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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下少年的村莊(1)

以夢為馬

紅塵似海,塵緣似夢。誰知道,那條可以濟度我們年華與苦樂的渡船,到底在哪里;誰又知道,我們到底來自何方,去往何處。蒼茫的人世間,我們只是悄然地來,看過春風秋月,也看過夏花冬雪,然后匆忙地歸去。來如塵埃,去似草葉,我們用盡力氣想要挽住的東西,最終都會離去,留給我們滿懷的悲涼。其實人生不過就是一場華麗的宴席,有人曾與你推杯換盞,高談闊論,可是盛宴散場的時候,你還是你,一個人帶著一份寂寞,走自己的路,渡自己的河。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便是真實的人生。說來凄涼,其實無論你是煊赫還是寥落,離去的時候,誰也帶不走一株草木、一顆晨星。生于塵世,能做的只是用一顆平常心,淡看春去秋來、月圓月缺。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一切自有定數,若能在寂寞的旅途捧星月之光而行,靜看身畔山水花木,將旅途中一切美景收入心底,然后慢慢地沉淀自己,讓自己在歸去的時候心境恬淡,或許便是完滿的人生。

可是,繁華迷眼的人間,有幾人能夠尋得圓滿,又有幾人能夠在離去的時候不悲不喜、不憂不懼!畢竟人如浮萍,面對滄海橫流,誰能守得住最初的圣潔和安恬?年少的時候,我們也曾做過華麗的夢,可是時過境遷以后,回頭才發現我們早已不是當初懵懂的少年,而我們的夢想早已擱淺。這便是生活,永遠面無表情地打量每一個掙扎著的生命,將我們心底花紅柳綠的夢幻磨成齏粉,讓我們不得不走向柴米油鹽,走向鍋碗瓢盆。于是我們想要的自由再無處尋覓,只剩下窗前明月,冷冷地凝視著我們失落的靈魂。

讓人欣慰的是,畢竟還有那么幾個人守著最初的信仰,靜靜地刻畫流年。縱然寂寞凄涼,卻不改夢的色彩。他們的夢架構在春風秋月之上,夢里無論是芳草萋萋還是秋水潺潺,總是那副輕靈的模樣。詩人,便是這些尋覓自由也守衛自由的人。他們都在自己的心中修建了最美的田園,在那里種下花草樹木,欣賞流云晚霞,獨自行走也獨自沉醉。可即使是詩人,也必須從自己的美麗世界里走出來,品嘗人世的苦澀滋味。心中的夢幻越美,走出來面對煙火人間時便越覺得無味。所以,真正的詩人總找不到幸福。

于是,我們想到了若干年前匆匆離去的那個詩人。他熱愛生命也熱愛生活,更熱愛山水云月,可是逼仄而喧囂的人間,終究讓他苦不堪言。當孤獨日積月累,成為他心頭難以逾越的墻壁,他便只有選擇默然離去。盡管我們總是惋惜,這個詩人在最美的年華結束了生命的旅程,可是我們又總是想,他定會在另一個世界,遠離了繁華和浮躁,去往云天,去往斜陽,或者如他所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或許,他只是露珠一顆,所以才能在繁華深處,用輕靈的文字,為這荒涼的世界,添上些許色彩。可是這樣輕靈的生命,當他以詩之名尋覓自由的時候,人世給他的卻是晦暗與冷落。他不喜繁華,不喜喧鬧,卻不得不在人海中看車水馬龍、塵煙滾滾。于是,他被逼到了角落,被逼到詩行里,最后,被逼到無人涉足的夢里。

以夢為馬,這便是海子的心聲。他的夢,如煙如霧,如水如月。他只是個單純的詩人,對詩有著無上的愛,甚至以生命為代價,深沉地愛著詩和詩意。必須承認,這個從未褪去孩子氣的詩人,是為詩而生,也是為詩而死的。只這一點,就足夠我們嘆息無數遍,也贊嘆無數遍了。我們可以嘲笑一個皇帝的富有,卻不能嘲笑一個詩人的貧窮。事實上,單是詩人心中那份不褪色的純凈詩意,就抵得過世間所有的美服華屋了。

只是海子的馬匹,走過西藏,走過草原,卻未能走出人世的桎梏,這個如秋月般澄凈的詩人,終究未能感受到塵世的幸福,未能與糧食和蔬菜結下更深的緣分,也未能為每座山、每條河取下溫暖的名字,便匆忙離去了。或許是他的夢想太瘦,或許是人間的風雨太急,總之他悄然離去便從此杳無音信,只留給人們無盡的懷想。

世人都熱愛生命,或者說,都迷戀紅塵,沒有幾個人有勇氣坦然面對死亡。而他,在那個絢麗的春天,默然地走向歸期,不與誰約定,卻又好似早已注定。只因塵世太荒蕪,太冰冷,他便傾心于死亡,就像他傾心于詩歌一樣。不得不說,這個天才詩人的生命,純粹得讓人無言以對。普通人的邏輯,如何能解釋他的倔強和決絕呢?都說人生是一場旅行,而海子有一顆純然的心,無須走千山萬水,于世間的一切美景,都了然于心,或許也正因如此,他匆匆地結束了旅行,走上了歸路。只是對于你我而言,這樣的歸去,未免有些曲未終人已散的悲涼。

單純的海子,也曾經單純地愛過四個女子,但是每段故事落幕的時候,都只剩他自己茫然嘆息。畢竟,無論是他的夢想還是愛情,都與這個灰色的人間格格不入。他可以在心底將愛情描繪成湖水般的湛藍,或者春草般的鮮綠,但是愛恨離別,誰又能掌控于手心。于是那些愛情都無言地凋謝,而他仍在人潮中獨自穿行,孤獨地面對窗前的春秋變換。

人生苦旅。想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總會不由得凜然,原來這一遭生命歷程,終于還是苦多于樂,離多于合的。心底的悲傷與苦澀,若可以訴說,倒也會稍感安慰;可若是無處言說,只是自己暗自吞下,便只能在心底長成郁結。尋常人尚且如此,詩人心底的悲苦更少有人明白,否則,詩人又怎會有那么多寥落和惆悵。

多年以后,當我們走過麥地,走過草原,仍會莫名地想起那個名字,想起那個清瘦的詩人。于是我們又想起了他的孤獨,想起了他以夢為馬的生命孤旅。只是我們聽不到他的琴聲嗚咽,看不到他的春暖花開,我們只能在他溫暖的詩行中,遙望他當年孤獨走過人間的身影,為那悲傷的詩人,送去一聲問候。

好吧,就隨著他的詩行走過去,走到時光深處,讀他的惆悵,聽他的嘆息。那里深藏著他寂寞而灰暗的往事,如謎一般。只是我們都應放輕腳步,莫驚擾了他窗前的月亮。

人間萍客

其實每個人都是人間的過客,于這蒼茫的紫陌紅塵,我們不曾擁有什么,只是茫然地趕路,從清晨到黎明,從晴好到陰雨,從煙柳依依到落木蕭蕭。無論是誰,生命的旅程終究還是寂寞的,靜靜地來,悄悄地走,似乎只是瞬間,便斷了塵緣,從此世間的聚散離合,再與我們無關。于是我們總希望走過煙雨紅塵的時候,留下幾點印記,或者采擷幾點色彩。可我們到底需要流云的白還是晚霞的紅,湖水的藍還是青草的綠,無人相告。我們獨自走過人間,經過那些驛站,所有的生命謎題,都要自己解開,只是很多時候,我們還未能解開任何謎題,生命就已經凋零,這便是人生的悲涼。

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緣字,緣起的時候,我們來到人間,遇到一些人、一些事,與塵世的那些美好,或者匆匆對望,或者親密相依,或者擦身而過;緣滅的時候,我們轉身而去,如白云一般,隨風散去,不管曾有過多少愛恨,從此再無蹤跡。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這就是生命的歷程。只是有誰知道,自己到底來自何方,去往何處呢?世界太大,塵埃般的生命,如何用微小的身軀去丈量世界,解讀滄海桑田呢?或許只有當我們經歷了世事變遷,才會明白,原來我們無須知道生命的起點和終點到底在哪里,我們只要在經過的每個路口、每個驛站、每處風景,靜靜站定,看看云天花草,聽聽風聲雨聲。若能如此,那段寂寞的旅程,便不算白走。

偌大的人間,多希望在某個路口,遇到那個孤獨的詩人。可我們都已無緣,他早已隨風而去,落在屬于他的自由世界,在花香四溢的地方,靜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我們能遇到的只有他的詩,只有那些輕靈如雨滴的字句。海子,想必這兩個字至今仍會讓許多人的心為之顫抖。他是天才詩人,深愛這片大地,而大地給他的竟是無邊的落寞惆悵。對于他,人們都不會忘記,那年那月那日,他沉睡在鐵軌上,將他的純真和詩意,從此封存在過去。二十五歲,多美的年華,竟舍得離去。于是我們相信,對于他而言,這塵埃散漫的塵世,當真是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而我們,卻必須帶著一顆柔軟的心,懷著無限的敬意,從時間的這頭,走到屬于他的時空,看看他當時的模樣。我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樣的命運之神,為他安排了那樣的人生際遇和結局;又是什么樣的孤寂悲涼,讓他選擇了了斷塵緣。

安徽省安慶市懷寧縣高河鎮查灣村。這個安詳的小村,便是海子出生的地方。這里沒有城市的車水馬龍,有的只是炊煙裊裊、雞犬相聞。幾座小山,幾片池塘,組成了清淺的山水相依。曾經以為,輕靈如雨滴的海子,應當是來自煙雨江南,在那片湖光水色中蕩滌過自己的心靈。可是他真的來自這個小村,看這里的野花,聽這里的蛙聲,在這里清靜地度過了少年時代。

盡管那時候的查灣村是一個貧瘠的小村,海子卻深愛著這里。這里的山水樹木,都是他心靈的屬地,也是他在孤單寂寞的時候,最常憶起的地方。可以想象,當海子從這片寧靜的土地走向北京,走向喧囂的城市時,他的心底涌起過多少莫名的漣漪,甚至風浪。他終究還是喜歡寧靜的,可是冰冷堅硬的城市,閃爍的霓虹下,哪有寧靜可言!城市曾是他向往的遠方,可當他發現,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他又向往更遠的遠方,或許是天涯,或許是海角,或許只是一縷淡淡的風,遠在遠方。

和平與情欲的村莊

詩的村莊

村莊母親曇花一現

村莊母親美麗絕倫

五月的麥地上 天鵝的村莊

沉默孤獨的村莊

一個在前一個在后

這就是普希金和我 誕生的地方

風吹在村莊

風吹在海子的村莊

風吹在村莊的風上

有一陣新鮮有一陣久遠

北方星光照耀南國星座

村莊母親懷中的普希金和我

閨女和魚群的詩人 安睡在雨滴中

是雨滴就會死亡!

夜里風大 聽風吹在村莊

村莊靜坐 像黑漆漆的財寶

兩座村莊隔河而睡

海子的村莊睡得更沉

總是覺得,海子是屬于春天的。事實上,他喜歡春天。這個草長鶯飛的季節,最具有生命氣息。而我們喜愛的海子,更是有個華美的夢想: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盡管他直到最后也沒有實現這個愿望,但我們相信,他曾經在夢里,無數次安坐于春天的海邊,聞著沁人心脾的花香,靜聽海水輕柔的聲響。那樣的畫面讓他無比沉醉,而真實的世界里,他卻身處人潮之中,看繁華中的人們,往來穿梭。他不得不接受城市的沉重氣息,就像他不得不接受人間的煙火一樣。

1964年3月24日。這個尋常的春天對于我們來說,卻并不尋常。那個面朝大海的詩人,在這個春天,悄然來到人間。那時候,大地寧靜,花鳥相依,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會成為讓人心痛的天才詩人。世間的一切都好似謎題,天邊的云彩,這一刻是灰暗的,下一刻或許就是鮮紅的。生命更是最大的謎題,來的時候都只如草葉,可是走著走著卻走到了各自的路途上,走出了各自的風景。而海子看似簡單的生命之旅,卻讓我們無限迷惘。

他如一片綠葉,靜靜地降落在人間。人間所有的苦澀與哀傷、悲涼與蕭索,此刻都與他無關。他只是在某一刻偷偷睜開眼睛,打量這個陌生的世界。那一年是龍年,后來人們才知道,這個悲傷的詩人,原本就應該飛騰在海里,卻不得不躲在冷清的城市角落里,無力地抵御塵埃的侵襲。父母給他取名“海生”,從此村里所有人都這樣叫他。而當有一天,人們開始叫他“海子”的時候,他就不再是查灣村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了。但是那個春天,這一切都還很遙遠。隔著時光的墻,我們看到,那個孩子如露珠般落至人海,閃著晶瑩的光。

他希望自己只屬于春天,將聚散離合都留在這個季節,用鳥語花香來映襯他的自由思緒,可是變幻無常的人世,誰又能將自己永遠留在春天呢?每個喜歡海子的人,都希望他沒有寒冷,沒有寂寞,沒有悲傷,可是那時候,他卻仿佛從未走入春天。塵世于他好似囚籠,他從未逃脫,所以春天明明就在那里,開滿了花,卻似乎離他很遠,遠得讓他絕望。于是他只能在詩句里告訴世界,他愛這個花開葉綠的季節。

可是后來,他卻選擇了在春天離去,把整個塵世的幸福與痛苦、華麗與黯淡留在身后,只擁抱著花香,去往春草深處。我們無法理解那樣喜愛春天的詩人為何會輕易地拋棄了春天和年華。其實,對于海子來說,那何嘗不是最美的結局。他屬于春天,在春天里歸去,去往他夢里的田園,從此不需再面對塵世的喧嚷與駁雜,誰說這不是一種復活呢?就像他所寫的“春天,十個海子全部復活”,后來的每個春天,人們都會記得,曾經有個孤獨的詩人,在春天來到人間,又在春天匆匆離去。我們相信,他在另一個世界,安然地坐著,日光溫柔地包圍著他,春天從不謝幕。

荒年燈火

春天,拾起一兩首海子的詩,明明飽含著溫暖,可是細細品味,卻又分明帶著悲傷和落寞。或許,詩人本身就逃不開悲傷落寞吧,誰讓他們那樣細膩而敏感呢?不管他們能在心底修建多么堅固的城堡、多么美麗的花園,塵世的激流涌動還是會一次次地侵蝕他們的寧靜和自在。若非如此,詩人筆下的字句,恐怕也不會那樣讓人迷戀。詩言情,其實人心都是一樣的,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我們生于塵世,定會受盡苦累,才可能洞明世事。正因如此,我們才能對詩人筆下的苦楚與悲寂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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