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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習慣回路習慣是如何運作的?(1)

某段記憶比另一段更重要?

1993年秋,一個人走進了圣迭戈加州大學的一間實驗室。這是一次安排好的會面,這次會面將顛覆我們對習慣的認識。這個人年紀比較大,身高6英尺[1],穿著領尖有藍色紐扣的襯衫。隨便哪個50歲階段的高中聚會,與會者都會羨慕他那一頭濃密的白發。關節炎讓他在實驗室的過道上顯得有些蹣跚,他牽著妻子的手,慢慢地走著,好像對下一步會怎樣毫無信心。

大約在一年前,這位后來在醫學文獻中廣為人知的尤金·保利,正待在普萊亞岱瑞的家中,準備著晚餐,這時他的妻子告訴他,他們的兒子邁克爾要來了。

尤金問道:“誰是邁克爾?”

他的妻子貝弗利說:“你的孩子啊,你知道的,就是我們養大的那個。”

尤金茫然地看著她,問:“那是誰?”

第二天,尤金開始嘔吐,腹部的絞痛讓他滿地打滾。不到24小時,他的脫水情況已經非常嚴重,嚇壞了的貝弗利帶著他去了急癥室。尤金的體溫開始上升,達到了40.6攝氏度。他渾身大汗,醫院的床單上留下了他的大片汗漬。他變得神志不清,還有些暴躁,護士在給他的手臂進行靜脈注射的時候,他朝著護士大吼大叫,推推搡搡。在鎮靜劑發揮作用之后,醫生在他后背的兩塊脊柱之間插入一根長長的針,抽取了腦脊髓液。

醫生在抽取腦脊髓液的時候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大腦和脊椎神經周圍的液體是保護人體免受感染和傷害的。如果人健康的話,液體澄清而且流動很快,會在針的周圍形成順滑的移動感。而尤金脊椎里的液體樣本渾濁,并且很黏稠,好像里面混雜了特別小的沙礫。在化驗結果出來時,尤金的醫生弄清楚了他的病情:他得了病毒性腦炎,這種病是由一種無害的,會引發唇皰疹以及皮膚輕微感染的病毒造成的。不過,這種病毒極少會進入大腦,而一旦進入腦,在入侵腦組織后,會對我們的思想、夢境,還有某些人認為的靈魂寄居的地方造成災難性的傷害。

尤金的醫生告訴貝弗利,他們沒辦法修復已經造成的損傷,但是大劑量的抗病毒藥物也許可以阻止病毒擴散。尤金昏迷了10天,瀕臨死亡。隨著藥物漸漸起效,他的燒退了,病毒也消失了。他最終醒來時,十分虛弱,整個人精神恍惚,也沒法好好吃東西。他的語言能力受到了影響,有時候還上氣不接下氣,好像突然忘了怎么呼吸,但是他還活著。最終,尤金恢復了一些,醫生給他作了一系列測試。醫生驚訝地發現尤金的身體,包括他的神經系統,基本上都安然無恙。他的四肢可以動,對噪音和光也有反應。不過在作過頭部掃描之后,醫生發現他大腦的中心區附近有陰影,這不由得讓人擔心。病毒已經摧毀了顱骨和脊椎交匯處一塊橢圓形的腦組織。醫生警告貝弗利說:“他也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如果他不再是你以前的丈夫,你得作好準備。”尤金被推進了醫院的另一頭。不到一周,他的吞咽功能恢復了。又過了一周,他的語言能力恢復正常,說要吃果凍和鹽,看電視時會換臺,抱怨說肥皂劇太無聊。5周后,他被送到了康復中心,這時他已經能在走廊里散步,而且不管護士想不想聽,一個勁兒地建議說周末應該怎么過。

一位醫生告訴貝弗利:“我從沒見過有人能康復成這樣,我不想讓您抱太大的希望,但這太令人驚訝了。”不過貝弗利還是很擔心,在康復中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次得病改變了她的丈夫。比如,每個星期尤金都搞不清日子;不管醫生和護士們自我介紹了多少次,他依然記不得他們的名字。有一天,醫生離開了房間,尤金莫名其妙地問貝弗利:“你干嗎老問我這些問題?”等他出院回家,事情就變得更怪異了。尤金似乎記不起自己的朋友們。在交談時,他沒法接上話。有時候在早晨,他會起床,走進廚房給自己煎培根雞蛋,然后回到被窩,打開收音機。40分鐘后,他會把同樣的事情再做一遍:起床,煎培根雞蛋,回到被窩,玩收音機。然后再重復。

貝弗利嚇壞了,她去找了專家咨詢。其中一位專家是圣迭戈加州大學專門研究記憶喪失的研究人員。在一個陽光明媚的秋日,貝弗利和尤金走進了加州大學里一座沒有任何特征的建筑,他們拉著手慢慢地走過走廊。進去之后,研究人員讓他們來到一間小的測試間。尤金開始和一位使用電腦的年輕女士攀談。

尤金對著這位女士使用的電腦比畫著說:“當電子工程師這么多年,我一直都對這些東西感到驚奇,我小的時候,這東西還擱好幾個6英尺高的架子里,有整個房間那么大。”女士繼續敲著鍵盤,尤金笑著說:“這太不可思議了,所有這些蝕刻的電路,還有那些二極管、三極管,我工作那會兒,這東西需要好幾個6英尺高的架子撐著。”這時一位科學家走進了房間,然后作了自我介紹,他讓尤金自報年齡。

尤金回答道:“我看看,50歲或60歲吧。”其實他71歲了。

科學家開始在電腦上打字。尤金指著電腦,笑著說:“這真了不起,你知道,我當電子工程師的時候,這東西得用好幾個6英尺的架子撐起來呢!”

這名科學家名叫拉里·斯奎爾,52歲,在過去30年里,他一直在研究記憶神經解剖學。他的專長是研究大腦的記憶方式,而他與尤金的合作很快將向他自己和其他成百上千的研究人員打開一個新世界,如今他們已經重塑了我們對習慣運作機理的理解。斯奎爾的研究將讓我們看到,即便有些人記不住自己的年齡或者幾乎什么都記不住,但身上依然會出現看上去復雜得不可思議的各種習慣,你會意識到所有人每天都在依賴相似的神經過程生活。他和其他人的研究,有助于揭示影響眾多選擇的潛意識背后的機理。從表面上看,這些選擇都是理性思考的產物,但實際上是我們大部分人幾乎沒有注意到或不能理解的欲望在發揮著影響。

斯奎爾與尤金會面時,斯奎爾已經花了幾周時間研究他的大腦掃描圖。掃描圖顯示尤金顱骨內幾乎所有受到損傷的地方,都集中在腦中央5厘米大小的區域。病毒幾乎完全摧毀了他的內側顳葉,這部分由白色的腦細胞組成,科學家懷疑它管理著人類的所有認知活動,比如回憶過去以及對某些情緒的控制。這部分完全被破壞并沒有讓斯奎爾大吃一驚,他知道病毒性腦炎具有幾乎外科手術般精準的組織侵蝕能力,而且整個過程毫不留情。讓斯奎爾驚訝的是,這些掃描圖看起來太熟悉了。

30年前,斯奎爾在麻省理工學院攻讀博士,他與一個研究小組共同研究一位被稱為“H.M.”的人,這是醫學史上最著名的病人之一。這位病人真名叫作亨利·莫萊森,科學家為了保護他的隱私,在他去世前,一直都對外界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亨利·莫萊森在7歲那年被自行車撞倒,頭部受傷。很快,他出現了癲癇的癥狀,開始不時暈厥。到16歲的時候,他第一次癲癇大發作,整個大腦都受到了影響。不久,他開始時常失去知覺,有時一天能達到10次。

到27歲的時候,亨利·莫萊森感到絕望了。抗驚厥藥物沒有效果。他是個聰明人,但是保不住自己的工作,還和父母住在一起。亨利·莫萊森渴望過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他試圖找一位能在自己身上進行治療實驗,又不怕醫療事故的醫生幫助自己。研究表明,他大腦被稱為海馬體的這部分可能與癲癇發作有關。后來醫生建議給莫萊森做開顱手術,抬高他大腦的前部,然后用一根小管子吸出顱內的海馬體以及周圍的組織,莫萊森同意了。

手術是1953年做的,莫萊森痊愈后,他的癲癇發作頻率降低了。不過,與此同時,他的大腦顯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莫萊森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母親來自愛爾蘭,他能記得1929年的股市崩盤以及諾曼底登陸的有關新聞報道。但手術之前那10年的所有記憶、經歷還有磨難都被消除了。醫生用撲克牌和數字表測試他的記憶,結果發現莫萊森對新信息的記憶時長不超過20秒。

從手術到2008年去世,莫萊森見過的每個人,聽過的每首歌,去過的每個房間,都成了完全新鮮的經歷。他的大腦在時間上被凍結。每天他都對別人拿個黑色的長方形塑料塊對著電視機就能換臺感到大惑不解。他一遍又一遍地將自己介紹給醫生和護士,每天重復幾十遍。

斯奎爾跟我說:“我喜歡研究亨利·莫萊森,因為記憶似乎是非常實際、讓人激動的研究大腦的方式。我在俄亥俄州長大,我能記得一年級的時候,老師給大家發蠟筆,我將所有顏色混在一起,想看看能不能弄出黑色。我為什么會有這段記憶,卻記不得老師的模樣?為什么我的大腦會認為某段記憶比另一段記憶更重要?”

當斯奎爾拿到尤金的大腦掃描圖時,他驚奇地發現這些圖和亨利·莫萊森的掃描圖太像了。兩個人的大腦中間都有一個核桃大小的空穴,尤金的記憶和亨利·莫萊森的一樣,都被移除了。

斯奎爾開始給尤金作檢查,不過在他眼里,這位病人和亨利·莫萊森有著很大的不同。雖然幾乎所有人只要和亨利·莫萊森見面幾分鐘就知道不對勁,但尤金卻能夠將對話進行下去,而且做的事情不會讓粗心的觀察者意識到有什么問題。

亨利·莫萊森手術的效果不太理想,讓他下半生一直住在醫院里。而尤金則和妻子住在家中。莫萊森基本上沒法真正和人對話。相比之下,尤金有一種奇妙的能力,幾乎可以將任何對話都轉到自己能聊很久的話題上,比如聊聊人造衛星,他以前為航天公司當過技術員;還有天氣,這也是個可以聊很久的話題。

斯奎爾開始測試,先問了尤金年輕時候的事情。尤金介紹了他在加州中部的家鄉小鎮,說了他在商船上的經歷,還談到了他年輕時去澳大利亞旅行的事。他能記得1960年之前生活中發生的大部分事情。當斯奎爾問他近幾十年的事情時,尤金禮貌地轉換了話題,說他不太能回憶起最近的事。

斯奎爾作了幾項智力測驗,發現作為一個記不起過去30年生活的成年男性,尤金的智力依然不錯。而且,尤金身上依然還有他在年輕時候養成的各種習慣,所以當斯奎爾給他一杯水,或者為他說出細節更豐富的答案而表揚他時,尤金會表示感謝,同樣也報以恭維。每次有人進房間時,尤金都會介紹自己,然后寒暄一番。

但當斯奎爾要尤金記住一串數字,或者描述實驗室門外的走廊時,這位病人記住的新信息都是一分鐘之內的。有人給尤金看他孫輩的照片,他完全認不出他們。斯奎爾問他是否知道自己病了,尤金說他完全不記得自己生病的事,也不記得住院的事。實際上,尤金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健忘癥。他自己的心象(mental image)里根本沒有失憶這部分內容,而且因為他不記得自己身上的損傷,所以覺得一切正常。

在與尤金會面的幾個月后,斯奎爾做了些實驗,測試了尤金的記憶極限。那時,尤金和貝弗利已經從普萊亞岱瑞搬到了圣迭戈,住得離他們的女兒近了些,而斯奎爾則經常去他們家給尤金作測驗。有一天,斯奎爾要尤金畫一幅他房子的素描。尤金連標出廚房或臥室位置的基本示意圖都畫不出來。斯奎爾問:“早上起床的時候,你是怎么離開房間的?”尤金說:“你知道的,我真的不曉得。”

斯奎爾在筆記本電腦上作記錄,在這位科學家打字時,尤金的注意力轉移了,他掃視了房間,然后站了起來,走到了過道,打開了衛生間的門。幾分鐘后,尤金沖了廁所,洗了手,然后在褲子上擦了擦手,走回到客廳,又坐在斯奎爾邊上的椅子上。他耐心地等待斯奎爾問下一個問題。

當時,沒有人奇怪為什么一個畫不出自己家地圖的人可以迅速找到衛生間。但這個問題最終引出了一連串的發現,形成了我們對習慣的力量的理解。這有助于點燃一場如今有成百上千的研究人員投身其中進行鉆研的科學革命,這是我們第一次了解影響我們生活的所有習慣。

尤金坐在桌子邊,看著斯奎爾的筆記本電腦,對它比畫著說道:“這太神奇了,你知道,我以前當電子工程師時,這東西需要好幾個6英尺高的架子撐著。”

在搬進新房子的頭幾周過后,貝弗利試著每天帶尤金出去走走。醫生告訴她說讓尤金鍛煉鍛煉很重要,而且如果尤金在房子里待得太久的話,貝弗利會被逼得發瘋的,因為他老是在無限循環中問同樣的問題。所以每天早晨和下午,她都帶尤金在街區走一圈,總是一起,也總是走同一條路。

醫生們提醒貝弗利,她需要一直觀察尤金。他們說如果尤金迷路了,他就永遠找不到回家的路。不過有一天早上,貝弗利還在穿衣服,尤金就從前門溜了出去。他喜歡挨個房間游蕩,所以貝弗利過了好一陣才發現丈夫不見了。她頓時慌了神,跑到街上仔細尋找,結果看不到他。貝弗利到鄰居家,用力地敲窗戶。因為小區里的房子看起來差不多,也許尤金糊涂了,進了鄰居家。她跑到門口猛按門鈴直到有人應門,結果也沒找到尤金。她又跑回到街上,一邊奔跑,一邊在街區里大聲喊著尤金的名字,急得哭了起來。要是尤金走上機動車道該怎么辦?他應該怎么告訴別人自己住在何處?貝弗利在外面尋找了15分鐘,把四處找了個遍,最后她跑回家準備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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