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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珍常常想,快樂街真是名不符實。她敢肯定,這條街是多倫多最令人傷感的街道……不過,當然啦,在她11年有限的人生閱歷中并沒有見識過太多多倫多的街道。

珍本以為,快樂街應當是一條充滿快樂的街道,街邊應當是快樂、友好的房子,周圍鮮花圍繞,當你從旁邊走過時,它們會高聲說:“你好!”,街邊的樹木也會向你揮手致意,房子的窗戶在暮色中沖你眨巴眼睛。但事與愿違,快樂街悶悶不樂、邋里邋遢,街道兩邊是一排排煩人的老式磚房子,經年累月積滿了污垢,那一個個關閉的、密不透風的高大窗戶永遠也不會想到沖人眨巴眼睛。快樂街兩邊林立的樹木又老又大又威嚴,簡直讓人很難相信它們還是樹,充其量也就是對面街角上汽車加油站門旁的綠桶里那些可憐的小東西。那邊街角上老亞當家的房子被拆掉了,原地建起了一座紅白色的新汽車加油站,這讓外婆一直耿耿于懷。她從來都不愿讓弗蘭克到那兒加油。可是,珍覺得,那地方才是這條街上唯一的快樂之地。

珍住在快樂街60號。這是一幢巨大的、城堡結構的磚房子,入口處的門廊上有柱子,窗戶是喬治王朝時代那種拱形風格的,四周凡是能安插塔樓或角樓的地方都建了塔樓和角樓。房子四周被高高的鐵柵欄圍起,大門是熟鐵的……在早些年的多倫多,那種大門很流行……夜里那些門都會被弗蘭克關起來鎖上,這讓珍感覺很不舒服,覺得自己是一個被鎖在里面的囚犯。

快樂街60號周圍的空間要比這條街上大多數房子周圍的空間都大。房子的前面有一小塊草坪,不過草坪上的草由于受柵欄里面那一排老樹的影響,長得一直都不好……這地方倒是房子側面和布魯爾街之間一塊相當不錯的空間;可是這地方還不夠寬,還不足以消減從布魯爾街上傳來的無休止的嘩里嘩啦叮叮當當的噪音,布魯爾街和快樂街交匯的地方尤其嘈雜、繁忙。人們都覺得奇怪,老羅伯特·肯尼迪夫人腰纏萬貫,本來能在森林山或者京士威大道買一幢漂亮的新房子,那她為什么還一直住在那兒呢。像快樂街60號這么大的地要繳納的稅肯定非常非常多,那房子還破舊不堪的。跟肯尼迪夫人說起這事兒時,哪怕是她兒子,威廉·安德森跟她說起,她也只是不屑一顧地笑一下,她第一次婚姻所生的孩子中唯一讓她心服口服的就是威廉,因為他生意上很成功,靠自身的能力發了財。她從來都不喜歡他,不過他的所作所為一直讓她不得不佩服他。

肯尼迪夫人對于快樂街60號的房子滿意極了。她跟羅伯特·肯尼迪剛結婚就來到了這里,那時候快樂街60號還是街道上的新生事物,是羅伯特的父親修建的,也是多倫多最精美的“宅邸”之一。在她看來它始終都精美無比。她在這兒已經住了45年,還要在這兒度過余生。誰要不喜歡這房子,那就不必待在這兒。這位夫人瞥了一眼珍,那眼神既帶著諷刺意味,又讓人覺得好笑,珍可從來沒有說過不喜歡快樂街的話。不過,珍很久以前就發現了,外婆有一種神秘的能耐,總能搞清楚你的想法。

有一次,一個天色昏暗、死氣沉沉的早晨,周圍白雪皚皚,珍坐在卡迪拉克車里等著弗蘭克像往常那樣載她去圣阿加莎,這時她聽到站在街角的兩個女人在聊這棟房子。

“你見過這么荒涼的房子嗎?”年輕一點的那位說道,“看上去就好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住了。”

“30年前,羅伯特·肯尼迪去世的時候,那房子也跟著死了,”歲數大點兒的那位說道,“那之前這兒可是個熱鬧地方呢。多倫多沒有哪家像這兒這么熱鬧了。羅伯特·肯尼迪喜歡社交生活。他長得一表人才,待人又熱情。人們都覺得納悶,他怎么會娶了詹姆斯·安德森夫人……一個寡婦,還帶著3個孩子。她原來的名字是維多利亞·摩爾,嗯,她是老上校摩爾的女兒……那可是一個非常有貴族氣派的家庭。她那個時候漂亮得就像畫上的人一樣,而且迷上了他!天啊,她愛慕他。人們都說,她一刻都不愿意讓他離開她的視線。他們還說,她對她的第一個丈夫可從來沒有那么上心過。他們結婚15年,羅伯特·肯尼迪就去世了……我聽說,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剛出生,他就去世了。”

“她就一個人住在這個城堡一樣的大宅子里嗎?”

“哎呀,不是。她的兩個女兒和她住在一起。其中一個女兒好像是寡婦……沒錯,她還有個孫女。他們說,老肯尼迪夫人是個可怕的暴君,可是那個小女兒……就是那個寡婦……喜歡尋歡作樂,《星期六晚報》上報道的那些活動她可是樣樣不落。她長得特別漂亮……還很會穿著打扮!她是肯尼迪家的人,負責照顧她的父親。她一定是反感帶所有她那些時髦朋友們來快樂街吧。這比把房子廢棄了還糟糕……房子都朽壞了。不過,我還記得快樂街過去可是城里其中一條最時尚的住宅區街道呢。瞧它現在成什么樣兒啦。”

“現在就是強撐著門面。”

“門面都要撐不下去了。就因為快樂街上的58號是寄宿公寓。肯尼迪夫人倒是把60號房子保養得很好,不過,你應該也注意到了,陽臺上開始掉漆了。”

“嗯,還好我不住在快樂街,”另一位咯咯笑著說道,隨即她們便跑去趕車了。

“你們說的可能沒錯,”珍心想。雖然,假如把這個問題拋給她,她也很難說得出來,如果不住快樂街60號,還有什么她喜歡住的地方。她坐車去圣阿加莎學校的路上經過的大多數街道都寒酸破舊,很不起眼。外婆送珍上的圣阿加莎是一所學費昂貴的新式私立學校,如今這所學校忽然發現自己在此地已經不受追捧,風光不再了。不過,圣阿加莎對此并不以為意……你必須明白,即使是在撒哈拉沙漠,圣阿加莎還是圣阿加莎。

威廉·安德森叔叔在森林山的房子非常氣派,帶有景觀草坪和假山庭院,可是她不喜歡住在那兒。它讓人簡直不敢從草坪上走過去,唯恐踩壞了威廉叔叔珍愛的天鵝絨一般光滑柔軟的草坪,就只好走平坦的鵝卵石小路,而珍又想跑著玩。在圣阿加莎也不能跑,只有玩游戲的時候才可以。珍不太擅長玩游戲。每次玩游戲她都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她才11歲,可是個頭已經跟大多數13歲的女孩一樣高了。她比班里的女孩子們都高出很多。這讓她們頗為不滿,也讓珍自己覺得無所適從。

至于說在快樂街60號跑著玩……有人曾經在快樂街60號跑著玩過嗎?珍覺得,好像媽媽應該是有過……媽媽步履輕快地走在上面,都讓人以為她的雙腳長著翅膀呢。可是有一次,珍大膽地從前門跑到后門,徑直穿過幾乎有一半城市街區長的房子,一路放聲高歌,她本以為外婆當時不在家,沒想到她從餐廳冒出來了,兩眼注視著珍,她那慘白的臉上掛著一絲讓珍反感的微笑。

“維多利亞,你怎么突然間這么興奮,怎么啦?”她問道,聲音軟綿綿的,讓珍更加反感。

“我這樣跑只是覺得好玩,”珍解釋道。這樣似乎太傻呼呼的了。不過外婆只是笑了一下,然后說道(只有外婆才這樣說話):

“維多利亞,如果我是你的話,是不會再這樣干了。”

從此,珍就再也沒有這樣跑著玩了。外婆對人的影響力就是這么大,雖然她那么矮小,還滿臉皺紋……她長得特別矮小,體型瘦長,腿也長,珍長得都快跟她一樣高了。

珍反感別人叫她維多利亞。但是除了媽媽人人都這么叫她,媽媽叫她珍·維多利亞。珍也知道,外婆討厭這個名字。她也明白,由于某種她所不知的原因,外婆痛恨珍這個名字。但珍喜歡這個名字,一直都喜歡這個名字,她向來都認為自己就叫珍。她知道,自己是隨外婆的名字叫維多利亞,不過她不知道,珍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肯尼迪家和安德森家都沒有人叫這個名字。在她11歲時,她開始懷疑,這個名字可能來自斯圖爾特家族。珍為此感到難過,因為她不希望自己最喜歡的名字歸功于她的父親。珍痛恨她的父親,這個幼小的心靈本不該痛恨任何人,哪怕是外婆,可卻對父親恨之入骨。有時候,珍擔心自己會恨起外婆來,這太可怕了,因為外婆給她吃,給她穿,培養教育她。珍知道,她應該愛外婆,可是這似乎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兒。然而,媽媽覺得這根本不是什么難事兒;歸根結底,是因為外婆愛媽媽。她愛她,就好像世上她只愛她一個人。不過,外婆并不愛珍。這一點珍一直都心知肚明。如果說珍還不十分肯定,那她也能感覺到,外婆不喜歡媽媽那么愛她。

“你對她真是操心過頭了,”有一次外婆傲慢地說道,當時因為珍的嗓子發炎了,媽媽很擔心。

“我就只有她了,”媽媽說道。

聽罷這話,外婆那蒼白的老臉突然漲紅了。

“看來,對你來說我什么都不是,”她說道。

“哎呀,媽媽,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媽媽可憐巴巴地解釋道,說這話的時候還擺動著兩只手,那樣子常常讓珍想象成是兩只白色小蝴蝶在動,“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她是我唯一的孩子……”

“你愛那個孩子……他的孩子……勝過愛我!”

“我對你們的愛沒有差別……只是愛的方式不一樣,”媽媽祈求似地說道。

“忘恩負義!”外婆說道。她只說了一句,但是這一句話里蘊含了她多么大的怨恨呀。然后她就走出了房間,臉色依然發紅,在滿頭灰白頭發下,那雙淺藍色眼睛燃燒著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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