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0章 世界大革命(6)

中國則是例外。在那里,某些共產黨領袖(但非全部)開始采用游擊戰術——時間發生在1927年,蔣介石領導的國民黨翻臉放棄國共合作發動清黨之后。加以共產黨在各地城市(如1927年,廣州)策劃的暴動紛紛失敗,不得不走上游擊之路。毛澤東就是主張這個新戰略的主要人物——最終他也因此成為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毛澤東從事了15年以上的革命后,認清了一樁事實:中國大部分地區,都在國民黨政府有效統治之外。毛澤東還非常推崇描寫中國綠林的古典小說《水滸傳》,從中他又體會到一個事實:自古以來,游擊戰就是中國社會沖突中使用的傳統手段。1917年間,青年毛澤東就曾叫追隨他的學生效法梁山好漢精神。1927年,毛澤東在江西山區建立了他的第一個獨立游擊隊根據地。凡是受過古典教育熏陶的中國人,都可以看出這兩者之間的神似(Schram,1996,pp.43~44)。

可是中國革命者的策略,不論何等英明,拿到國內交通比較進步現代政府也慣于統治全國地區(不管多么遙遠及困難)的國家里面,卻完全行不通了。事實上,后來的發展證明,甚至在中國本地,短時間內游擊策略也無法成功地開展。國民政府發動數次猛烈的攻擊,終于在1934年,迫使共產黨放棄了他們在華中各省建立的蘇維埃根據地,開始其傳奇的兩萬五千里長征,撤退到人煙稀少相對偏遠的西北邊區。

自從1920年,巴西起義軍首領諸如普雷斯特等人,在落后的叢林地區倒向共產黨之后,沒有任何重要的左翼組織再采取游擊路線。唯一的例外是由尼加拉瓜(Nicaragua)桑地諾將軍(César Augusto Sandino)領導的與支援該國政府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所發生的戰斗(1927~1933)。50年后在尼加拉瓜又爆發了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Sandinista Front of National Liberation)的革命。[令人不解的是,共產國際卻以走游擊路線的姿態,描繪巴西一位革命人士藍皮歐(Lampio)。藍氏出身綠林,是巴西連環故事書中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而毛澤東本人,一直到古巴革命之后,才成為革命運動的指路明星。

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卻為游擊革命帶來了直接且普遍的推動力:希特勒德國及其盟邦的部隊,占領了包括蘇聯部分領土在內的歐洲的大部,各國自有組織地下抗敵運動的需要。希特勒轉對蘇聯發動攻勢之后,各種共產黨運動紛紛動員地下抵抗活動,尤以武裝抵抗為最,聲勢日益浩大。德軍最后的潰敗,各地抵抗組織有其不同程度的貢獻(見第五章)。大戰結束,歐洲各處的占領軍政權或法西斯政權,一一冰消瓦解。一些在戰時武裝活動特別出色的國家,此時便由共產黨領導的社會革命者取得了政權,或至少曾試圖取得政權(計有南斯拉夫、阿爾巴尼亞,以及先有英方后有美方軍事干涉的希臘等國)。一時之間,甚至連意大利亞平寧山脈(Apennines)以北地區,也有落入共產黨政權手中的可能(雖然時間可能不長)——可是左翼革命人士并沒有動手,其中原因至今仍有爭議。至于1945年以后在東亞及東南亞地區成立的共產黨政權(中國、朝鮮,以及法屬印度支那),事實上也應看作戰時抵抗運動的延續。因為即使在中國,也要到了1937年日軍發動全國侵華戰爭之后,毛澤東率領的紅軍才開始重新發展勢力,邁向奪權之路。世界社會革命的第二波,源出于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如當年第一波出于第一次世界大戰一般——雖然在實際上,兩者有著極大的差別。這一回,革命奪權之路,始于發動戰爭,而非對它的厭惡。

至于革命新政權的性質及政策,將在別處予以討論(見第五章及第十三章)。在本章里,我們關心的焦點在于革命的過程。20世紀中期發生的革命,往往是長期作戰后獲得勝利的果實;這迥異于1789年法國大革命,跟俄國十月革命的過程也有差別,甚至與中國封建王朝、墨西哥的波菲里奧政權[Porfirian,編注:系指迪亞斯(Díaz)獨裁政權,1876~1880年及1884~1911年]慢動作式的解體(見《帝國的年代》第十二章)也完全不同。其間的差異,可以分為兩點。第一,誰發起革命,誰勝誰負,誰取得政權,一目了然,毫不含糊——這一點跟成功的軍事政變相同。短促20世紀的革命發動者,都是與蘇聯勝利之師有聯系的政治團體,單靠地下抵抗力量,當然不能打敗德日意三國的軍隊——甚至在中國也不例外。(至于西方各勝利國,自是強烈反共的政權。)革命之后,也沒有任何政治權力中斷或真空。相反地,軸心勢力敗亡之后,各地強大的抵抗力量中未曾立即取得政權的,只有兩種情況。一是西方盟國維持強大勢力的地區(如朝鮮南部、越南),一是內部反軸心力量分裂的國家,如中國,1945年大戰結束,中國共產黨重振聲勢,與當年共同抗日如今卻日益腐敗衰頹的國民黨政府對抗,一旁則是冷眼旁觀的蘇聯。

第二,游擊奪權須出城下鄉,離開社會主義工人運動傳統勢力所在的都市及工業中心,轉入內地農村地區。更精確地說,游擊戰最理想的地點,就是在樹叢中、深山上、森林里,并進占遠離人煙、杳無人跡的邊遠地區。用毛澤東的話來說,攻占城市,必先以農村包圍城市。從歐洲抵抗運動的觀點來看,要在都市起事(如1944年夏的巴黎暴動,以及1945年春的米蘭暴動),還得等戰爭結束,至少也得等到自己這一地區的戰事停止后才有可能。1944年華沙事件,就是都市起義時機未成熟的寫照,不少起義者的彈夾里,通共只有一發子彈,一時聲勢雖然浩大,最后仍歸徒然。簡單地說,對大多數的人口而言,甚至在革命國家里,由游擊到革命之路既遠又長。這條路往往意味著長時間的等待,什么事也不能做,直到變革由他處而來。在抵抗運動里,真正能發揮效果的斗士,以及他們所能動員的一切組織及力量,無疑只是極少數。

即便在他們掌握的地區,游擊組織也必須有群眾作后盾方可發揮作用。何況在長期沖突對抗當中,游擊力量需從當地大批地招兵買馬添補幫手。因此,(比如在中國)原本由工人與知識分子組成的黨派,慢慢擴充為由農民出身的士兵組成的部隊。但這支由出身于農民的士兵組成的部隊與群眾之間的關系并不完全是簡單的魚水關系。在典型的游擊區,任何被窮追爛打的非法組織,只要行為收斂一點(照當地的標準而言),鄉里人都會予以同情,并且支持他們去對抗入侵的外國部隊或政府派來的任何人員。但鄉下的地方派系根深蒂固,贏得其中一方的友誼,往往意味著馬上得罪另外一方。1927~1928年間,中國共產黨曾在農村地區建立蘇維埃政權,卻想不通其中道理。他們意外地發現,將某個村子蘇維埃化之后,固然可以借著宗族鄉親的好處,一個帶一個,建立起一系列的紅色根據地。可是相對地,同時卻也陷入這些村莊恩怨宿仇的渾水之中——紅色根據地的對頭,也依樣畫葫蘆建起類似的白色恐怖區。共產黨人曾說:“有時候,本來應該是階級斗爭,卻反而搖身一變,竟成了東村斗西村。”(Rte.China,1973,pp.45~46)高明的游擊革命人士,往往會對付這種詭譎莫測的情況。可是正如南斯拉夫作家暨共產黨要人德熱拉斯(Milovan Djilas)回憶南斯拉夫游擊戰時所說,解放一事,極其復雜,絕非只是被壓迫人民一致起來對抗外來征服者那般簡單。

主站蜘蛛池模板: 子洲县| 东丽区| 教育| 正定县| 郓城县| 西丰县| 广河县| 仙桃市| 雅安市| 阿荣旗| 将乐县| 南漳县| 汉寿县| 辽源市| 荃湾区| 项城市| 万荣县| 东城区| 太仓市| 湄潭县| 洛隆县| 科尔| 益阳市| 德化县| 治多县| 嘉峪关市| 双牌县| 德庆县| 垦利县| 合阳县| 莱西市| 施秉县| 西乌珠穆沁旗| 邓州市| 庆云县| 英超| 红安县| 肥乡县| 德令哈市| 葫芦岛市| 益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