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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馬爾菲,公爵夫人的會客廳

安東尼奧,德里奧[西爾維奧,卡斯特魯修,茱莉亞,羅德里格和格里索蘭上]

德里奧:這里又要熱鬧起來了:你答應過要給我講講的,那幾位宮中的大人物的都是些什么樣的人?

安東尼奧:關于紅衣主教和其他幾位的現在在宮中的新面孔嗎?你會如愿的。——卡拉布里亞公爵來了。

[費迪南德和侍臣們上]

費迪南德:誰是比武場上的常勝將軍[6]?

西爾維奧:安東尼奧·博洛尼亞,大人。

費迪南德:我妹妹公爵夫人的管家是嗎?給他些珠寶吧。我們什么時候放下這些打打鬧鬧的運動,走向真正的戰場?

卡斯特魯修:大人,您可不能親自上戰場。

費迪南德:那就試著正經說說吧,為什么?

卡斯特魯修:一個戰士可以步步攀升,成為君主;然而,君主卻沒有必要屈尊去做個戰場上的軍官。

費迪南德:不行嗎?

卡斯特魯修:不,大人,這樣的事最好由他的副手來做。

費迪南德:為什么不讓他把吃飯睡覺也包辦了呢?既然他奪去了我的榮耀,也該把討厭無聊的瑣事一起包辦。

卡斯特魯修:相信我的經驗吧,若統治者成為戰士,他的宮邸也很難平靜有序。

費迪南德:你說你妻子受不了爭斗。

卡斯特魯修:是的,大人。

費迪南德:她遇見一個滿身是傷的軍官的時候,好像開過他一個玩笑:不過我忘了她說了什么。

卡斯特魯修:大人,他真是個可憐的家伙,她讓他去躺在“帳篷”里,像以實瑪利的孩子們那樣[7]。

費迪南德:若每個人都聽從你妻子的話,全城的醫生們也就失業了;哪怕情敵之間正爭執不下,甚至已抄起了家伙,她也能將他們勸和。

卡斯特魯修:的確,大人。您覺得我這匹西班牙小駿馬怎么樣?

羅德里格:它全身都充滿了活力。

費迪南德:普林尼[8]說的沒錯,這馬仿佛是風孕育出來的;跑起來像水星一樣[9]。

西爾維奧:的確,大人,它常常受到長矛的驚嚇[10]。

羅德里格,格里索蘭:哈哈!

費迪南德:你們笑什么?做侍從的應該像火絨,待我點燃了你們再燒,要是真的好笑,也得等我笑了你們才能笑。

卡斯特魯修:沒錯,大人。我自己聽過一個絕妙的笑話,別人卻嘲笑我居然蠢得能被它逗樂。

費迪南德:不過我倒是會被你們家的那個“弄臣”逗笑。

卡斯特魯修:他是個啞巴,不過他會做鬼臉;我妻子根本受不了他。

費迪南德:受不了?

卡斯特魯修:至少說笑的時候待在一塊兒她受不了。她害怕笑得太多會長皺紋。

費迪南德:那我給她量好尺寸做個模具吧,這樣她就不會笑得臉都變了形。西爾維奧閣下,到米蘭時我會拜訪你的。

西爾維奧:隨時恭候大駕光臨。

費迪南德:安東尼奧,你一直是個好騎手,在法國也有很棒的騎手:你覺得怎么樣才算是好的馬術精神?

安東尼奧:不勝榮幸替您解答,老爺。就像希臘的木馬[11]里走出來許多著名的貴族勇士,從勇猛的馬術精神里閃現出來的是日益堅定的決心之光;它激勵人們投入高尚的行動。

費迪南德:你說的很有道理。

西爾維奧:你哥哥紅衣主教和妹妹公爵夫人來了。

[紅衣主教與公爵夫人,卡瑞奧拉同上]

紅衣主教:船來了嗎?

格里索蘭:來了,老爺。

費迪南德:這是西爾維奧大人,他就要出發離開這了。

德里奧:就現在吧,先生,你答應過我的:這紅衣主教是個怎么樣的人?什么脾氣?人們說他很大膽,在球場、舞場和女人身上擲下千金,甚至還曾經與人一對一決斗過。

安東尼奧:有些東西只閃爍在表面,若你看他的內心:會發現其實他是個陰險的牧師。他表面的清泉只會生出丑陋的蛤蟆,而在內心里,只要他嫉妒別人,就會給那人設下陷阱,這些陷阱遠比赫拉克勒斯[12]所經受的更加惡毒。他手下滿是阿諛奉承的馬屁精,皮條客,暗探,無神論者,還有成百上千個無恥的陰謀家。他還差點當上了教皇,不過他并不是憑著在教會里踏實本分的布道,而是恬不知恥地大行賄賂,去謀得一官半職,好像他認準了上帝對此一無所知一樣。他做的一些好事……

德里奧:你講的夠多了。他的那個兄弟呢?

安東尼奧:那個公爵?他天性無理蠻橫到了極致。所有的親切都只是表面現象;假如他發自內心地笑起來,一切誠懇都會蕩然無存。

德里奧:他們是雙胞胎?

安東尼奧:他們在品行上確實是雙胞胎。他人云亦云,偏聽偏信;他在法官席上裝睡,就為了讓他眼中的犯人落入他的陷阱;他靠小道消息斷人生死,獎賞他人只憑流言。

德里奧:那法律對于他來說就像蜘蛛污穢而漆黑的蛛網。那里即是他的住所,也是他狩獵的監獄與羅網。

安東尼奧:一點兒沒錯。他從不還債,若他承認欠你些什么,那還的債一定是復仇。他那兄弟,紅衣主教,人們常常諂媚地說他嘴邊總掛先知的預言;但依我看,那兩片嘴皮之間其實是魔鬼在低語。不過他們的妹妹,卻是位高尚尊貴的公爵夫人。那三兄妹雖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彼此卻擁有著完全不同的品性。她的言辭總是充滿著動人的欣喜,話音既落,在一邊傾聽的人就會感到遺憾與惋惜,多希望她不要那么謙虛,讓智慧愉悅的談話再持久些。她說話時朝人投來的甜美一瞥,似乎能讓癱瘓在一旁的人立馬輕輕起身,跳起歡快的舞蹈[13],來表達對那張美麗臉龐的喜愛。而在她眼神中,還另外透露出一種神圣的節制,斷絕了所有淫蕩與徒勞的期望。她生活在美德中,就連她的夜晚,不,確切的說是她睡著時,都比其他女人潛心懺悔時更加恬靜圣潔。就讓所有可愛的女人都打碎她們諂媚的鏡子吧,來把她的言行舉止作為準則。

德里奧:夠了!安東尼奧,你對她有些過于褒揚了。

安東尼奧:我要把她的畫像鎖在心里:只有這樣才能彰顯她的獨特價值——她能吸取過去的光輝,來點亮未來。

卡瑞奧拉:公爵夫人叫你一個半小時后去房間里找她。

安東尼奧:好,我會去的。

[安東尼奧和德里奧下]

費迪南德:妹妹,我有一事相求。

公爵夫人:求我嗎,先生?

費迪南德:這位是達尼埃爾·德·博索拉,原來是船上的……

公爵夫人:是的,我認識他。

費迪南德: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你就讓他在你這做個馬倌吧。

公爵夫人:既然你對他很了解,而且特別推薦他,那就這樣吧。

費迪南德:把博索拉叫上來。[侍從下]西爾維奧大人,我們即將分別,請替我向軍營里尊貴的朋友們致意。

西爾維奧:一定,先生。

公爵夫人:你去米蘭?

西爾維奧:是的。

公爵夫人:叫馬車[14]來,我們把你送到港口。

[公爵夫人,西爾維奧,卡斯特魯修,羅德里格,格里索蘭,卡瑞奧拉,茱莉亞和侍從們同下]

紅衣主教:一定要讓博索拉替你好好監視她。我可不想牽扯進來,所以每次博索拉過來時,我總是冷言冷語。

費迪南德:我看她的管家安東尼奧似乎更合適承擔這個任務。

紅衣主教:你看錯了。過于誠實的人,可勝任不了這樣的事。——博索拉來了,我先走了。[下]

[博索拉重上]

博索拉:他們召我來見你。

費迪南德:我兄弟紅衣主教他一直都受不了你。

博索拉:他又沒欠我什么。

費迪南德:也許是你一些險惡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懷疑。

博索拉:他研究過面相嗎?人們臉上的表情就像病人的尿一樣,都不足信。人們把這排出的液體稱為醫生的娼妓,因為娼妓只會撒謊。紅衣主教對我的懷疑毫無根據。

費迪南德:你讓他慢慢了解你吧。不過,對別人的不信任讓我們很少被騙。你看那常常枝干被吹得左搖右晃的雪松,根扎的最緊最深[15]。

博索拉:請留心吧;對朋友毫無緣由的懷疑只會讓他反過來懷疑你,進而欺騙你。

費迪南德給你這些金幣。

博索拉:那么,我要做什么?[旁白]驚雷后總有暴雨[16]。你要我切斷誰的喉管?

費迪南德:你那顆嗜血的心也太著急了。給你這些只是讓你住在這里,仔仔細細地看著公爵夫人;留心記下她每一個異常的言行舉止,哪些人向她求婚,她又對什么人心動。她是個年輕的寡婦,我不想讓她再結一次婚。

博索拉:為什么?

費迪南德:別問了,我無可奉告。

博索拉:你是不是想讓我成為一個惡魔的家寵?

費迪南德:家寵!什么意思?

博索拉:探子——一個有血有肉卻隱匿不見的狡猾魔鬼。

費迪南德:正是如此;你好好干,也許能借此機會攀到高位。

博索拉:把你的這些魔鬼拿走!這些地獄里的天使[17]只會讓您成為一個教唆犯,而使我成為一個無恥的變節者;我若收下,它們就會把我帶向地獄。

費迪南德:給了你的東西,我不會收回一分一毫。今天早上我替你謀得了一官半職,給公爵夫人做馬倌,你知道這事兒嗎?

博索拉:不知道。

費迪南德:現在你知道了:這難道不值得一聲感謝嗎?

博索拉:原本你只是在害自己,但你的慷慨(慷慨原本讓人顯得高貴)也將使我成為一個罪人。為了報答你對我的好意,我一定做得出這世上最無恥的惡事!魔鬼會將苦澀罪惡變成蜜汁;所有在天堂中看來粗俗卑鄙的言行,他都將當作美德。

費迪南德:做你自己吧;繼續你的陰險狡詐;對于那些地位高于你的人,你總是心懷嫉妒,卻又努力不跟他們相似。馬倌的職位正可以讓你保持本色,好好做個默默無聞的卑鄙小人。

博索拉:我曾見過有些王公貴族享用珍饈美饌,耽溺于半睡半醒的歡愉之中,對周遭一切充耳不聞;但這些無賴們卻在夢中割破了他的喉嚨。我的角色又是什么呢?一個宮中的馬倌嗎?看來我的墮落要始于馬糞中了:我將為你賣力地辦好這事!

費迪南德:你下去吧![下]

博索拉:好人們做善事只能得到好名聲,而名利則都是恥辱拿來使人墮落的東西。有時候魔鬼也能說出些真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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