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近代中國鴉片煙毒(2)
- 中國近代史十五講(名家通識講座書系)
- 朱英
- 4549字
- 2015-08-25 11:28:37
1800年東印度公司正式確立其對華鴉片政策,“迅速地把在印度種植鴉片以及向中國私賣鴉片變成自己財政系統的不可分割的部分”。馬克思:《鴉片貿易史》,《馬克思恩格思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6頁。為了保證對華鴉片貿易和走私的進行,東印度公司建立了一整套管理鴉片種植、生產、交易的龐大機構與設施。其中包括最高管理機構,在主要罌粟種植區下設的兩大經理處,以及隸屬于經理處的若干分理處和收購處,主要負責鴉片的種植與收購。東印度公司以貸款引誘大量印度農民種植罌粟,可以獲得更多的收入。按照規定,煙農均與東印度公司簽有合同,必須將所有的生鴉片全部賣給東印度公司,而且自己不得吸食。東印度公司的鴉片生產則主要集中在加爾各答進行,為此還建設了大型的鴉片制造工廠。為便于在華傾銷,東印度公司想方設法對鴉片的生產予以改進,“使罌粟的蒸熟和鴉片的調制適合中國鴉片吸食者的口味”。在貿易銷售環節,東印度公司在廣州設有代理處。因為廣州一直是中國對外貿易的主要口岸,清朝乾隆皇帝后來下詔規定中外貿易限定在廣州一口。東印度公司主要將鴉片以拍賣的方式交與認可的中間商,煙商既可用白銀支付煙款,也可立下借據,到廣州出售鴉片后在代理處支付白銀。還有不少中間商販賣鴉片之后,隨即在中國收購茶葉、瓷器等運往英國,交易后再與東印度公司結算,從而形成英國在亞洲獨特的“三角貿易”,即英國向其印度殖民地輸出大量的機器制造品,然后通過印度向中國販賣巨額鴉片,所得利潤用于支付在華收購的茶葉、瓷器、生絲。通過這種三角貿易,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變英國對華貿易中十分不利的入超局面。馬克思曾指明東印度公司壟斷對華鴉片貿易的時期,“在鴉片貿易史上,標志著一個時代”。馬克思:《鴉片貿易史》,《馬克思恩格思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7頁。有關統計數據也表明,東印度公司向中國販賣的鴉片,與以前相比數量之增多確實達到了十分驚人程度。
隨著英國國內政壇的變化,1833年東印度公司的對華貿易專利權被廢除,變為統治印度殖民地的行政機關,東印度公司的貿易壟斷時代宣告結束。但在此之后,英國向中國偷運販賣鴉片的罪惡行徑卻并未隨之結束,而是變成眾多英美洋行公司和鴉片煙販追逐的目標,甚至還使對華鴉片走私發展到一個新時期。例如,由英國商人查頓和馬地臣創辦的怡和洋行,建立有專門在中國沿海從事鴉片走私的武裝船隊,成為當時向中國走私鴉片的最大的鴉片公司,二人也先后被清朝官方驅逐出境。以不法英商顛地為首的寶順洋行,也是當時向中國偷運鴉片的大公司之一,林則徐赴廣州禁煙后,曾迫使顛地交出鴉片1700箱,并具結永遠不得再來廣州。美商旗昌洋行同樣瘋狂向中國販運走私鴉片,到鴉片戰爭爆發之前甚至有后來居上、超過英商怡和與寶順洋行之勢。
除了怡和、寶順、旗昌這樣的大公司之外,還有更多外國中小公司和分散經營的不法洋商,也都依靠向中國走私鴉片獲取暴利。其走私販賣鴉片的方式也不斷變化,起先是將藏有鴉片的商船直接開到廣州黃埔港,在船上與中國商人完成交易。當清朝政府厲行禁煙后,外國鴉片走私販又采用新的方式,將商船偷運的鴉片卸在停泊于珠江口外伶仃洋島的躉船上,然后再載著其他貨物駛入黃埔港,用鴉片樣品與中國商人進行交易。伶汀洋島四面八方可通水路,船舶出入方便,因而被鴉片煙販選為儲存和販運鴉片的理想之地。到鴉片戰爭前夕,島上存儲鴉片的躉船多達近30艘。中國商人交款后,憑提貨單雇走私船“快蟹”、“扒龍”到伶仃洋島的躉船上提貨。由于在鴉片提貨的過程中,還是常常會與清朝政府的緝私船出現武裝沖突,于是,洋商也派出許多武裝船只,保護鴉片走私船與政府緝私船對抗,使鴉片走私一度成為公開的行為。“大批外國船只,或由外人控制的船只,以‘客船’的姿態出現……從東面的虎門到城西的花池,差不多沿河各處都成為這種貿易的舞臺。”馬士:《中華帝國對外關系史》,第1卷,三聯書店,1957年,第209頁。
不僅如此,鴉片走私的地域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從伶汀洋到廣州城外及東南沿海地區,鴉片走私都十分猖蹶。例如英國的鴉片走私煙販,北上至閩粵交界的南澳建立鴉片存儲站點,怡和洋行還將鴉片運至福建泉州賣出更高的價格。正因如此,“在外國鴉片販子無孔不入、無惡不作的活動下,鴉片的輸入量出現了異乎尋常的增長。在東印度公司的特權被取消的四年里,鴉片的輸入量竟增長了100%。”蘇智良:《中國毒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68頁。
三鴉片煙毒的嚴重危害
與日俱增的鴉片貿易與走私販運,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帶來不斷增長的滾滾財源,對近代中國則造成了長久難以消除的諸多嚴重危害。
當時,外國不法煙販通過鴉片走私貿易所攫取的利潤高得驚人,其他任何商品貿易都無法與之相比。以1805年的情況為例,在印度鴉片產地的收購價為每箱160盧比,運到加爾各答拍賣即上升為每箱988盧比,再偷運至中國廣州走私販賣,每箱鴉片的價格則高至3500盧比,相當于收購價格的22倍。蕭致治主編:《鴉片戰爭史》,上冊,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3頁。需要說明的是,有些書籍記述當時每箱鴉片在印度的拍賣價要更高一些。由于存在著如此之大的差價,鴉片販子有時甚至販賣一箱鴉片,即可賺取1000銀元,由此通過罪惡的鴉片走私牟取高額利潤。
不僅如此,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也通過對華鴉片走私獲得了大量收入。例如,英國在印度的殖民政府規定,鴉片按照成本300%的高稅率進行征稅。于是,鴉片的生產和販賣越多,英屬印度殖民政府的稅收自然也會隨之增加。另外,東印度公司以及后來許多英商洋行以三角貿易方式,將販賣鴉片所得的現銀從中國進口茶葉等暢銷品,運回英國本土售出時也需繳納大量稅金,成為英國政府的又一大稅收來源。據不完全統計,僅東印度公司壟斷時期,“英國財政部從茶稅中所得歲入,在公司專利末年,每年平均達三百三十萬鎊,中國茶葉供給了英國全部歲入約有十分之一,同時還供給了東印度公司的全部利潤。”列島編:《鴉片戰爭論文集》,三聯書店,1958年,第86頁。通過鴉片稅收和茶葉稅收,英國政府即可輕而易舉地獲得大約500多萬至600萬鎊的巨額款項。華倫也曾在《鴉片》一書中指出:“多年以來,東印度公司從鴉片貿易上獲得了巨額收入。這種收入使英國政府和國家在政治和財政上獲得無法計算的好處。英國和中國之間貿易差額情況的有利于英國,使印度對英國制造品的消費量增加了十倍;這直接支持了英國在東方的巨大統治機構,支應英王陛下在印度的機關經費;用茶葉作為匯劃資金和交流物資的手段,又使大量的收入流入英國國庫,而且用不著使印度貧困就給英國每年帶來600萬英鎊。”轉引自蕭致治主編:《鴉片戰爭史》,上冊,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3頁。由此也不難發現,英國政府為何會不顧國際輿論的譴責,公開支持對華鴉片走私,甚至在清廷厲行禁煙時不惜悍然發動侵略中國的鴉片戰爭。
大量鴉片走私輸入中國,不僅使英美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獲得了驚人的暴利,而且改變了以前中國進口商品的結構,也改變了西方國家對華貿易不利的入超局面。例如,“1817年中國鴉片進口值為61.1萬銀元,僅占廣州進口商品總值的4.1%,1825年鴉片進口值已躍居首位,達到978.2萬銀元,占進口商品總值的42%。在1830至1833年這四年間,鴉片平均每年進口更高達1395.3萬銀元,占進口商品總值的52%。原來居進口商品第一、二位的棉花和呢絨,則分別由占進口商品總值的53.5%和21%下降為23.6%和8.8%。”朱慶葆等:《鴉片與近代中國》,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94—95頁。顯而易見,鴉片走私貿易也改變了西方列強對華貿易不同商品所占總值的格局。
美國也通過對華鴉片走私獲得了暴利,并改變了對華貿易長期大量入超的不利局面。18世紀末20世紀初,由于中國輸入美國的貨物總值遠遠多于美國輸入中國的貨物總值,巨大的貿易逆差使得美國每年都需要將大量白銀運往中國,以此平衡中美貿易。但通過鴉片走私,這種狀況即逐漸改變。在鴉片戰爭爆發的前10年,美國運往中國平衡對華貿易的現銀與以前相比即減少了80%。
在大量走私販賣鴉片之前,英國商船每年也都需要攜帶為數甚多的白銀,運到中國購買茶葉、瓷器等商品。19世紀初,這種局面仍然繼續維持,中國每年因貿易出超所獲得的現銀均為數百萬兩,有時甚至達到800萬兩之多。但隨著鴉片走私量的激增,英商運往中國的白銀即日益減少,到19世紀20年代甚至出現了與以往相反的局面,即中國的白銀開始源源不斷地流向英國。
銀元的流通十分便利,并且在中國市場交易中具有超過其本身含銀量的價值,所以外商運入中國的白銀絕大多數均為銀元。而后來中國流出的幾乎均為細紋銀,盡管當時的清廷禁止細紋銀出口,但仍通過走私的渠道大量流出。僅從中國流入英屬殖民地印度的細紋銀數字,也可看出中國白銀外流的嚴重狀況。1814至1815年度,中國流入印度的白銀已有130萬兩左右,1814年后又迅速增長,到1827年的13年中,共計流入2358萬兩。從1830至1839年的9年中,總數又增長至3176萬兩。嚴中平等編:《中國近代經濟史統計資料選輯》,科學出版社,1955年,第28頁。這僅僅還只是當時中國白銀流入英屬殖民地印度的數量,如果計算中國白銀外流的整體數量則更加驚人。尤其是在鴉片戰爭爆發之前,每年都達到了3000萬兩左右。
由于鴉片在當時已是清朝政府明令禁止進口的毒品,所以只能采取走私的方式進行交易,而且“向買之人皆系攜帶現銀交易現貨”。也就是說,中國國內之鴉片販子,只能用現銀購買鴉片,不能采用以貨易貨的方式獲得鴉片。這樣,鴉片走私量的增加,即意味著中國白銀流出量的增加。據不完全統計,1823年以前,中國每年外流的白銀為數百萬兩,以后急劇增加;1823至1831年間,每年外流1700萬至1800萬兩;1831至1834年間,每年外流2000余萬兩;1834至1837年間,每年外流的白銀已高達約3000萬兩。王金香:《中國禁毒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6頁。
中國原本是采銀并不多的國家,只是因貿易出超使英國等西方國家的白銀流入,使中國的白銀并不短缺。在政府財政收支和民間商品交易中,均較為普遍地以銀兩作為價值尺度和交易手段,所以白銀在社會經濟生活中有著必不可少的作用與影響。一旦外國白銀不再流入,相反中國的白銀還不斷流出,立刻就會出現白銀短缺的恐慌,對中國的社會經濟與人民生活都產生了十分嚴重的影響。最為突出的直接后果是導致銀貴錢賤,19世紀末銅錢七八百文可換紋銀一兩,19世紀初銀錢比價也保持在1000文左右。但隨后不斷上漲,1817年漲至1216.6文,1827年又漲至1340.8文,1838年更漲至1637.8文。《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第2卷,第415頁。銀錢比價的持續上漲,使貧民百姓的生活負擔越來越重。因為除一部分富裕人家之外,一般貧民百姓勞作所得為銅錢,在平常生活中也多用銅錢,并無多少存余之白銀,而繳糧納稅卻一直必須折為銀兩支付。如同時人所說:“銀價高則折錢多,小民重困。”因為銀價日益上漲,百姓繳納各種賦稅時,就需要支付更多的銅錢來兌換成白銀,經濟負擔由此而無形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