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踢碎，想來“親人”們該聽到動靜趕過來了。

葉璟望著窗外輕嘆一聲，捏了個響指，金烏殿內凌亂的衣衫和趴在他身上的小釵消失殆盡。

果然，不到半盞茶，葉息便帶著詠夫人和真正的小釵進了寢殿。

“兄長果真孝順！沒想到你真的會狠心傷她，更沒想到身為仙人的星塵師姐，卻連這點小幻術也無法識破。”葉息扶著門框頓了頓，眼神一暗繼續道：“方才看她背影很是傷懷的樣子，只怕她比你以為的還要在意你，否則，一向大大咧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又怎會氣息大亂、方寸亦大亂呢？”

葉璟沉著張臉，手一伸：“解藥拿來。”

葉息聳了聳肩，沖著一旁若有所思的詠夫人笑道：“詠娘親對孤可謂視如己出，孤又怎可忍心向她投毒？”

詠夫人頜首：“璟兒，娘親并未中毒。”

葉璟大驚，翻身下榻質問詠夫人道：“既然娘并未中毒，為何還要棒打鴛鴦強迫兒子傷害自己的心上人？”

詠夫人坦然瞧著葉璟答非所問道：“若娘未記錯，兩年前你曾說星塵就是在你兒時大鬧金烏殿的女仙人吧。”

“是。”

“果真如此，倘若娘不同意你為了這仙家姑娘放棄一生榮華，選擇更為困難的修仙之道，璟兒會否怨怪娘？”

葉璟跪下：“兒子不知求仙問道有何不妥。之前，阿父與您不也十分支持我與息兒上鰲山修仙嗎？怎地現在又……”

詠夫人俯身捧住葉璟的臉，苦口婆心道：“娘從前不懂，獨以為你們兩兄弟少時上那鰲山，只為強身健體學些武藝。你不在的這兩年，只有息兒與小釵伴我身邊。每當娘想你的時候，都是息兒說些你們往日修行之事以解相思。娘從息兒嘴里知曉，那些年你們在鰲山修行之不易。每每談到御劍跌落山崖或是被妖物所困，都讓娘十分驚心害怕。求仙問道固然好，可這天底下又有幾人最后歷經劫難沖破凡塵登上那遙遠的九重天？更何況，你求仙的目的只為了那個星塵！”

葉璟俯首不說話。

詠夫人印掉眼角濕意，繼續道：“別怪娘狠心，只因做娘的心你不明白。如今戰事連連，日子也不太平，娘只希望你與小釵遠離戰事成婚生子，余生榮華富貴平安順遂，實在不愿見你為了登大道而滿身傷痕吃盡苦頭。再說，現下你與星塵看似如膠似漆情意綿綿，若哪天與她拌了嘴，她便如今日一般棄你而去……我的璟兒，娘是天下最了解你的人，似你這般執著的人，娘永不愿見你落個獨自等待的下場。小釵卻不同，即便家世與你不匹配，愛你敬你之心卻讓娘十分感動，有她陪著你，娘才放心。”

小釵已然淚流滿面跪倒地上：“夫人，小釵不敢有一絲一毫非分之想！世子乃空中星月，小釵卻如地底泥，小釵不配！”

“既然知曉配不上，為何在兄長身邊多年揣著這份非分之想卻仍賴著不走？你這丫頭，能不能別昧著良心說話？”葉息冷不丁說道。

小釵愣住，詠夫人愣住，葉璟仍是俯首不吭一聲。

“主君……我……”小釵的臉霎時漲得通紅十分尷尬。

葉息罷手，回頭望著無云的夜空，說道：“無妨，如今戰事為首要，孤不便分身與這些后宮之事，再加之胸口憋悶不適，就先回了。詠娘親與兄長也早些歇息。”

詠夫人頜首，小釵也趕緊向葉息福了福身：“主君慢行。”

待他走后，葉璟抬起了頭，毫不避諱對詠夫人道：“娘的心思兒子理解，只不過求仙問道也并非毫無把握之事。兒子以為，冥冥之中早有仙緣種下，飛升九重天只是時間問題。至于小釵，兒子永不會迎娶她。”

詠夫人撫著胸口，聲音顫抖怒喝：“你定是要與那星塵糾纏到底？”

小釵怯怯瞧了葉璟一眼，把詠夫人扶到椅子邊：“夫人別動氣，世子只是……”

葉璟目光堅定：“葉璟此生只愛星塵一人。”

小釵手一抖，眼淚又涌了上來。

詠夫人自是更為惱怒，指著葉璟道：“方才你也看見了！只用一招美人計便讓她氣得絕塵而去，若哪****與她之間真生出誤會嫌隙，她便腳一跺逃回了天庭，你該如何？癡癡等待直到你死？”

葉璟蹩眉：“娘以己身安危相要挾，至息兒不仁不孝之地，又不顧小釵清白名節，僅僅只為試一試兒子非娶不可的兒媳是否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舍棄兒子？”

“葉璟！你放肆！”詠夫人怒不可揭將身旁矮桌拍得聲響。她無法想象，那個沉穩識大體又溫和和順的兒子怎會變得這般巧言善變，心里更是恨上星塵幾分。

葉璟磕了個頭：“兒子確實不該如此頂撞娘，可兒子也再不愿因為這樣的鬧劇傷害任何人。”

詠夫人捶著胸口：“你這是逼著娘去死！”

轟隆——！無云的天空被閃電劃破，雷聲轟鳴，大雨將至。

葉璟驀然抬頭對上詠夫人一雙怨怪的眼。

小釵站在一邊大氣兒不敢出。

依舊帳暖燈明的金烏殿此刻卻生出透骨涼意。

葉璟又磕了個頭，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兒？”詠夫人問道。

葉璟止步，頓了頓：“去找星塵。”

“你敢！”

道陣已布，御劍術已成，葉璟跳上劍身淡淡道：“天葵大夫還未同娘說吧。星塵與我已有夫妻之實，不僅如此，她腹中還懷著你的孫子。”

說罷，御劍凌空而去。

詠夫人驚愕地久久不語，半晌，才沖著葉璟離開的方向大喊：“葉璟，你這孽障啊！”

“夫人！夫人！來人！快把醫師們叫來！”小釵喊著，驚起金烏殿宮人們一陣手忙腳亂。

待到宮人們將暈厥的詠夫人抬到床榻上安頓好，小釵才察覺自己一身里衣已被汗浸透。

轟隆——！

驚雷之后，豆大雨點夾著寒風砸落人間。

小釵舉著腕子擦掉額前細汗，靜靜望著銅鏡中被雷電映得明暗交織的臉，突生悲涼之感。她苦笑一聲，默默走到院里，雨水順著她發絲滑落，將她心中所剩無幾的妄想冰封。雨勢漸漲，她信手覆上臉頰，竟摸得一手溫熱。

小釵也不知自己在雨中究竟站了多久，直到相熟的宮人舉著蓑衣來喚，她才回神望向來者。

“釵姑娘，這急雨怕是要下一整夜呢！你這么淋著會淋壞身子的，趕緊去換身衣服躲躲雨吧。”

小釵固執搖搖頭，說道：“此刻他也正淋著雨呢，我陪他。”

宮人四顧之下，見并無人淋著，遂疑惑問詢道：“姑娘說誰也在淋雨？”

小釵笑了笑不再說話，只伸出手接住這深秋未算太過徹骨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