,見馬的警衛(wèi)人員攜帶槍支,命將槍全部交出,鎖在駕駛艙的鐵箱內,并解釋說:“這是奉命?!碑敃r,隨行的有長子、原騎十師師長馬敦厚,次子、原寧夏兵團司令官馬敦靜,四姨太劉慕俠,五姨太鄒德一,六姨太趙蘭香,還有庶母、立法委員馬書城,以及隨員,原寧夏高等法院院長、國大代表蘇連元,原寧夏民政廳長海濤,原寧夏農林處長羅時寧,原參謀長馬兆琦,原省府秘書馮晉澤。
飛機到湖南上空,晴空萬里,飛行甚穩(wěn)。不一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機下有白云一片,緊接著機前也出現(xiàn)了云朵,飛機微顛,座艙內忽感暴熱,馬鴻逵驚慌起來。正在這時,從駕駛艙口遞出一紙條,上寫:“下邊是解放軍,因打高射炮,故爬高而放暖氣。”于是大家才安定下來。
飛行途中,馬鴻逵命電臺與柳州的白崇禧聯(lián)系,通電后回稱:“柳州危急,現(xiàn)正在激戰(zhàn)中。你們不要來,白長官不能通話。”
下午2時,至廣州白云機場,急忙加油后欲起飛,指揮塔不放行。機場上有飛機百余架,多數(shù)為軍用機,步兵正在構筑工事。候1小時左右,駕駛員趁空隙滑入跑道。盡管指揮塔上狂呼:“不準起飛,軍用機優(yōu)先起飛?!钡{駛員不聽,拉起機頭起飛了。起飛后,據(jù)悉臺灣海峽氣候惡劣,不能穿過。臨時洽詢,只有汕頭尚在國民黨手中,便又決定飛汕頭。
此時,發(fā)現(xiàn)野馬式戰(zhàn)斗機兩架,自后邊趕超而過。10余分鐘后,又有兩架超越而過。馬鴻逵見此,對馬敦靜說:“這是監(jiān)視我們的飛機,現(xiàn)在只好聽天由命了?!钡痪民{駛艙又塞出了一個紙條,寫道:“這是空軍戰(zhàn)斗機。因羅盤失靈,故隨我機飛臺?!痹瓉磉@兩架軍機,因飛速快,超越后又折回跟隨,反復三次,才到汕頭。到汕頭后已日落西山,一架軍用機降落,另一架因起落架失靈,駕駛員跳傘,機墜海中。我們的座機降落后已是黃昏。
汕頭機場在海邊,距市區(qū)約15華里。乘汽車抵賓館后,得知賓館無回民食品,只好自購面粉做飯。這時市面上已不要銀元券了,只要銀元。1塊銀元只能買3斤面粉。
午夜1時許,忽聽到賓館外傳來裝甲車和坦克車行駛聲。憑窗俯視,又見炮車、步兵等蜂擁而過。不一會,有一少將帶憲兵10余人,到賓館詢問我們是哪一部分的。當他知道是西北的馬鴻逵后,告訴我們說:“汕頭部隊已奉命撤退,你們要在拂曉前離開汕頭,否則,我們不負安全責任?!瘪R鴻逵聞悉,驚慌萬分,立即命人請駕駛員來。誰知駕駛員進城跳舞未歸,經(jīng)四處尋找,一直等到5時整,駕駛員才帶醉回來。無奈,只好由副駕駛員駕機。此時城內寂靜下來,街上無人,賓館的汽車司機也不見一人。經(jīng)接洽,要來了兩把大客車的鑰匙,由馬鴻逵的隨行人員駕駛。一直折騰到8時許,飛機才起飛。
到達臺北機場,已是14日上午11時了。來迎接的有臺灣省政府主席陳誠、保安司令彭孟緝等。馬鴻逵住進陽明山下新北投“行政院賓館”。
剛一住定,馬鴻逵便連日拜訪陳誠等人。以后馬又移居到他于1947年購置的古亭區(qū)和平西路二段23號住宅內。馬步芳較馬鴻逵早到臺灣5天。據(jù)馬鴻逵對我說,馬步芳預料到他住臺灣會有后患,便以3000兩黃金賄賂蔣介石一個親信,取得了出國護照,飛赴埃及做寓公去了。
1949年11月,馬鴻逵晉見了自重慶撤到臺北的蔣介石,問到關于咸陽戰(zhàn)役中馬部擅自撤退的原因,言談中很不滿意。事后,馬鴻逵了解到,這是馬步芳、馬繼援父子在蔣介石面前告狀,說馬鴻逵擅自退兵,貽誤軍機,以至西北戰(zhàn)局急轉直下,不可收拾等語。馬鴻逵很不服氣。
一次,馬鴻逵在臺北唯一的清真餐廳“洪長興”遇見馬繼援。馬鴻逵很生氣地說:“尕娃,你們說話要講良心吶,不要血口噴人!”當時,馬繼援的表哥、原國民黨騎五軍軍長、時任駐澎湖的預備軍團副司令官馬呈祥,見他們一老一小短兵相接,恐怕雙方下不了臺、收不了場,趕緊打圓場說:“你老人家不要生氣,改日我?guī)傧悖R繼援字)登門道歉?!闭f畢匆匆而去。
當年12月,國民黨召開中央全會,馬鴻逵以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及原寧夏省黨部主任委員身份出席了中央全會。原來國民黨中央只有執(zhí)行委員會,這次增加了評議委員會。于是將一些下臺高級將領,如閻錫山、白崇禧、孫連仲、馬鴻逵等都從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中剔出來,選為中央評議委員會委員。
當時,國民黨的監(jiān)察院伙同山西省的一些監(jiān)察委員提出對馬步芳、馬鴻逵的彈劾案,一時在臺灣政壇甚囂塵上。但臺灣朝野對這一彈劾有兩種意見:一種是說,二馬作戰(zhàn)不力,貽誤軍機,應該受到彈劾;另一種說,多少國民黨中央嫡系部隊高級軍官和封疆大吏,也是同樣失去防地,為何未見有人受到彈劾?二馬是雜牌部隊、地方勢力,國民黨還在搞清一色,排除異己。一時議論紛紛,輿論嘩然。
馬鴻逵很煩惱,他聊以自慰的是,告他的馬步芳也被捆在一個彈劾案內;另一方面,他感到壓抑,馬步芳已經(jīng)遠飛埃及,而自己在臺灣,寄人籬下,今后日子不好過,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于是,馬鴻逵先以治病為名,把四姨太劉慕俠送到香港,定居英皇道輝濃臺1號。1950年1月,劉慕俠來電稱病危,要夫妻見最后一面。馬鴻逵持電報去向當時的副總統(tǒng)陳誠請假,準假1個月,隨即偕六姨太趙蘭香和原寧夏交際處長李樹山,離臺去港。從此一去不返。
馬鴻逵在香港,又向當時臺灣駐香港特派員公署申請攜帶港、臺家眷赴美。以后由陳納德在臺灣疏通說項,最后批準攜帶在港家眷于1950年去美國。在美國,他先住舊金山,后遷洛杉磯,于1970年1月14日逝世于洛杉磯。
摘自《寧夏三馬》198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