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12月21日于倫敦
親愛的兒子:
從今天給我送來的最后一批信件中,我看到了你8日寫來的信。你對教皇制信奉者的愚昧與迷信感到十分驚訝,并對他們的小禮拜堂里發生的荒謬故事感到可笑,你的這種感覺倒在我的料想之中。可你要記住,人們對事物都有各自的看法和觀點,只要他們抱著一顆真誠之心去看待事情,無論他們的看法與觀點出現多么明顯的錯誤,他們都應該得到人們的諒解與同情,而不應該得到懲罰或嘲笑。在理解方面存在盲點的人們,與雙眼什么都看不到的盲人一樣,需要得到他人的諒解與同情。無論正常人在理解方面誤入歧途,還是盲人迷了路,我們都不應該嘲弄他們,也不應認為他們需要為此感到羞愧。如果我們能夠通過辯論及勸說讓他們走上正確的道路,那么我們的仁愛之心就要求我們努力做到這一點。與此同時,我們的仁愛之心還要求我們絕對不要懲罰他,絕對不要對他的不幸落井下石。
每一個人都在尋求真理,但只有上帝知道誰找到了真理。因此,迫害別人是不公正的,就像嘲笑那些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是荒唐可笑的一樣。要知道,他們的意見也是依據自己的理智得出的。真正應該感到羞愧萬分的,是故意說謊話或故意弄虛作假的人,而不是真心實意地相信了謊言的人。我的確認為,沒有什么比說謊更罪大惡極、更惡劣卑鄙、更荒謬可笑。它要么是惡意的產物,要么是懦弱或空虛的產物。人們需要牢記,故意說謊者最終總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是由于:謊言畢竟不是真理,它遲早總會被人們識破。如果我為了給某一個人的命運或品格造成不良影響而惡意說謊,那么我的確可能在一段時間內傷害了他。然而,最終我本人肯定是最大的受害者,這是因為一旦我的謊言被人識破(它遲早肯定會被人識破),我立刻會落到聲名狼藉的可恥下場,而我說對方的那些壞話,也會被人們視為惡語中傷而唾棄。如果我為了給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借口,以求自己免遭危險或恥辱而去撒謊,或者故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其實它和撒謊沒有什么兩樣),那么我會立刻感覺到自己內心的不安與為人的虛偽,這樣做的結果只會增加而非避免危險或恥辱。更可怕的是,我這樣做等于主動向人表明我是一個最卑鄙下賤的人,而且我肯定他人總會這樣看待我。不安只會給人招致危險,而不會幫助人們避開危險。如果有人不幸誤入歧途,那么他首先得坦然承認這一點,并敢于承擔由于自己的錯誤行為而造成的不良后果,這才是進行補救、并得到他人原諒的惟一途徑。為了避開眼前的危險或不便而說些模棱兩可的話,逃避責任或相互推諉,都是一些非常不可取的做法,無論誰采取了這種做法,他都會遭到人們的唾棄。還有另外一種謊言,它本身并沒有冒犯他人,但它實際上卻很荒唐可笑。制造這種謊言的人,最后不但無法達到他預想的目的,而且肯定會被人們識破。這種謊言主要是謊話連篇的敘述和歷史記載,其中的彌天大謊都要服務于給其作者帶來無限榮耀的目的。這類敘述與記載中的主人公大都被描繪為完美無缺的英雄人物;他總能從無人可以逃脫的危險中從容逃脫;無論別人聽到了什么或讀到了什么,他都能夠獨具慧眼,并把對方反駁得體無完膚;其他送快信的人兩天騎馬跑的路程,也沒有他一天騎馬跑的路程遠。但用不了多長時間,他的連篇謊話就會被人們識破,而且他立刻會淪為大家蔑視與嘲笑的對象。
請你牢記,只要你生活在世間,只有顛覆不破的真理才可帶你走上人生坦途,并讓你的良心或名譽不會遭受任何損害。堅持真理,不說謊話,不僅是你應當履行的義務,也應是你的追求所在。你總能在生活中觀察到這樣的例子:最愚蠢的人,往往都是最愛說謊的人。就拿身處要職的我來說,我總是根據每個人對事物的理解程度,去判斷他言行的真實性。
我估計當你讀到這封信時,你已經身在萊比錫。我期望并要求你注意到自身還存在哪些缺陷,而且努力去彌補這些缺陷。記住,我到夏天的時候要去看你,并將詳細地檢查你的情況。你有能力避免或改正的那些缺點,必須及早避免或改正。如果我到時還在你身上發現了它們,我永遠都不會把它們忘掉,而且絕對不會原諒你。
你可得記住了,我在萊比錫那兒除了安排了哈特先生之外,還安排了好多其他人,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那么多雙眼睛的注視。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