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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解牛刀譜

余遼裝著一腦袋的懵怔,深一腳淺一腳走回自家庖丁樓,此時庖丁樓內仍是一派燈火通明,里面人影綽綽,正是一天生意最好的時分,余遼搖搖有些沉重的腦袋,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今夜在冷光樓所見所聞,忽地自失一笑,自言自語道:“她是帥府虎女,我是跑堂伙計,想來作甚?唉…。。”嘆了口氣,搖著頭挽起衣袖,便要進樓去招呼客人。

“遼哥兒”余遼剛一進樓,就聽有人相喚,抬眼一看,卻是一個日常在后院幫著宰殺牲畜的伙計,一臉焦急道:“遼哥兒今天如何去了這么久,你往日里不是略聽聽就回來了?掌柜的在后院急著尋你,讓你回來立時去后面見他?”

余遼頓時一愣,父親午后閃肭了腰,當時余遼心中也頗為疑惑,只是看著父親臉色蒼白,只道是真的使力過大,卻也沒多想,此時聽說父親急著找他,心知事情有異,當即快步往后堂走去。

庖丁樓前面雖然只是一座樓,后面地方卻甚是寬大,前面兩層用作酒樓,中間另有一個小小院子,乃是自家居住和那廚房所在,再往后卻是一個大大的院子,向來是用作殺牛宰羊的所在。余遼走到中間,拐了個彎,徑直往父親房中走去,卻看見父親房中燈也沒有一盞,黑漆漆的一片。不由的心中疑惑,輕輕的推門進去,就黑影里喊了一聲:“爹?”,卻無人答應,余遼心道父親既然急著尋我為何又不在房中?難道去了后院槽上么?剛要轉身,那兩扇門忽的一聲關了起來,余遼一驚,只見黑影中一道火光一閃,一盞油燈冉冉亮起,光亮中一個身影顯出,正是被余遼那腌臜師父叫做“老泥鰍”的庖丁樓掌柜,余遼的父親余南山

“爹”余遼松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方才宰羊王三說你急著找我,我看你房中黑漆漆的,還道你去了后槽了”

余南山盯著余遼看了半晌道:“你今日遇到何事了?”

余遼驚異道:“爹,你怎么知道?”

余南山面色凝重道“你面帶紅暈,乃是氣血涌動之狀,眼神散亂,明顯心神不定,雙手微顫,呼吸不勻,若不是心中有事,難道走夜路遇見鬼來?”

余遼一笑道:“果然瞞不過爹去,我今日里確實遇到一件事情,直到此時,還如在夢中一般。”,當下一五一十將自己在冷光樓所見所聞說了一遍,余南山聽完一臉敬佩,點點頭道:“韓元帥一代豪杰,久已不理世事,那擂鼓翁金,本來是梁將軍所創,用來在千軍萬馬中指揮大軍廝殺的軍鼓,最是耗心耗力,今日韓元帥重擊此鼓,難免觸及心中傷痛,只怕對身子不利,你今天能聽得到,也算是緣分,你且跟我來。”說完也不等余遼回話,端起油燈,徑自走到一個書架之前,抓住書架一腳,用力一轉,只聽咯咯作響,半堵墻壁竟然緩緩而動,露出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來。

余遼頓時大驚,家中有一個密室,這事他原本知道,他家牛肉所用配料密不外傳,從來都是父親在密室中配好拿出,只是一向以為那密室在后院香料房中,怎料入口竟然在父親房內!

“還不進來?”余遼正在胡思亂想,忽聽余南山在里面沉聲叫道,當即側身從那縫隙而入,只見一條長長的樓梯直通地下,原來這密室竟是設在父親臥房之下,余南山見余遼進來,伸手在墻壁上抓住一個木柄一轉,那墻壁又咯咯作響,回到原位。

余遼滿腹疑惑順階而下,堪堪快到底下的時候,忽然聞見一股香氣,知道這乃是自己秘制香料,只是這香料爹爹已經告訴自己是什么了,只不用自己調配而已,難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難道爹爹香料中有什么不為人所知的東西,今天要傳給我了么?

余遼正自己猜疑間,就見父親將油燈放在一個桌上,晃起手中火折子,將這密室中燈燭點亮,余遼這才看清,密室正墻上不知為何釘著一張牛皮,頭向天,四肢伸展,平平整整,似乎是從牛身上整個剝下來的一般。

“背!”,余遼正看著那牛皮發呆,余南山突然斷喝一聲,余遼嚇的打了個趔趄道:“背…。。背什么?”

余南山臉上忽然怒云卷起,聲音大了一倍道:“背!”

被這一聲一驚,余遼頓時心中一個激靈,心知父親要自己背什么,那是從小背誦,爛熟于心的東西,當下再無疑問,站立當地,朗朗背誦:

刺割切解隱玄機

水火鍛煉始成金

靈臺一點陰陽現

春夏秋冬窺四夷

天地清濁分雙勢

五聲東西又兩分

觸倚履踦靈臺會

桑林經首自在心

“恩,不錯,不錯,一字不差”,余南山聽余遼毫無凝滯背誦出來,臉上露出些許喜色,招手道:“你過來”,余遼應聲往前,余南山手腕一翻,一把精光燦爛的短刀握在手中,遞給余遼道:“練!”

余遼初一見到那把短刀,心中一震,那是父親用來殺牛的一把短刀,長約兩尺,寬不過兩指,任憑你再健壯的大牯牛,父親也是用此刀一刀斃命,而后才換刀切割開剝,因此此刀往往只是父親親自宰牛的時候才見得一眼,哀求多少次父親都不肯讓他拿上一拿,不料今天竟然將此刀遞給他,心中雖然驚喜萬分,卻也是恭恭敬敬的雙手接了過來,耳聽父親又道:“你可拿穩了”只覺手上一沉,一股寒氣從手至臂,直徹心底,不由的打了個寒噤,才知道這把刀不是凡品。拿過來在一瞧,只見刀柄上刻著兩個小字“千牛”。

“練”,還不等余遼發問,余南山又斷喝一聲,余遼再不猶豫,當下拉開架子,看著墻上釘著的那片牛皮,收刀站定,猛然單手突出,往前急如閃電般遞出一刀,這才轉動步法,一刀刀在空中虛切,或割或削,或斬或剔,按部就班,一路一路使將出來,直直使了半個時辰,這才依原收刀站定,待呼吸均勻,又雙手將這把刀遞給父親。

余南山卻并不接刀,皺著眉頭,似乎在苦苦思索,半晌才問道:“遼兒,你說這路刀法如何?”

余遼頓了一下,看著手拿一本小冊子,滿面疑惑的父親道:“父親常說這路刀法如果就是如此,世間完全不必有,殺牛宰羊,何必講究什么步法身形,何況整路刀法雖然古樸,卻破綻百出,沒有任何稱道之處!”

“確實如此”,余南山點點頭道:“你師父也是這般說,只是我見他所會功夫,也不過是些市井中的拳腳,到底難以全信,難道這解牛刀譜真的一無是處,只是古人用來殺牛宰羊的架勢?那又何必流傳這么些年,那總綱中的解牛歌,究竟是何意思?”

余遼這才知道,自己方才背誦的那首歌謠,原來是這解牛刀法的總綱所在,不由的自己揣摩了揣摩,也是個不解其意,什么陰陽水火,又是春夏秋冬的,不知道從何想起。

“你不要想了”,余南山見余遼地頭沉思,當時微微一笑道:“你爹我想了幾十年,都沒摸到一點門道,你這會兒思量,還早著哪!”

余遼也是一笑,覺得自己不自量力,這東西再爹手中只怕比自己年紀還大,爹都沒琢磨出來,自己又能琢磨出什么來,忽然心中一動。當時抬頭道:“爹,你今夜讓我來這里,就是要考校兒子功夫么?”

余遼這一問,余南山臉上剛剛露出的一點笑意瞬時散去,沉聲道:“遼兒,你還記得去年家中遇盜,后院被偷去若干東西么?“

余遼疑惑應聲道:“記得,只是爹當時就發現那蟊賊藏身之處,追了出去,爹不是說將那蟊賊在河邊一刀斃命了么?”

余南山面帶憂色,拿過余遼手中那把刀,細細端詳道:“那不是什么蟊賊,也是這臨安城里有名的盜中高手,也不知看上咱家什么?我追了四五里才追上,相斗了半個時辰,我才將他一刀斃命,一腳踢翻在河里,怎知當時有失檢點,這把刀刀柄上原有一個小小吊墜,不知怎么被這人卸了去,這吊墜關系甚大,現下只怕有人已經在追索這吊墜來歷了。”

余遼聽了原本也有些慌張,思量一會,卻笑道:“原來爹是為這事擔憂,我倒覺得不用擔心,當時爹爹殺死那蟊賊,原本就無人看見,那吊墜遺失在河里也未必,就算有人拿了那吊墜,也是個死物,又不會說話,怎知就是我家之物,這把刀爹爹又輕易不讓人見,就算是自家伙計都不曾仔細瞧過,卻怕甚么?”

余南山聽了兒子這一番說,也點頭稱是,不過口氣一轉,面容鄭重道:“不懼一萬,只懼萬一,這把刀與這刀譜,自今日起都放在這密室之中,再也不拿出來了,那總綱歌訣,我已從這譜中撕去毀了,你自牢牢記住,除了你師父,對任何人都不可泄露,明白么?”

余遼見父親如此鄭重,當即正色道:“兒子明白”,隨后卻又問了一句:“為何可以告知我師父?”

“我與你師父,因你而相識”余南山見兒子問出這一句,臉上浮現出一抹神秘笑意,隨即一閃而逝,面容慘淡,雙目憂懼,似乎想起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緩緩道:“你師父雖然憊懶無賴,卻是個豪氣干云的人,況且他又與韓大帥過從甚密,一旦我身逢不測,憑你師父與韓大帥的交情,看在你身世來歷的份上,或許能保你一世無憂…。。”

“身逢不測?身世來歷?”余遼頓時驚訝萬分道:“父親如何能身逢不測?我又有何身份來歷?”

“啊!?”余南山突然也從怔楞中回過神來,自知失態,當時勉強一笑道:“我與你師父相交甚厚,憑你是老泥鰍兒子這身份來歷,韓大帥豈能不對你有所照顧,至于身逢不測么……也許是為父思慮過多了,你不必多想,只是從今日起,我再不去前面,樓中一應大小事務,都由你來處置,明白么?”

“明……白”,余遼猶疑著答應道,余南山再不多話,走上前去,抓住那牛皮頂上的牛角一搬一推,一道窄門登時出現在眼前,余南山把火折子遞給余遼道:“你從這里出去,這條路可出而不可入,外面就是后院配料房,你從哪里出去,我自回房里去睡,今夜之事,以后休要再提,知道么?”

“兒子知道”,余遼見父親說的語氣深沉,當時再不多話,忍著心中疑惑,從門中徑自出去,只聽身后哐當一聲,那門落下,四周頓時黑漆漆的一片,當時晃亮火折子,順路往前,早看見一個樓梯,順著上去,卻是一扇鐵門,下面一個把手,用力一提,感覺頗為沉重,再使了一把力氣,拉開一個兩尺來寬的口子,再也拉不上去,低頭一看,外面一塊紅色木板擋在面前,略一思量,知道這是配料房中的一只柜子,當即伸手推開,這才低頭鉆了出去,剛到外面,就聽咯咯一陣響,那扇門已然落下,就著火光看時,就是光禿禿一面墻,再無著手之處,便一步跨了出來,將柜子推回原處,吹熄了火折子,也不去睡,就坐在配料房中,腦海里翻騰來去,一會是韓世忠剛斷果毅的面龐,一會兒又是父親一臉莊重,一會又是那把寒氣凜凜的短刀,好似又看見自己那個憊懶腌臜的師父,忽然又是那思玉姑娘淺笑迷人的俏臉,不由得沉沉一笑,就此睡了過去。

哐哐哐,“遼哥兒?”猛然一陣砸門的聲音響起,余遼身上一驚,當即跳了起來,卻一個失力,坐倒在椅子上,只聽門外宰羊王三喊道:“你怎的睡在配料房了?到處尋你不到,掌柜的讓來這里,果不其然,都什么時辰了,還不趕緊去前面?”

余遼這才揉揉眼睛,覺到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原來自己坐在這椅子上睡了一晚,趕緊收拾收拾衣服,走出門去,看看日頭,只覺陽光刺眼,才知道已經日近中天,也難怪前面如此著急。等到來至前面,這才發現今日人比昨日更多,樓上樓下人聲鼎沸,余遼趕緊搭了一條毛巾,四處招呼客人。

“小掌柜到底起床了”余遼正在忙亂,忽然聽見一聲調侃,回頭一看,正是那第三旻,身邊只有那管家和鄭許兩位老者,四周一望,那些威威赫赫的家丁竟然一人都沒跟來,不由的也是一笑道:“第三家主必是曉得我家牛肉滋味了,多謝捧場,我這就吩咐后廚去做,家主稍待片刻吶!”一聲吆喝往后就走,第三旻也哈哈大笑。

“不好了!”余遼還未走進后堂,只聽門口一個人大喊一聲闖進樓來,余遼一驚,只見一個壯漢站在門口,面色蒼白,一臉驚恐,氣喘如牛,樓中當即就有人笑道:“何六哥,莫非你昨日里去西湖邊找的姐兒,被人家丈夫抓住了么,這么驚慌?”樓中諸人頓時一陣哄笑,這被人稱作何六哥的壯漢,想必人人都知他昨晚是去西湖邊找姐兒取樂去了,那何六哥驚魂未定,也不言語,登登登走到一個桌前,端起一碗茶一飲而盡,定了定心神,這才磕磕絆絆說道:“不…。不是姐兒……是……是那移…。移山手萬鈞,被人殺死在西湖邊了。”

“什么?”

庖丁樓里突然一陣忙亂,一陣碗碟打翻的聲響,連二樓都有人跑了下來,團團圍住那壯漢,七嘴八舌問道

“你怎地知道?”

“是誰殺死那萬鈞的”

“你莫不是在姐兒哪里黃湯灌多了,看走眼了”

“何六哥你怕是中了邪了?”

“還有誰見來?”

何六哥被圍在中間,一時也不知道回答誰好,焦躁起來,兩膀一揮,大聲罵道:“灌你娘的黃湯!中你爹的邪!現下邢捕頭就在西湖邊,宮中高手也多到了,現下就在西湖邊,不信你們自己去看哪!”

此言一出,七嘴八舌的眾人頓時都不說話,邢捕頭親自到場,此事看來怕是真的,只是這萬鈞是大內第一高手,放眼江南,能跟這萬鈞動手過招的人也寥寥無幾,就算幾個江南一流高手圍攻,那萬鈞縱然不敵,起碼也能全身而退,怎地就這么無聲無息死在西湖邊了,當時就有人問了一句,“如何死的?”

何六哥聽得這一問,一下面如土色,頭上竟然有冷汗流下,顫巍巍伸出右手食指,看著自己身周眾人,聲音發顫道:“一……。。一指…。。一指穿喉……。”

眾人聽得這四個字,都是臉色大變,有人當即腳下一軟,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這不是人能做出來的,這必定是鬼,必定是鬼!!!”他這一句話說出來,眾人都覺背后一陣涼風,似乎真的是鬼所做的一般,心中不由滲出徹骨的寒意。

“不…。。不是鬼…。。是人!”,那何六哥此時倒鎮定下來,瞪著失神的眼睛道:“這一次跟之前幾次都不同,從那尸首身形來看,萬指揮似乎擋了一招,像是要護住咽喉要害,因……因此連雙掌一起被穿透……。。”說著護住自己的咽喉,好像這庖丁樓中有人要一指洞穿他的咽喉一般,忽然大叫一聲,拉住自己相識的幾個人急忙道:“三哥四哥,我們速速回嘉興去,這件事我們南湖三義攬不下來,再呆下去,只怕要送了性命!”被他拽住那倆人連聲答應,雞啄米一般點頭,即刻收拾了東西,隨手扔了一錠銀子在桌上,也不等余遼找回零頭,急匆匆出門去了。

他這一走不要緊,庖丁樓中又是一場大亂,眾人紛紛呼朋喚友,收拾行囊,看樣子一多半人都不愿再留在臨安,要趕緊回去為上。沒有片刻,方才還喧鬧異常的一座庖丁樓,只剩下杯盤狼藉,就有幾個不走的,也坐在那里心神不定,端起酒杯來,手卻一直忍不住發抖,一杯酒倒有半杯給身上的衣服喝了。

余遼看著一片狼藉的庖丁樓,也是臉色蒼白,昨日里那萬鈞還在自己樓中吃酒,那是何等威風?那昨日里被萬鈞輕輕一掌嵌如桌內的酒杯還在眼前,可是那出掌之人,今日里已經被人殺死在西湖岸邊,這叫人如何相信?

這邊第三旻一桌,麹管家雙眼圓睜,似乎還未相信此事竟然是真的,鄭許二老卻一臉驚訝,連呼吸都略微有些急促起來,第三旻坐在那里卻似在思量事情,一抬眼見余遼還呆呆站在那里,手一招道:“遼哥兒”。

余遼這才醒過神來,走到第三旻桌前,似乎明白過來一般,連聲道:“稍待,稍待,我這就去給第三家主做那柳葉牛肉去…。。”

“不忙”,第三旻手一揮道:“那牛肉晚些再吃不遲,我且問你,這許多江湖豪客,為何如此懼怕這個…。。”第三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殺死萬鈞的那個人,索性伸出食指晃了晃。

余遼聽見第三旻如此問,卻一臉疑問的看著第三旻道:“難道家主不是為此事而來么?”第三旻倒被問得一愣,反問道:“我為何事而來?”

余遼見第三旻反倒迷茫起來,一臉不解的問道:“那第三家主,這幾日來這武林門是為何?”

第三旻更是不解其意,左右看看更為茫然的鄭許二老和那麹管家道:“我來此武林門是為何事……。。且住,此地不是余杭門么,怎么又是什么武林門?”

余遼驚疑萬分的看著第三旻道:“第三家主竟然不知武林門?”

第三旻此時也是大為不解,略帶惱怒道:“我第三家久在淮南,昨日才到臨安,那知道這里卻不是什么余杭門,卻是什么武林門,敢不成我等路途走錯了?”最后這一句卻不是問余遼,卻是問那麹管家,就連鄭許二老也是一臉疑問的看著那麹管家。

余遼見那麹管家一臉惶惑的看著自己,又聽第三旻說這次乃是頭一次來這臨安,趕忙道:“路頭沒錯,這里是叫余杭門,只不過我們這里江湖上叫做武林門。”

“為何?”第三旻見說不是走錯了路,當時臉色和霽不少,有轉回頭來問那余遼。

“第三家主稍待,容我喝口水”,余遼此時還對那萬鈞之死心有余悸,見第三旻問這武林門,當時在一旁桌上拿起一只茶碗,仰頭咕咕喝了幾口,這才道:“這臨安城乃是江南第一大都會,更兼水陸皆通,最是便利,既多富商大賈,達官貴人,也多江湖豪客,飛賊巨盜。”

說到這里,心中忽然想起昨夜父親說起被人盜走刀上吊墜的事情,那人想必也是盜中高手,趕忙又喝了幾口水道:“須知這城門以內乃是大內禁宮所在,又有諸班官衙在內,多少大內高手,三班捕快,禁軍統領,日夜巡防,江湖上這些人,有幾個手腳干凈的,一個不甚,或是得罪那些高官大臣,城中一聲令下,立時城門全閉,排家挨戶搜查,任你插上翅膀也飛不去,因此這些江湖豪客,多不愿在城中住,這余杭門卻不同,乃是南北交通要道,若論熱鬧,恐怕比那城中南瓦子還繁華些,又離著天宋水門不遠,那又是南北水路緊要之處,跳上船去,任你五湖四海都能去得,因此江南武林中人一到臨安,多來這余杭門外住,你看我這庖丁樓,來去不都是武林上的人物,大家住的順口,私底下就將此地稱為武林門,意思乃是這門外乃是武林人士聚集之地,叫的日子久了,這門外住家們也多稱此地為武林門,實際此地仍叫余杭門,所以路頭不差的。”

“原來如此!”第三旻若有所悟點點頭道:“那你所說我為萬鈞之事又是什么意思?”

余遼神色凝重道:“第三家果真不是為了……這個而來么?”說著也有樣學樣,伸出一只食指比劃了一下。

第三旻見他學的倒是有模有樣,笑了一下道:“果真不是,我此次來江南,不過游山玩水,觀賞景致而已,哪知卻碰上這件事情,你且說說,此事為何弄的人人畏懼個個不安的樣子?”

余遼轉頭看看四周,仿佛怕那“食指”突然出現一般,面帶詭異道:“你且是不知,這數月以來,這萬指揮已經是死在這一指之下的第四人了!!!”

“哦,那三人是誰?”第三旻不禁好奇心大起,趕忙追問一句。

余遼掰著指頭,一個一個數道:“鐵拳陳家,回風掌曹家,九龍鞭何家,方才那個何六哥,就是那何家遠親。”

“九龍鞭何家?何如鐵?”那麹管家一直站在第三旻身后靜聽,聽到這何家,忽然滿面驚訝道:“我知那何如鐵左手一條九龍鞭,舞動起來密不透風,人稱為江南一絕,更兼右手掌力雄渾,常能在一團亂舞的九龍鞭中突出奇兵,堪稱鞭掌雙絕,那陳、曹兩家,家主也都身負絕世藝業,難道也都死在這一指之下?”

“絕世藝業……”余遼一邊收拾著一旁桌上的殘酒剩菜,一邊搖搖頭道:“現如今都成了絕命藝業,那陳、曹兩位家主,都是坐在椅子上,據說應該連身形都未動,那何如鐵何家主,卻是倒在地上,手中已經握著那條那條九龍鞭,也未來得及使動就被那一指洞穿咽喉,因此上江南武林這數月,盡有好手來這武林門外相聚,聲言要捉出那個兇徒,亂刀砍死,如今倒好,別人一根指頭都沒找見,反倒連萬指揮都被這一指頭戳死了。”

“咝!”一直不言不語的鄭老者倒吸一口涼氣,看著那許老者道:“這么說來,這臨安城里竟然蟄伏著一位絕世高手,這份功力本事,倒與當年遼東黑頭陀相若,只是江湖傳言,那黑頭陀早在二十年前早已身死,難道當年那傳聞是假的……?”

“不會”,許老者此時也不是往日一副笑吟吟模樣,沉思道:“黑頭陀雖然當年天下無對,卻憑的是陰陽天罡掌力,況且黑頭陀掌力極為剛猛,中掌之人往往全身骨骼盡斷,眼下這人卻純以指力取人性命,方才那個漢子曾說,那萬指揮尸首上,雙掌擋在咽喉要害前,仍是連手掌齊齊被洞穿而過,移山手萬鈞掌力雄渾霸道,情急之下必然全力以赴,仍未逃過這一劫,這份手勁,非但凌厲無儔,且陰勁十足,不是黑頭陀的路數。”

余遼正在一旁擦抹桌子,聽兩個老者這般說,他對這二老甚無好感,笑道:“什么黑頭陀白頭陀,倒是老丈這遼東二字略微有些貼近。”說著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倒是江湖上有人說,這人是金國南下的高手,就是要將我大宋的好漢們一個個的都除去了,他們日后好興兵南犯,省得這些好漢們到時候殺大官,燒糧草,擾的他們后方不寧!”

哈哈哈,第三旻正在凝神細聽這幾人議論,聽余遼說的如此神秘,不由的大笑道:“江湖中人也真會胡思亂猜,那金國若是大軍來犯,殺幾個江湖中人物又能有多少裨益?從來兩國相爭,靠的是精兵銳卒兵馬錢糧,統兵將領的計謀才干,豈是幾個江湖中人能左右的?況且大軍行動,禁衛森嚴,糧草駐軍更是軍中機密,豈能讓別人知曉?”正說著,忽見余遼定定的看著自己,當時一愣,問道:“我說的不對么?”

“那里哪里”余遼笑著甩了一下手中毛巾道:“我看第三家主方才說話,好似統領過千軍萬馬一樣,這店中來的都是江湖上客人,哪有人想到此處去?不過當時也有人猜測是你們第三家高手做下的案子,幾次三番要派人去淮南問個究竟,只是眾人不知為何都推脫不去,你們第三家在淮南又有個除惡務盡的名聲,因此也沒有人再去追究,你昨日里亮了名號,一舉一動必然有人盯著,若是你們家做的,那邢捕頭只怕早帶人來圍了我庖丁樓了”。

“嘿嘿”第三旻嘿然一笑,面色陰郁道:“第三家也未必就做不下這個案子,只是這種事情,一來無甚好處,二來得罪武林中人,第三家雖然行事不照江湖規矩,但也知道利害得失,殺幾個江湖好漢,算不得真本事,于第三家有害而無益。”

他如此說,身后麹管家跟那鄭許兩位老者也都點頭稱是,余遼雖然知道自己只是個跑堂伙計,第三家也不會放他在眼里,卻也知道第三家來歷詭秘,恰好此時又是一群江湖上客人進店來,趕忙滿臉堆笑應了上去,只聽這些客人口中所說,言語所論,都是那萬鈞身死之時,無非是猜測何人所殺,該去請何人出山,該讓誰去打探等事,余遼也聽不得這許多,心里惦記這第三旻那邊還有一盤牛肉未上,急忙忙跑去后堂,忙亂了半晌,端出一盤牛肉來,送到第三旻桌上,那第三旻見牛肉上來,頓時眉眼一動,拿起筷子對著兩個老者道:“來來來,二老再勿瞎猜,若是那一指頭找上門來,第三家自然和他有話說,此時且放寬心,飲酒吃菜,這盤牛肉難得,不要辜負了遼哥兒百忙中一片好心”,余遼情知自己方才忙忙活活的樣子被他看到,趕忙道:“上門都是客,哪敢招待不周,幾位慢用,我還去招呼其他客人”。

“遼哥兒且慢!”,那許老者忽然叫住余遼道:“你這哥兒,不僅招呼周到,而且知無不言,況且你這庖丁樓又是這武林門外江湖好漢聚集之地,老夫有個事兒要問你一問。”

余遼趕忙站住腳道:“老丈哪里話,您是客人,有話盡管問,我這酒樓里,盡有些江南武林的奇聞異事,只是若是你們查訪那罪大惡極之人,我可不知,這些話頭難得聽見。”

“不會不會”許老者呵呵而笑:“看來遼哥兒是深知第三家除惡務盡的名頭了,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我不來問你,第三家自有路數查訪他們,你且來看看這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小的紙片,余遼湊過頭去看時,那紙片上畫著一個小小的物件,似乎是個吊墜,又似乎是個令牌,余遼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卻不露絲毫異常,問道:“這是個什么勞什子東西?莫不是誰家姐兒的物件么?”

許老者看著余遼道:“遼哥兒真會說笑,我這般年紀,那個姐兒肯將這物事給我,這乃是我家家傳的一件物事,后來家中遇盜,此物不翼而飛,多年尋不見他,只怕落在江湖人手中,所以問問你,可曾見這樓中江湖中人物帶此樣子物件么?或者刀劍之上有這般印記的?”

余遼仔細端詳了一回,心下拿定主意,這才說道:“不曾見,這樓中雖然都是江湖中人,但都是些粗豪客人,這么小小一個物事,除了刀劍,穿的衣服他們都嫌累贅,誰還有這份細致心思?至于印記么,也不曾見過,老丈何不去那些刀劍鋪里問問?若是刀劍上印記,必然要他們打制上去。”

許老者當時一愣,笑道:“遼哥兒說的極是,這個圖形遼哥兒可記牢了,若是見到此物,不管一年兩年,十年八載,你盡可報知我二人,若是尋我二人不見,盡管去淮南第三家報知,門下人自然有辦法找到我二人,定有厚謝,明白否?”

“是啰”,余遼心下駭然,臉上卻驚喜異常道:“必定必定,我這樓中,江湖人士最多,既然老丈如此說,我定然記在心里!”轉眼又見一個客人進樓,當時抽身道:“第三家主和二老慢用,我去招呼客人了”,那許老者點點頭,收起那張紙片,看著鄭老者嘆了一口氣,鄭老者也略微沮喪的搖了搖頭。

余遼急急忙忙招呼好那個客人,心中疑云重重,拿不準這個吊墜是否就是自己父親短刀上丟失的那一個,心里想著去找父親問問,又尋思這東西未必就是那短刀上之物。不然這老者為何不直接拿出吊墜來問,卻只拿出一張圖形?有心不去問父親,又怕這是父親所說的追尋吊墜之人,再一想起這老者乃是第三家之人,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猶疑半晌,覺著此事先不告知父親為好,省的自己嚇唬自己,反正此事只有他和父親知道,父親這一月都不來前堂,自己先看看到底何事,到時候再與父親商量不遲。當下打定主意,再不猶豫,依前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竟當此事不曾有過一樣。及至忙了半晌再轉了回來,那第三旻眾人已然離去,桌上照舊留下一錠大銀,余遼這才松了口氣,只覺自己腿腳發軟,隨手找了條凳子坐下,突然覺得這兩日所遇之事未免太過匪夷所思,樁樁件件,都是自己從來不曾想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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