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澡一覺瞇到大中午,我心說壞了壞了,便隨便整了整儀容,匆匆趕去葉璟寢殿伺候。
加茉衣只道葉璟起得早,卻未說他今日要出門見個人。待我徘徊寢殿遲遲不敢進去之時,才有路過的小宮娥好心告知,葉璟用過早膳便去了城中的某個客棧。
我心里有些忐忑,昨夜吐過血的人怎就不知多擔(dān)待些自己的身子,這天寒地凍的還生生往外走,真是令人擔(dān)憂。
直到走近‘內(nèi)有師焉’的客棧,那原本就端著的心緒更加難安。
一推開厚重的門簾,屋內(nèi)熱氣撲面而來。幾個人圍爐而坐大快朵頤,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羊騷味。
掌事的笑瞇瞇上前問詢:“客官,幾位?”
我壓低了聲音,說道:“可有彝人老嫗前來?”
掌事的神秘兮兮地點點頭:“有的有的,幾位貴客皆于二樓最右的聽海樓,小的這便領(lǐng)姑娘上去。”
我抬手?jǐn)r住他:“不必,我能找到。”話畢,轉(zhuǎn)身上了樓梯。
掌事沖著那人高馬大的樓道守衛(wèi)點了點頭,那大漢方讓出條兩人寬的路給我。本在心里抱怨客棧虛張聲勢,卻不料轉(zhuǎn)角一瞥,便被眼前堂皇景象所震驚。
二樓長廊圍屋繞建一見分明,簡直如隱于市井的宮苑,這使我忍不住放緩了腳步逐一欣賞。
雕花秀玉的青雨閣,絲簾曳地的融心澗,以及暗含幽香的寧秀坊皆令人流連稱贊。這看似普通的客棧竟有如此別致的廂房,委實令我咋舌!想來,能夠在此議事的人亦都非富即貴,也難怪請了彪形大漢守衛(wèi)設(shè)防,確實有必要!
須臾,我搓著一雙手,在聽海樓門前來回踱著。不知道該扯個怎樣的理由,才能行云流水的搪塞做為下人越矩的尾隨。
正巧,師焉端著酒菜、扭著屁股從回廊另一邊過來,我頓起激靈快步奔向她。
“師焉姑娘,可否同你商量件事?”我諂媚問詢。
師焉斜睨了我一眼,警覺道:“你是何人?”
我一拍腦門,忘記自己現(xiàn)下是小石頭的模樣身份,她哪里會認(rèn)得。遂腆臉說了些昧良心的話,道:“師焉姑娘大名響當(dāng)當(dāng),即墨有誰不知!奴婢心想著,掌勺大廚總不能做些下人做的活計,所以特來門外候菜的。”
師焉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一轉(zhuǎn),面色緩和了許多,看來方才的話令她很是受用。她粗短的胳膊將置菜的食盤往前一抻,我急急道謝去接。沒成想,她這手一抻堪堪將我推到一邊,趾高氣昂道:“本姑娘名氣自不用你多說!本心雖覺著親自布菜有些失禮,卻也盼著見上里間貴客一面。你這丑丫鬟若是識相,便莫要阻攔!”
說罷,倒真的往前兩步欲要敲門。
我嘟噥道:“見色起意的人多了,你若能過得了加茉衣那一關(guān)才行……”
“你說什么!”師焉兇神惡煞望向我,捏緊的拳頭以示威懾。
“沒、沒!”我連忙罷手。
此時,里間卻傳來加茉衣的聲音:“誰在外面?”
幾乎是下意識,我凝決施與師焉身上,一瞬間將她挪到樓下的大院中,自己接下那盤搖搖欲墜的食盤站到門前。
又擅用了術(shù)法!不過,被雷劈也好過讓葉璟看到師焉受驚!
“大娘是我,我來給世子布菜的。”
加茉衣拉開門不耐煩地瞧著我,問道:“你怎么跟來了?”
我吐了吐舌頭,指著食盤答非所問:“菜要涼了。”
加茉衣板著臉側(cè)了側(cè)身:“進來。”
我邁著小步走進去,隱約聽見“終止、到頭”之類的話。頂著一臉懵然,我繞過屏風(fēng)便見到葉璟正捏著茶杯同一個怪模怪樣的男人說話。
看到我,兩人十分默契的閉了嘴。
我虛眼打量著那男人,見他那皮膚油溜得像個脂粉厚重的娘兒們,抓著瓜子的手亦是肉得鼓囊。即便看著富態(tài),人卻不胖,倘若不笑不動,更像條白乎乎的蠶。
見我一直打量,那男人沖我笑了笑,將黏在唇上的茶葉碎舔進肚里,看得我直泛惡心。
轉(zhuǎn)頭的瞬間卻對上葉璟的眼睛,他依舊是不咸不淡地口吻問道:“你是昨夜伺候的小石頭?”
我收起空盤,對他福了一福:“嗯。”
葉璟沒說話,放下茶杯,轉(zhuǎn)而將手邊那只黛紫藥瓶收進袖袋,又同那陌生男人繼續(xù)聊了起來,再沒看我一眼。
我悻悻站在一旁伺候添茶遞水,聽他們嘮了會兒民生大計,便柔聲提醒他們用飯。
葉璟沒動,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發(fā)怵。倒是那男人起身巡了一圈菜,末了咂嘴搖搖頭,說道:“還是老三樣,當(dāng)真吃不出新滋味兒!也罷,我也得找些吃食祭祭五臟廟了!”遂向葉璟拱手道別,復(fù)又順了一把瓜子方走。
葉璟道了句再會,便舉箸獨自吃了起來,好似與那男人甚是熟稔。
我滿腹的疑竇再是憋不住,給加茉衣遞了個眼色便借尿遁離開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