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和那些按摩女郎沒有了男客人,自然也沒有了占工資大半的提成可拿,她幾次建議金凱將浴城改成夜總會或者酒吧之類,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每天都在賠錢。但金凱卻一點也不著急,不住地轉著手上的鋼球,說:“不急,等到兇手正法了,會給我們帶來商機的!”
林玲還要再問,金凱卻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轉身離去。然而不久,又一件同樣的兇殺發生在了“凱撒”的女浴池,沉浸在女浴池里的赫然是具男尸,被人砍了兩刀,一道在臉上,一刀在胸口,死相很是難看。尸體的身份竟出人意料,是三混子!
這一下媒體炸開了鍋,警方更是一團亂麻,有人猜測是對面的“皇家”為了爭奪市場份額對“凱撒”下了套子,也有人認為三混子的死是女尸的姐妹在報仇,林玲和張翠蘭成為重點懷疑對象。
雷警官將林玲和張翠蘭隔離審訊了一遍,從她們口中除了套出對三混子的恨,對死去的胡招娣的愛,再無別的,兇手難道另有其人?
一場暴風雪席卷了武漢,“凱撒”和“皇家”都是客戶銳減。金凱放了那些按摩女三天假,林玲和張翠蘭難得有逛街的時間,兩人撐著碎花傘,“吱嘎”踏著雪向市中心而去。
她們經過“東花公園”時,聽到一陣孩子的嬉笑聲,幾個小孩正打著雪仗。林玲看著那些小孩幸福的笑臉,記憶的閘門瞬間開啟,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孩子時,和張翠蘭、胡招娣一起玩雪球的往事,忽然間鼻子一酸,一滴淚水滑了下來。
張翠蘭忽而拿肘子撞了一下她的腰,顫聲說:“林姐,你看那個雪人后面!”林玲向雪人臃腫的身后看過去,這一看她渾身的汗毛立時倒豎,雪人后,一個人正勾頭抽著煙,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橫生在半邊臉上,猙獰可怖,不是三混子是誰?
一陣冷風揚起,雪片亂飛,那“人”忽而轉過臉來,掐滅手中的蘇煙,對她們齜牙咧嘴地一笑,嘴中那只大金牙閃著冷冷的光芒。
林玲倒抽一口冷氣,說:“快走,遇上鬼了……”兩人拔腿就跑,也不顧傘被風雪吹折了。
那“人”看著她們的背影遠去了,從身上摸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我現在已經替你殺了兩個人,你的另一半款子該打到我卡上了吧!現在我被那兩個小姐發現了,我要斬草除根了!”
那邊一個陰冷的聲音道:“你今晚就下手,我接應你,殺完那個姓張的,我就給你最后那一半錢!”
“為什么要留下那個姓林的?”“你問得太多了!”那邊按斷了手機。
當晚,風雪聲如狼嚎一般,盤旋在武漢上空。“凱撒大浴城”二樓,林玲服侍一個老客戶后,就去找張翠蘭。張翠蘭在她之前就給一個客戶做腳底按摩,現在還沒有出來。
她連敲了三下門,里面毫無動靜,門卻反鎖了。她心生疑竇,忙從管理員老張那里借來鑰匙,打開了房門。
一股血腥氣刺入鼻端,張翠蘭躺倒在一張軟墊沙發上,脖子上赫然插著一把水果刀!
“啊!”林玲尖叫一聲,沖了進去。包廂的窗戶大開著,下面是一串凌亂的腳印和木梯子的印子。很顯然,兇手殺了人,又從木梯下去了,并且搬走了木梯。
警方第一時間趕到了,“凱撒大浴城”接連發生三起命案,上面很是重視,給雷警官發下話來,務必在一個月內破案。雷警官從林玲口中問到了一個線索,他們在“東花花園”看到了三混子的“鬼魂”。他當然不似這些農村來的女孩一樣相信什么鬼魂,懷疑三混子還活著,那個死在女浴池的只是個替身。他忙召集警力,四處搜尋三混子的蹤影。
“凱撒”徹底玩兒完了,接下來幾天來的客戶加上來一個巴掌數得完,天天都在燒錢。金凱遂暫時關了浴城,然而林玲卻從他臉上看不到一絲失望,他似乎在籌劃什么詭秘的事端,神神叨叨的,接手機都是去衛生間。
這一天下午,金凱忽而將林玲叫到身邊,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去市中心購置幾套嫵媚的女仆裝,準備在重新開張時用。林玲雖一臉困惑,但還是去了。
傍晚時分,林玲背著一大包衣服,踏著晚霜往回趕。走過“東花花園”,到了一個小巷子時,她忽而感到身后有什么人跟著,忙頓住了腳,身后依舊有腳步聲在響,那聲音在寂寥的巷子里被放大了很多遍,一腳一腳仿佛踏在她的心坎上。
她忙一回頭,這一回頭她頓時花容失色,黑暗中一個瘦高的人影已經逼了上來,那人頭上雖兜著風衣兜,但林玲還是認出了他。
“你……三混子……原來你沒死……”她看了看深邃的黑巷,心知跑不了了,顫抖著手,摸向包里的手機,按了一個設置好的號碼快捷鍵。
“嘿,嘿嘿,嘿嘿嘿。”三混子陰笑著,手上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心口,“如果不是受人之托,我三混子也不會殺你們三個尤物,至少先奸后殺!嘎嘎!”
“誰,誰要殺我們……”林玲口中問著,腦海中卻浮現出前任老板黃永根那張兇神惡煞般的臉。
“看在你服侍了老子的情分上,老子讓你死得瞑目,要我殺你的就是你原來的老板!”三混子說完,匕首就向她的右胸口刺去。
“砰!”巷子的圍墻上忽而傳來一聲槍響,林玲渾身戰栗地看上去,一個黑影在夜色下一閃,便不見了。
一陣警笛聲刺破了小巷的天空,兩輛警車飛速行了過來。車上下來了雷警官,他對猶自陷在恐怖中的林玲晃了晃手機,說:“你給我打了手機,他的話我已經錄了音!兇手終于正法了!我原來以為‘皇家’的老板不會這么愚蠢,把自己置于最值得懷疑的境地,看來我把事情想得復雜了。”他說話間眼角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圍墻上面。
次日,“皇家大浴場”的老板黃永根雇兇殺人,使競爭對手“凱撒大浴城”陷入破產境地的消息登上了報紙的頭版頭條。警方代言人在媒體發布會上放出話來,認定殺死三混子的就是為了滅口的黃永根。
也在當天,“凱撒大浴城”的老板金凱低價收購了“皇家大浴場”,“皇家”在鞭炮聲中重新開業;而那個被死尸陰影籠罩的浴場也被金凱改造成了酒吧和棋牌室。
林玲看著燈影下忙來忙去,一臉得意之色的老板,想起他此前的種種胸有成竹的樣子,心弦一顫,忽而覺得自己就像個傀儡一樣,這個感覺瞬間彌漫她的全身,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金老板的秘密
第二天傍晚時分,林玲趁著金凱離開“皇家”的時辰,以肚子不舒服為由,偷偷換上一身男裝,過了馬路,向對面的“凱撒”而去。凱撒的一樓已經在裝潢,燈光昏暗。林玲趁人不注意,上了二樓,二樓18、19號包廂是打通的,一直都是老板金凱的寢室。林玲見走廊上沒人,便上前輕輕敲了一回門,見里面沒有回音,便從身上摸出一把鑰匙,捅進了鎖孔。
金凱的寢室裝潢真叫奢侈,一張巨大的水床橫在一派金碧輝煌中,床上堆著真絲棉被,墻壁上掛著的裸體畫都是金邊相框。忽地,她的目光在一張床頭照上頓了一下,那張照片是黑白的,顯然年代有些久遠了,照片上有三個人,一個一臉大胡子,一個紅臉中年人,一個白臉少年,三人肩并肩摟在一起,似乎很親密的樣子。
林玲忽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差點叫出聲來,那個紅臉正是自己的前任老板黃永根,而那個白臉正是自己現在的老板金凱!原來他們是認識的!
林玲仔細盯著那個大胡子看,心里“咯噔”一下,眼中的血絲都在顫抖。她似乎在報紙上見過這個人,好像是和幾個同伙挖了個地洞直抵了銀行下面,偷竊了大量的現金和金條,他被捉后,在監獄中被人悄然割了喉。警方懷疑是他的同伙為防止他泄露秘密,潛入監獄將他殺了。
然而十年過去了,大胡子的同伙卻銷聲匿跡,那筆財寶也似乎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難道黃永根和金凱都是大胡子的同伙?她看著黃永根和金凱,眼中忽而閃出一道仇恨的光芒。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響。她眼皮連跳了幾下,忙把手伸向了水床上的枕頭下,她的手摸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卻是一把左輪手槍。槍口沾著些火藥灰,似乎已經射出過子彈。
門把手轉動開來,跟著,一個人走了進來,正是金凱。他一眼看到了床邊握槍站著的林玲,眼中掠過一絲驚詫,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林玲,你怎么會在這里?這槍別亂動,是真的!”“我當然知道是真的!”林玲將黑洞洞的槍口對向了他,忽而笑了,那笑聲竟是那樣的苦澀,“我終于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你和黃永根,就是十年前和九叔合伙盜竊銀行巨款的大盜!”
金凱的臉皮劇烈地顫動起來,似乎被人識破了心底深處最忌諱的秘密,冷冷道:“你好像知道得很多!”
林玲重重吞咽下一口唾液,說:“當然,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我還知道那晚開槍殺死三混子的是你!三混子當時把匕首抵在我的右胸口,而不是左胸口,根本就沒有想要我死!你是想通過他的話,讓我誤導警方,認為幕后兇手就是黃永根!一切都是你設下的局,黃永根不過是個替死鬼!你千方百計,先是殺了九叔,現在又將黃永根送上了死刑的路上,就是想獨吞那筆巨款是不是?你開浴場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賺錢,而是為了洗錢!我很想知道,你憑什么覺得黃永根會愿意吃這個啞巴虧,不把你供出來?”
金凱嘿嘿冷笑起來,說:“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如果他供出我,他的老婆孩子都必須死!你現在明白了吧?”他的話音未落,右手猛地一抬,一枚匕首霍霍直飛向林玲的咽喉處。
“當——”水床下幾乎在同一時間飛出了一把水果刀,和匕首在林玲的咽喉前兩寸處相撞。
水床大幅度地搖撼起來,從下面爬出來一個人,手上握著的槍也對向了金凱,正是雷警官。
“金凱,你低估了黃永根,他在那個假的三混子死了之后,就向局子自首了,因為他受不了良心的折磨。他早已看出你設的局對他而言是個死局,他自首后,供出了贓款的窩藏點,唯一的要求便是讓警方保護他的妻兒。”雷警官略帶嘲弄地看著一臉絕望的金凱,“三混子是你在開業前一個月就安置到‘皇家’去騷擾那些女按摩女郎的吧?可惜,他騷擾錯了人!”
林玲冷冷地接口道:“你千算萬算,沒算到我就是九叔唯一的鄉下私生女吧?為了給父親報仇,我才故意引起仇人黃永根的注意,入了他的賊窩,我等了好幾年才等來了你!虧得你的詭計,暴露了你的身份,我終于可以將你們一網打盡,為父親報仇了!”她抬了抬槍口,就要扣動扳機。
雷警官厲聲喝道:“林玲,不要!這樣你也要坐牢的!”
林玲搖了搖頭,說:“雷警官,謝謝你幫我尋到了殺父的兇手。但我若不能親手殺他,便對不起死去的兩位好姐妹,更對不起九泉之下的父親!我現在已無生念,我的身子已經臟了,我不配再在這世上活!”她的話音未落,便扣動了扳機。
金凱左胸中彈,他捂著傷口緩緩倒下,依舊是一臉的不甘。林玲對著照片上那個大胡子,一時間淚流滿面。良久,林玲單薄的身影從那片煙塵浮沉的施工地走了出來,跟雷警官一道,往警局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