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曉峰。李嘉誠的李,紀曉嵐的曉,謝霆鋒的峰。
只是,我沒有李嘉誠那么富有,也不像紀曉嵐那么多才,帥氣程度跟謝霆鋒的差距好像也比較大。
1985年農歷三月二十七,我出生在河南省汝州市東關區的一個平凡的角落。聽父母說,那一天天氣很正常,并沒有什么電閃雷鳴、天降祥云。
歷史上汝州出過不少名人,比如輔佐唐太宗開創唐朝“開元盛世”的宰相姚崇。聽老一輩說,宋代“汝、哥、官、定、鈞”五大名瓷之一的汝瓷就出自我們這個汝州市,現在一個宋代真品汝瓷就可以賣好幾百萬!為了這話,年幼的我經常盯著那些古老的院落想:“這里面要是能挖出什么壇子罐子就好了!”不過一直到現在,也沒好意思真動手挖過。萬一什么都挖不出來,那可就太丟臉了。
歷史上的這些驕傲都已經成為過去,現在它只是一個普通的縣級市。
小時候,身邊的很多伙伴會為了汝州是不是地級市而爭吵不休。這時我很少插話,一半是因為我不知道縣級市和地級市有什么區別,一半是因為我覺得爭論這個問題是吃飽了飯沒事干。
東關區是一片老城區,所謂“老”就是多年沒建過新建筑,也就沒法靠鋼筋水泥來“拉動GDP”。正因為如此,這里的人都很窮。大人做著各種各樣的小生意,用各顯神通的方式去賺錢。很多小孩小學都沒畢業就開始幫家里做事賺錢,長大了便接老爸生意的班。在其他地方奉為金科玉律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里似乎看不到任何痕跡。
受環境影響,我的發小們都不喜歡上學。
不喜歡歸不喜歡,逃學的也不多,只是放學時大家會一起在巷子內蹦彈子、玩沙包。年少貪玩,加上也沒有家長督促,所以很多人一不小心就忘了完成家庭作業。完不成作業自然要被老師罵,罵得多了,就更覺得上學沒意思。大部分街坊鄰居的孩子勉強混到初中學業,就不再上學了。也有一些年歲稍大的孩子經常逃學,或者很早就輟學,然后跟著某些號稱“黑社會大哥”的人混。
雖然他們只是些小嘍啰,但在幼時的我們看來,他們活得很“瀟灑”。好吃的永遠不少,好喝的永遠不缺,就像是錢花不完一樣。在學校里看誰不順眼了,就可以送上一頓五行拳,如果對方不服氣,那就再附送一套“無影腳”。
東關區,就是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
我的家庭和他們不太一樣。父親沒有做小生意,他是一名醫生。母親曾經是某酒廠的員工,只是下崗比較早,似乎在我上初中時就已經下崗了。
重要的是,他們都有高中學歷!
和普遍小學沒畢業的同齡人相比,他們算是不折不扣的“知識分子”了。這兩個高學歷的人湊在一起,自然特別重視我的學業。從小他們就教育我一定要做好孩子,不要和壞人勾搭在一起,尤其是街道里那些留長發、刺文身、戴墨鏡的“流氓”。
他們還常常給我舉例子,比如誰家的孩子因為做了壞事,被抓進去了;誰家的孩子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打架斗毆被KO了……
所有例子講完后,順理成章地得出一個結論:你要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而在現階段,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別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玩。
在年少的我看來,父母就是我的信仰,他們永遠是正確的。因此,我用力地點點頭,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但是上了小學后,信仰開始有點動搖了。雖然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但是每天放學時總會有些壞孩子把我自行車胎的氣放光,或者偷走氣門芯。在他們看來,這或許只是個無關痛癢的惡作劇,還可以給他們帶來些許成就感。但我感到很受傷,我相信,每一個被欺負的好孩子,都不會覺得這是“無關痛癢”的。
我試圖通過談判來解決問題,但他們根本不聽,于是我使出了撒手锏——找家長。我讓爺爺到學校找老師告狀,老師把領頭的那個小孩狠狠批評了一頓。這一招挺解恨的,但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轉頭他們就開始報復,變本加厲地作弄我。
在這樣的環境中,我百般煎熬地度過了自己的小學生涯。小學畢業時,我的學習成績已經比剛入學那兩年差了很多,并且再也沒有回到“優秀學生”的行列。
升入中學那年,父親表現出和其他家長不一樣的大度,居然給我買了個被稱作FC紅白機的游戲機。因為他聽醫院里的同事說過,也在報紙上看到過,適當地讓小孩子玩游戲可以開發智力。
但我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以后將以打游戲為職業,會不會把它摔得粉碎?
這個暑假我就泡在這款游戲機上了,幾乎一玩就是一整天。雖然里面的超級瑪麗、冒險島等游戲非常簡單,但在沒見過世面的我看來,這比什么沙包彈珠好玩得多。
對父母來說,我迷戀游戲是一把雙刃劍,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的一面,是在街道的大多數孩子學會酗酒、打群架時,我安靜地待在屋子里,從來不會惹出一些讓父母焦頭爛額的事情;壞的一面,則是當我陷入游戲的海洋里而不能自拔后,學習成績進一步受到影響。
父親只關注壞的一面,于是他總是不讓我再玩游戲,而是希望我好好學習。
他的方法也很簡單:每次下班回來時,摸一摸紅白機的電源是否燙手,如果很熱,回頭就給我劈頭蓋臉一頓痛罵。
這時候我總是感到非常懊惱:居然因為太投入而忘了時間,下次一定早點關電源!
由于游戲的出現,我的暑假是宅過去的。
但上了中學后,我變得更宅了。
因為我赫然發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老是會遇到一些小混混找我“借錢”買早餐吃。當然,這個“借”是給我面子,不能讓他們還,也不敢。即使偶爾逃脫了混混們的魔爪,到了班級,也會有幾個“班霸”上來順走身上僅有的早餐錢。跟這些人一比,小學時遇到的“壞學生”簡直成了溫柔的小綿羊!
地球太危險了,我還是回火星吧!
于是進入中學后,我越來越不想外出,不想去學校,寧愿一整天待在家里,有時候甚至因為恐懼去學校而裝病!
終于有一天,我爆發了。你有大哥,難道我就沒有?!
我找到一位和我從小玩到大的大哥,他的名字叫八戒,在社會上已經混了很多年。八戒大哥二話沒說,帶了十幾個東關區的兄弟沖進學校,找到那幾個經常欺負我的家伙,狠狠地揍了一頓。最后,八戒大哥撂下一句話:“誰再敢欺負他,就是在欺負我!”
揚眉吐氣的感覺真好!從那以后,我就死心塌地跟上了八戒大哥。
背著父母逃課、打桌球、午夜喝酒,去學校調戲女同學,偶爾還會去市里面的公園找軟弱的情侶來練練拳法,我們開始用這樣的方式發泄自己的剩余精力。
甚至有一次,我差點踏上犯罪之路。那次是在午夜12點,大哥給我們每人發了一把大砍刀,說是要去教訓一個仇人!而當我們到了那個“仇人”家時,發現仇人不在,只好作鳥獸散。我想這應該是我的人生經歷中離走上歧途最近的一次了,如果那個“仇人”在家,或許李曉峰就再也不可能變為Sky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后來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在小學或者中學的時候,不被這些外界的東西干擾,我的成績是不是會更好?是不是能順順當當地讀完中學考上大學,甚至去考個研究生,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白領呢?
不管怎么說,環境是可以改變人的。特別是對于像我這么敏感自尊的老實孩子來說,小學與中學的環境,影響了我的整個生命軌跡。那樣的環境讓我與“好孩子”無緣,也讓我在以后選擇電競時少了許多抉擇的痛苦。其實如果成績很好,能夠按照父親給我的規劃走下去,我又怎么會走上電競這條充滿不確定因素的路呢?
這些都是馬后炮了,必須承認,我沒有偉大人物那么堅強的神經,在壞孩子的騷擾下做不到安之若素。沒辦法,當初出生時一點異象都沒有,證明我天生就只是普通人而已。和牛人比,我是菜了點;和壞人比,我也過于好了點。魯迅說“忠厚老實是無用的別名”,要想當牛人,不帶一點壞是不行的。
不過,好孩子也有好孩子的好處。也許是因為父母從小的教導,讓我的思想始終與“小混混”這三個字格格不入,所以我跟著大哥的“風光”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當附近街道上出現了一個劃時代的科技產物后,我就徹底跟他們分道揚鑣了。
談起這個劃時代的產物,就不得不說到我的表弟。他叫高浩,只比我小幾個月。由于年紀相仿,從幼時開始我們就是最好的玩伴。
我們關系好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也無比喜歡玩電子游戲。不一樣的是,他玩游戲很瘋,學習成績卻很優秀。無論在老師還是家長眼里,他都是好學生的代表。相信80后、90后的同學,應該都遇到過這種游戲學習兩不誤的牛人。因為會玩游戲,他們很受男同學的歡迎;因為學習好,他們又很受女同學的青睞。這種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風光,讓我們這幫后進少年想起來就覺得蒼天不公。
我也曾經問過表弟:“怎么才能一邊玩游戲,一邊又考高分呢?”
他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努力!”
無語——以后再也不問這么無聊的問題了!
1998年——大概是讀初二的時候——入夏后的某天夜晚,我在表弟家住。臨睡前,外婆問我們:“餓不?想吃點東西嗎?”
這時候,我和表弟都趴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武俠小說,異口同聲地回答不餓。
外婆看著我們專注的樣子,笑著夸獎道:“真是努力學習的兩個娃啊!你們好好學,等以后當個大作家!”
表弟立刻坐起,用身體擋住我們正在看的小說,45°角斜向上望著天空,擲地有聲地回道:“我不當作家,我以后要做一個科學家!像牛頓、愛因斯坦那樣的!”
外婆并不知道誰是牛頓誰是愛因斯坦,但顯然對表弟的這番“豪言”非常滿意,她轉頭看著我:“你呢?曉峰。”
“我?……哦,我要做個世人皆知的大俠,像郭靖黃蓉那樣——”話沒說完,表弟在我身后偷偷捅了幾下,我才從武俠小說的情節中反應過來,“……就像包青天那樣,專門給好人申冤,對付貪官和壞人!”
外婆似乎沒聽過郭靖黃蓉,但她知道包青天是老百姓的救星,笑得更燦爛了:“兩個娃,一個比一個有志氣!”
其實我沒說錯,做一個走遍四海、行俠仗義的大俠多好,“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多拉風,多瀟灑,不正是我最希望過的生活嗎?至于什么好好學習,長大后當科學家、作家、工程師之類的,并不是我的夢想。
科學家、作家、工程師可以阻止我在學校里被人欺負嗎?好像不可以。
大俠可以嗎?廢話,大俠可不就是專門對付小混混的嘛!
而且,武俠小說中的大俠,最后都能夠把最漂亮的女主角領回家……
我還沉浸在“大俠”的幻想中時,外婆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你們餓嗎?要不要做點什么吃啊?”
表弟趕緊回答道:“不餓。不過奶奶,我一會兒想和曉峰出去吃碗餛飩,好久沒吃了。”一邊說還一邊拉著我的手使眼色。
我一下就反應過來:“是啊,外婆。您不用自己做了,我們去外面吃點餛飩就好了。”
外婆從兜里掏出一塊錢遞給我,叮囑道:“等會兒快去快回,別弄得太晚了啊!”說完就顫顫巍巍地上樓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