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星空下的娥英樹
- 蜃靈
- 銀賊知女心
- 5908字
- 2015-08-18 09:46:37
(希望這章能讀慢點兒,寫了十個小時。有些東西,真的很美好,就不去感慨了……我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只能說,祝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
。。
今夜的星空,格外的晴朗。
銀河,只是一條河。就懸停在宇外,為眾多有情人默默地唱著頌歌。
微風中,有野藏靈花的味道,秋天的氣息里,是說不出來的芳香馥郁。
永陵湖邊,眾多的少女組合成一個月亮,眾多的少年分散成星星。
那是眾星拱月,情侶們幽會的天堂。
無數雙小腳,在水中漫步,有許多的肩膀,慢慢地靠在了一起。
無數的翅膀,飛上云端,在天空顯現,無數雙水靈靈的眼睛。
還有無數的話,都藏在心里不說。
……
……
“如果冰鳳活了過來,那我們,豈不是可以直接飛出皇陵?”
“想得美。”
呵。
這是兩人在后來的傳送陣上,僅有的對話。七天很想說話,他覺得和句心說話的時候很享受,就像一條平緩的小河,一路跑著跳著,在夜間輕輕地淌進安靜的湖泊一般。不同水域中的水接觸的那一剎那,湖泊感受到了小河的軌跡,小河感受到了湖泊的內心。
亮了,很亮的隧道口,從遠處飛來的微弱的白光,還是刺得兩人眼睛生疼。
“快,跟著我,從那道出口走出去,就能看到娥英樹。”句心說。
兩人加快了腳步。
當七天走到出口之時,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了。
遠方,一棵直入云霄的參天大樹,如一座縹緲的仙山一般,坐落在縱橫的青嶺烏溪之間。高不見頂,闊如湖海。或許它本身不高,但在離山山體之端,皇陵之上,應是數千里山體的的頂峰。仙云繞繞,彩霞游逸,諾大的太陽,硬是被遮蔽得不見分毫。從側面的角度,似乎樹體上的每一根細枝,都如盤崖蒼松一般,更有凝空的五彩瀑布,臨淵越池,飛漱其間。
“天哪?這……這還是樹嗎?它……它真的是娥英樹?”
七天很吃驚,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噓~~你小聲點兒,它聽得到,娥英可是上古神木,不可冒犯。”
“是嗎?這么遠都能聽到?它已經夠大了,要是走近了站在它腳下,豈不是要瞻仰史前巨人?”
“當然,它可是,比巨人還要巨大,比神靈還要神圣。它也許聽不到。可是……”句心咬了咬嘴唇,額頭微微揚起,詞窮了。
“可是什么?”
“要虔誠。”句心想了想,好像又詞窮了。
“因為它是娥英樹。所以,你必須要虔誠。”
“嗯。”七天微笑著,點了點頭。
“現在,把鞋子脫掉。跟我來。”
說著,句心已經坐在石頭上,脫下了鞋襪。白凈的小腳,完全暴露了出來,沒有絲毫的羞怯之意。
七天愣愣地看著她一系列自然的動作,一點兒也不像個高高在上的圣女。既然她都脫了,自己也照著做就是了。
“呵,這么多年,能看到圣女這雙腳的,你還是第一個。”
“能看到我這雙腳的,你也是第一個。“
兩個人相互望望,都笑了。
“圣女,我們到底要做什么?“
”當然是去見娥英樹。這里是沒有路的,只有沿著這條小河,逆流而上。因為這條河的源頭,就是娥英樹。“
“原來如此。”
兩人撿了兩根枯木做手杖,向著小河走去。
小河四周,或開闊,或幽深,曲曲折折,蜿蜒盤旋。河面坡度跌起,岸闋微張,約有四五米寬。河水很涼快,河道中都是些亂石和細沙,磕磕碰碰,走起來別有一番滋味。長長的河道,兩岸樹木參差,樹影斑駁;條條麗影,絲絲纖擺,卻是錯落有致,靈動怡然。四周雜草叢生,野花傲立,不時微風芳斜,暗香涌動。青苔暗石之中,亦有不少幽泉。
這是一場奇怪的歷練,沒有人知道,就在所有人在皇陵中苦苦尋寶之時,他們兩個,竟然在皇陵之上,光著腳丫,美美地享受著河水與陽光。
“圣女,我們得走多久。”
“不知道,至少一個時辰。”
“那,圣女,還是我走前面吧……”
句心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后回過頭來,帶著不滿的情緒,對著他認真說道:
“我有名字,我不叫圣女。”
“可……誰會叫圣女的名字,這不是對東升教的不敬嗎?”
“那就叫我心……”
“心什么……”
句心想了想,回過頭去,小聲說道:“算了,隨便你怎么叫。”
“等等。”
七天大步淌著水,走到了句心前面,忍了忍,嚴肅地說:“照你這樣走下去,怕是天黑也看不到娥英樹。”
“哼,你知道什么,我是怕……”句心低下了頭,突然不說了。
“把手給我。”這句話,簡單而直白,他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
她又忽地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七天。難道他就不覺得自己說話很粗魯莽撞嗎?
“你是怕掉進河里,所以才這般小心翼翼。可是,如果照這樣的速度,沒有火,只要天一黑下去,你想不掉進河里都難。我走前面,你跟上我的步伐,會快很多。而且就算是翻跟頭,也是我先吃一壺。你一個女孩子,掉進河里好嗎?”
說完,愣了一會兒,他把句心的木杖扔了,抓住她的左手,準備向前走去。
句心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他說得很有道理。她的手,就那么不聽使喚地飄到了他的手上,身體也不那么聽使喚,腳也不聽使喚,鬼使神差地就跟著他走了。她沒有看河面,卻是他踩哪兒自己就踩到哪兒,兩個人的步伐,很有默契。
是緊張出來的默契,默契中的緊張。
反而慢慢地放松了。
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
時間和水的聲音。
好長好長,兩人都沒有說話,也許手會說話,心會說話,眼睛和背影在說話。而真正說話的,是兩對淌水的小腳丫。
但,時間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長,應該說,是過得很快。
很快,很快很快,總之就是很快,過分的快。在夕陽剛好墜落的那一刻,他們走到了娥英樹面前。
他覺得似乎才剛剛抓起她的手。
她覺得好像還沒有放開他的手。
的確還沒有放開。
“你還抓著我的手干嘛?”她低著頭,沒有羞怯的意味,卻是很不自在,沒有感覺的不自在,找不到自我的不自在。
“哦,我看娥英樹去了。”
七天趕緊放開她的手,抬起頭,還真的用看娥英樹的方式將這短暫的一瞬間掩蓋過去了。
只有真正地到了娥英樹下,才知道什么是敬畏,什么是天外有天。這棵超過三百米的太古神木,萬千年來,一直巍峨地屹立在離山山體之上。它的枝干很稀疏,除了那最頂端最中心的細枝,每一根,都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神木中間,一道青瀑飛流直下,那是小河的源頭,小河的河水,便是這神木的生命之流。最底層的樹干,方圓看不到邊,怕是比天心園中的花圃還要大。整棵大樹,古藤纏繞,盤旋而上,青葉漫漫,綠意盎然。
七天終于知道,句心在出發時所說的虔誠的意思了。
此刻,天幕已下,好在明月高懸,群星閃爍。一道道迷人的星輝,穿過稀疏的樹枝,如牛乳,如凝霜,溫柔地撫摸著萬物。那過分的溫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輝亮。
“我……它……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大樹,居然在樹體之中,有這樣一條瀑布。”
“樹上有位老婆婆,那是娥英樹的精魄幻化而成,代表了它的意志,我先用神識找找她。”
“你們認識?”
“嗯。去年就認識。娥英婆婆人很好。”
句心閉上雙眼,意念微動,快速地攀爬著數萬條樹枝。可是,來回兩遍,都沒有發現老人的足跡。
她有些落寞,咬咬嘴唇,略帶失望地說:
“看來娥英婆婆已經睡著了。今晚,我們要在這樹下過夜了。”
“過夜?就這樣睡覺休息,有什么意思。況且這樹下濕漉漉的,蟲蟻眾多。”
“那,你想怎樣?”
“你想看星星嗎?”
句心直直地看著七天,她懂他的意思。她笑了笑,重重地說了一個嗯字,她感覺得到,也許他會給自己創造出什么驚喜。
女孩兒,總是喜歡驚喜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兒。
還有那顆,春風也化不開的少女心。
雖說句心右手使不上力道,但輕功卻很好使,又好在神木上古藤眾多,有諸多的落腳騰飛之地。七天攙扶著句心,兩人磕磕絆絆地,一路辛苦地往上爬,往上飛。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總算是飛上了神木的頂端。
呼~~
呼~~
長長的嘆氣聲。
只有在神木的頂端,娥英樹才像一顆真正的樹,有了樹的全部特質。兩人站在樹頂之上,就好像站在銀河之間。那種登高望遠,四周俯瞰的感覺,實在難以言盡。這里是離山山體的幽深地帶,就算是站在最高處,也看不到皇陵之外的永陵湖。由此可見,萬世皇陵,是有多么的龐大。
兩人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享受著眼前的一切。這里,浩瀚無垠的星空,廣闊的寰宇,俯仰之間,微風含涼,神朗氣清;又在冥思之際,感天地之壞,受日月之興。隨微風和思想,撫踏萬物,遺立于遠古乾坤之中。
她發現七天一直在看她,有點兒不習慣,于是向前走了幾步,像是站在懸崖邊上,她只是認真地看著星星,或者是地下的萬物,分散著自己的注意力。
他有認真地想過,雖然句心與祝真的生活環境大抵相同,背典籍、習禮儀、化教眾、祈天地…。。過分的無聊和殘酷的單調,讓她們都養成了孤獨的特點,但這兩種近乎孤獨的孤獨,近乎絕望的守望,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內涵。
祝真的孤獨,是一種微微的冷傲,是寂寞。
而句心的孤獨,是一種迷人的氣質,是渴望。
幾天前在明宮取藏靈花時看到祝真,就覺得與她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很久之前見過,很久之后還會再相見的感覺。而那個很久,是上千年之久。非得等到千年,才看得清她的臉。
盡管祝真已經很美,美中之美,卻是在千年之后,美中不足,亦是在千年之后。
而眼前的句心,就像現在看著她的背影一樣,就是一個說不出來的清幽的背影。他沒有感覺到自己和她哪怕有一丁點兒的聯系而又極力尋找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因為,那是一個仿佛尋找了很久的背影,在等待一張回過頭后沒有絲毫的記憶卻無端讓人按捺不住心之顫動的臉龐。
事實已經很清楚了。
這一次,他心動了,就在剛才腦子里亂想的時候,他在心里也承認了。不然他不會去抓住她的手,更不會那樣想靠近她。
靠近,不由自主的靠近,就是一種明確的宣告。
七天走了過去,是因為她正前方的一顆很亮很亮的星星,他想起了通星照。
“那是我的本命星。今天,是我的生日。“
“真的?“七天眼睛一亮,很高興,卻也不知道在高興什么。
“嗯。“句心輕輕地點了點頭,但那清輝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絲不可避免的憂傷。
”有什么好高興的,我已經,八年沒有過過生日了。自從……。“
“你等著。”
七天打斷了她的話,又立刻跳到了下層的枝干,看他的樣子,是真的很興奮。她知道,當他說出“你等著”三個字的時候,一定是在給自己準備驚喜。
她等著。但卻一點兒耐心都沒有。
而此刻,樹干上,一條長長的青藤,正憤怒地看著七天。還有幾條更為粗壯的,緊緊地纏住了他的雙腳。他幾次想伸手去抓,都被青藤快速地閃過了,還被青藤煽了幾巴掌,調戲了一番。他終于放棄了,用充滿渴望的眼睛看著青藤,真誠地說道:“好家伙,現在,也許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她已經八年沒過生日了,你就不能滿足我的心愿?”
青藤搖了搖頭,不屑一顧,似乎對他沒有興趣,又似乎是在表達不滿。
終于,七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好吧,我承認,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而且……。。”
七天還沒有說完,就在那一瞬間,青藤突然一躍而起,封住了他的嘴唇,然后溫順地躺在了他的手心。七天很疑惑,但隨即又立馬高興起來。
“太好了,你同意了?青藤兄弟,不,是青藤爺爺,謝謝你。”
……
好一陣,七天終于又爬了上來。看著有些急不可耐的句心,他反而更高興了。他背著一只手,笑著對她說道:
“你閉上眼睛。”
“不要。要那么神秘?”她微微地皺著額頭,嘴角卻是甜甜的。
“你八年來的第一份生日禮物,當然得神秘一點。叫你閉上,你就閉上。”
她閉上了。女孩兒總歸是喜歡驚喜的。
她很緊張,她曾經看到過一些女孩兒一閉上眼睛就被親吻的情形。不過,這個家伙怎么敢,自己可是圣女。
有一個小小的時間點,她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動,仔細體味,卻發現是自己的心跳。于是沒等七天的話,瞬間睜開了眼睛。
“哼,想不到你這個圣女,也會耍賴。”七天得意地說。
“哪有?咦?你手上的東西呢?你不是要給我驚喜的嗎?”
七天指了指她的頭頂,使了個小小的眼色。
她總算感覺到了頭頂有東西,趕緊取了下來。
呀,是一個精致的花環,用娥英樹上的青藤做的,他居然采到了娥英樹上的青藤和花。她仔細地撫摸著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心中說不出來的感動。
“你是怎么做到的?娥英樹是神木,你不可能采得到啊。”
“我說了一句話,就采到了。”
“什么話?”
“你不用知道。還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很漂亮。”
沉默。
沉默。
還是沉默。
他輕輕地伸出了雙手,本來想鼓起勇氣去擁抱句心,可是她發現得很快,躲開了。
但她并沒有責怪他。
“我,我……我可是圣女。”她的喉嚨蠕動著,臉微微發燙,一時不知所措、
“哦,我知道,我只是想給你戴上,光是拿在手里,有什么好看的。”他表現得很平靜,很好地掩飾過去了。
“不,我自己來。”
句心轉過身去,走到樹頂邊緣,自己戴上了花環。顯然,她是在有意回避七天,有意保持好距離。
她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本命星,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此刻,她眼睛澄澈,心情舒暢,嘗試著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享受那生命中從未享受過的自由。
那一刻,微風,仿佛是她呼吸的清亮。星辰,似乎是她生命的渴望。
也許就是那一刻,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
不,不對。
不知道哪里說錯了。
那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還是不說為好。
兩人都若有所思。
七天用愛慕和欣賞的眼光,久久地看著句心的背影。眼前這個女孩兒,她的內心是渴望自由,渴望美的,她每一次說話,每一個動作,就像是在挖掘自己、探索自己、向自己的內心發出真誠的邀請一般,若果不是圣女的關系,她應該是一個溫柔、敏感、端莊、秀麗、大氣的女孩兒。
的確如此。
這些詞,全部都是句心。
他走到了句心身邊,兩個人相視一笑,也許心照不宣,也許不是。
“其實,我一個生日都沒有過過。”
嗯?
句心突然有些吃驚。
“怎么可能?難道,你連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嗎?”
“是的。我連自己是怎么來的都不知道。婆婆只是叫我七天,教我讀書,其它的什么都沒說。”
句心目不轉睛地看著七天,她很同情他,同時也是在同情自己,孤兒的身份,讓她與他有了共通的情感。
他低下了頭,在感慨著什么。生命?際遇?時間?或是其他。
句心離七天靠得更近了,她不停撫弄著手指,兩個眼睛轉來轉去的。
很可愛。很美。
終于,她從腹間取出那塊金色的長命鎖,直直地遞到七天眼前。
“不如,你就把今天當作自己的生日。這個,送給你做生日禮物。”
七天很受感動,同時也很吃驚。
“這不是你……”
“我說送給你做生日禮物!”
她突然說得很大聲,打斷了七天的話,又抓起他的手,重重地放好。
“僅僅只是個生日禮物,又不能證明什么,顧忌那么多干嘛。”
說完,句心走下了樹頂,坐在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上。
現在,那婚約的信物,又再一次回到了七天身邊。盡管她不承認婚約。
長命鎖的確不是用來證明什么的,而是用來什么什么什么的。
這種根本說不清的如廢話一般的說辭,才是最好的推測和答案。
七天收好了長命鎖,此刻,他眼睛澄澈,心情舒暢,坐到了句心身邊。兩個人靠得很近,保持著天然的距離。
是風,在吹拂她美麗的臉龐和耳邊的發絲,是風,在吹拂著肩膀之間那條細微的縫隙。但卻不是風,能吹得開干涸的嘴唇和幽閉的心靈。
他們的心,也許只有這高大的娥英樹,只有這浩瀚的星空,才能窺得見一絲半毫吧。
不說話。
最好不說。
我知道。
我也知道。
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
……
(寫完這章,真的累癱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年前,我翻墻把學校所有的青藤都拔了,只為了給心愛的女孩兒做一個花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