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石之間,匝地煙塵,戰(zhàn)旗破敗,馬革裹尸。
慘烈戰(zhàn)事才剛結束不久。
葉璟神情肅穆,提步穿越大半個戰(zhàn)場,輕輕移開堆疊的尸山,扶起那面揉了血色的半破戰(zhàn)旗。他望著尸橫遍野的山谷,一雙手緊握成拳。
“你是……”前方跑來幾個臟的看不清臉的軍爺,他們衣衫被血浸透,顯然都受傷不輕。
軍爺們舉著長槍打量著葉璟:“說!是否陰康氏派來的細作?”
葉璟目光驟然凌厲起來,反問道:“原是東面陰康氏來犯我王圖?”
幾位軍爺從他的話里聽出些立場,將長槍放低了些,卻仍是警覺地防備著:“若不是陰康氏倭寇,未免橫生誤會,還請兄弟報上名諱!”
葉璟抱拳道:“在下葉璟。”
軍爺們呆立住,好半天方有膽兒肥的上前確定。那軍爺打量了葉璟許久,突然棄了兵器跪拜道:“世子沒死!果真是世子啊!世子回來了,這仗可算是望到頭了!”
其他幾位一見這陣仗,紛紛跪下哀嚎起來。
葉璟將他們一一拉起,神色微動:“諸位兄弟無需多禮,葉璟愧對王圖百姓,愧對戰(zhàn)死的袍澤們!”
我將包袱中的干糧酒水分給他們,坐到一邊靜候。眼下情形,葉璟需得盡他世子之責,安撫好這所剩無幾的戰(zhàn)士。而我,無需多話。
勉強填飽肚子,軍爺們七嘴八舌開了口。
原來,這血流成河的焦土之上曾經孕育著繁榮的茂陵鎮(zhèn)。茂陵鎮(zhèn)離王都不足三百里,實屬王圖心臟邊緣。可自打與陰康氏開戰(zhàn)以來,茂陵鎮(zhèn)百姓便舉家搬遷至王都,而那些家底薄的孤寡只得眼睜睜看著故土在殺戮中淪陷。
話語間我們得知,定下這場惡戰(zhàn)的人是新王葉息。
陰康氏近年吞并東荒各部族,成為東部部族之首。雖羽翼未豐尚不能與葉氏相抵,卻因族長陰康睦驍勇好戰(zhàn),強勢操練兵馬,使得東部異軍突起不容小覷。
據聞,陰康氏祖上是狐仙,性情狡詐手段非常。北荒夷族就曾在他們手上栽了跟頭,數十年休養(yǎng)生息不輕易參與戰(zhàn)事。如今,不知那陰康睦是否屢戰(zhàn)屢勝打出些狂傲戰(zhàn)氣,竟敢將戰(zhàn)線伸長,燒到兵強馬壯西面葉氏范圍。
本來,吃過葉氏好幾場敗仗的南荒各族早就對草世王圖虎視眈眈,想趁著陰康睦的頻頻試水發(fā)兵造勢。葉威年見狀,深諳三拳難敵四手,心知勸退南荒無用,便想著私下與陰康睦締結盟約,還將陰康睦的小妹陰康滿滿定給葉璟為世子妃。無奈,葉璟兩年未歸,下落不明。
陰康睦大怒,認為締結秦晉不過是葉威年的緩兵之計。葉璟未歸,王妃之位懸而未決,不僅將陰康氏玩弄鼓掌,還折損了陰康滿滿的名節(jié),故頻發(fā)邊境挑釁事件,對王圖施以壓力。
葉威年見狀,牙一咬當機立斷,保留葉璟世襲,對外宣稱東蜀王葉璟因病薨逝,草草發(fā)喪建了個衣冠冢,將葉息立為世子迎娶陰康滿滿。
后來,岳西崖不滿已為葉氏育有一子的岳玲華被冠莫須之有,褫奪正室妃位,一怒之下撤了駐扎南面六盤水的兵力,使王圖南面防備出現豁口,被南蠻趁火打劫,一下失了兩座城池。
王圖內憂外患,葉威年卻在關鍵時刻遭人暗殺而薨。無奈之下,葉息登了王位選擇大義滅親,親派王權暗衛(wèi)澤翳出山,命歐其長老手刃其老丈人岳西崖,強奪岳家堡兵力,以此殺雞儆猴,警告王圖中蠢蠢欲動的小氏族,內憂方得以暫緩。
再后來,陰康滿滿懷了身孕,就當百姓以為一切平息之際,宮內卻傳出岳玲華毒殺陰康滿滿的消息。陰康滿滿小產之后悲痛萬分,親自修書兄長,稱其小產是為葉氏之陰謀,故意不留存陰康氏骨血所致,矛頭直指葉息。后又在宮中伙同幾名身懷異術的東族婢女將岳玲華未滿一歲的兒子葉巽生生摔死。
葉息痛失一子性情大變,將陰康滿滿扣做人質,無論成敗也定要與陰康氏一決雌雄。
大約這樣,才有了茂陵鎮(zhèn)這第一場戰(zhàn)事。
可這場打仗兩方都吃盡苦頭,王圖勢力雄厚糧草齊備,陰康氏雖驍勇善戰(zhàn)卻也因戰(zhàn)線過長未占上半分便宜。以此算來,各方損兵折將皆為輸局。
聽了軍爺們所說所講,葉璟啞然。
他未曾想過,自己偶然的任性竟然變相給王圖增添如此之多的麻煩與變數,心下頓時更是難安。
他紅著眼眶起身朝著逝去袍澤拜了三拜,歉疚地大聲道:“己身性命不足補償民之萬一!葉璟該死!”
軍爺們更是歷經袍澤戰(zhàn)死、家園遭劫之痛,此情此景也讓這些熱血男兒潸然淚下。
如今,世子歸來,王圖又多出一位以仁義禮孝著稱的領袖。雖回來的晚了,卻也不失為撐起王圖半壁江山的支柱,這無疑讓將士們行下心來士氣大振。
他們紛紛走出營帳,吶喊著:“世子榮歸!為袍澤兄弟報仇!”
“世子榮歸!為袍澤兄弟報仇!”
“世子榮歸!為袍澤兄弟報仇!”
我倚著戰(zhàn)馬遠遠望著站在土包上的葉璟,望著硝煙將他身形勾勒的縹緲如影,望著他白凈的臉頰染上漆黑的煙幕。
我深知,以后的路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