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死了，袁大江覺得自己怎么這么背，破了財，還死了人......

到了晚上睡覺時常常會做惡夢，有時夢到盛興伸著小手給自己要糖吃，有時夢到自己的爹拿著鞭子趕自己，自己使勁的跑啊、跑啊，鞭子始終沒有落到自己的身上......

在袁圓五歲那年春天，街上傳言說是有些當兵的拿著槍逼死搶光了好幾個附近城里的大戶。還打死了好些人。從此城里大街小巷充滿了緊張氣氛。大街上做買的也不敢大聲的吆喝扯嗓子叫賣了。行路的也都行色匆匆不敢輕易逗留，唯恐那些當兵的從天而降不行來到自己身邊。

但是這樣的不幸還是光臨到了這里。這天早晨，從城外果真來了一隊扛槍當兵的，從來沒見過這陣勢的老百姓們嚇得都紛紛閉戶上鎖。大街上的商鋪也都插上了擋板，掛上歇業的牌子。見城里的百姓躲了藏了的不敢出來迎接招待，一溜當兵領隊的長著絡腮胡子滿臉橫大漢，手里拿盒子槍沖著天上就么放起了炮，放到天上的子彈像雨點一樣落在了當街中，一些膽大的都透著門縫往外瞧，看看這些當兵的到底想干啥。

看著大街上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反應，絡腮胡子大漢站在當街中就罵開了：“都出來迎接！不然老子就不客氣了......”喊了好幾聲，見各個店鋪還是緊閉，這個領頭的生一揮手，就見十幾個當兵的上前拿槍就砸打制金銀的店鋪，嚇的里面的掌柜趕緊給他們開了門。

這一幫人進去后就要吃得，嚇得掌柜的不敢說二話，趕緊叫下人去店鋪后院家里張羅，沒多大功夫就給他們抬了一口大鍋，鍋里做的是面條還有打好了的肉鹵。又用大笸籮抬來了碗筷，這幫人見了吃得就像是餓死鬼一樣，蜂擁而上一會兒的功夫就把一大鍋面條吃光了。有的個小瘦弱的還沒撈著吃。當頭長絡腮胡子沖著掌柜的就罵開了：“老子在前方抗日打仗，到你這連頓飽飯也不讓吃，快去再給老子弄些吃得來。掌柜的嚇的哆哆嗦嗦的說道：“你們來的不及時，家里存的面條都給你們煮了，就是現在去蒸饅頭燒菜也得要個功夫呀......”

“我說你是豬腦子，你就不會去外面給買點回來！”當頭大漢訓示道。

“我......”

見掌柜的有點不愿意，當頭的說道：“算了，不愿意也行，把你家的錢和金銀首飾分弟兄們一些，也勞煩你出去麻煩......”

聽到要自己往外拿金銀首飾和錢，掌柜的不情愿的往外拿了一些，沒想到當頭的一看就火了，拿槍對準掌柜的腦袋殼：“你當老子是要飯的？全拿出來！”

掌柜的沒法，只好叫上伙計把自己家盛錢大瓦罐搬了出來，還有一些金銀首飾，看著這些，當頭的高興了，命令當兵的們抬大上瓦罐拿上金銀首飾就走了。

等這一幫人離開了城，大家伙紛紛來到首飾店鋪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掌柜的和伙計們就把剛才發生的事對著大家伙講了一遍又一遍，聽到了的人都被嚇得幾天不敢上街，到了晚上早早鎖好了自家的大門早早熄燈睡覺。就這樣恐懼還是在折磨著這些住在城里的人們，因為經常會聽到不遠處有放槍聲，有些出城回來的人們還說在路上看到了死人，就趴在誰誰家的莊稼地里之類的話，這更是讓一些大戶人家不敢讓長工們往地里去了。

袁福海看到現在世道不太平，暫時關了店鋪，打發了一些長工伙計們先回家，讓他們等麥子熟了再來幫著忙。也囑咐一家大小不要輕易出門，等世道太平一點在往外走。家里的大門上插板頂實，院里的人們說話也輕聲細語的不敢亮嗓子。

這一天晚上一家人還沒睡覺，滿月在燈下縫制衣服，袁福海坐在太師椅上吸著銅煙嘴，還沒睡覺的盛業和袁圓兩個孩子躺在被窩里精神著說話，就聽門外有下人敲門說二姑奶奶來了，袁福海趕緊披上衣服，滿月也從床上下來踢啦上鞋跟了出來。

“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袁福海看著比自己小兩歲的袁麗娟問道。

“哥，進屋說話。”然后就慌張著進了屋坐在了床上哭了起來：“哥，你說這日子怎么過呀，前天黃河決口把莊稼地房屋都淹了，要不是我和閨女秀芬去趕集了，也的跟著一塊淹死。”

原來袁麗娟的婆家緊挨著黃河，前天和閨女坐船去河對岸趕集，等回來時家里已經淹了，于是就投奔娘家來了。

“妹夫和外甥都......?”袁福海不想說出那個死字。

“都沒了......”袁麗娟傷心地哭著。

“那秀芬呢？”袁福海納悶，怎么沒見秀芬？

“別提了......”見哥哥提起了自己的姑娘秀芬，袁麗娟更是使勁嚎啕大哭了起來：“我那苦命的兒呀.......”

“怎么了？你倒是說清楚？你都急死我了！”見袁麗娟不細說，袁福海急切的問道。

“走到半路上碰到了一伙當兵的......把閨女給糟蹋了......”袁麗娟說完就昏過去了......

滿月趕緊的又是給她掐人中，又是撓手心腳心的折騰，不一會袁麗娟又清醒過來了：“我怎么也拉不住她，就跳井了......”

袁麗娟傷心欲絕的哭喊聲在半夜里聽起來凄慘、滲人.....

滿月抹擦著眼淚安慰著大姑子，知道她哭累了躺下了才和衣躺下。

但是袁福海一夜也沒睡，就穿衣下床坐在太師椅上一聲不吭的吸著煙，滿月和兩個孩子也在袁麗娟的時斷時續的哭聲中折騰的沒有睡意。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看著兩個剛睡踏實的孩子，滿月還是狠心的把他們叫醒穿戴整齊，叫下人給二姑奶奶做好了早點讓她和連個孩子們一塊吃，然后就和袁福海出了家門。

兩人首先到店鋪和作坊里看看，然后再到城外的莊稼地里看看。太陽都日上三桿了，大街上不再像以往那么熱鬧，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賣小吃和蔬菜的攤位，好多店鋪都關了張。兩人從作坊的后門進的店鋪，看到屋子里的家具由于好幾天不開門做生意都落了一層的灰，作坊里好多做了半拉子的家具撂著一地，看著這些滿月掉下了眼淚：“好好的世道不讓過，這是造的什么孽呀......”

“走吧，去莊稼地里瞅瞅。”袁福海拉著滿月的手說道。

等兩個人到了莊稼地里一看，確實如他們所說，小麥此時正是拔高竄節的時候，隱約可以看到好像是有死人趴在那......

等袁福海和滿月從外面回來時，自己的屋里院里站了好多人，有大姑袁麗萍一家，袁大江一家，還有袁寶一家也來了。還有各家帶來的老媽子使喚丫頭們。看著大家的表情，想必是都知道了袁麗娟閨女的遭遇。袁福海沒有說什么，只是叫滿月吩咐下人給大家準備午飯，酒菜。

吃過午飯后，孩子們還是天真的嬉笑打斗著，在大人訓示的嘴臉下依然我行我素，袁麗萍的男人坐不住了：“福海，你倒是說句話呀，你給大家伙解釋解釋這世道咱還能過嗎？”

“能不能過得都得過.....”袁福海表情有些淡然的說道。

“聽說日本人都打過了山海關了，他們還有心思禍害咱自個人！”袁寶男人也生氣的說道。

這時的女人們都插不上嘴說不上話，反正就是知道這世道女人遭罪要比男人大，尤其是誰家要是有個漂亮的閨女更是得整天提心吊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