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日光燈管發出吱吱的交流電聲，蘋果路小學五年三班的教室里安靜極了，上自習者寥寥無幾，米多西正在補語文老師布置的日記。米多西語文挺好，卻最頭痛寫日記，可老師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除了布置各種各樣的課外習題，還要求每周至少寫五篇日記。米多西現在頭都大了，還沒想好寫什么呢！他抬頭掃視了一遍教室，目光停留在黑板上粉筆痕跡依稀的漫畫頭像上，那是下午幾個調皮的男生給他畫的漫畫像：腦袋大大的，頭發短短的，眼鏡亮亮的，身子瘦瘦的，笑容傻傻的。你別說，還真像呢！米多西傻笑了幾聲，似乎有些得意洋洋，畢竟好多班干部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呢——把頭像畫在黑板上供全班同學“瞻仰”，跟影視明星差不多啦。

“老米，又在發呆啦？”馬威卡進教室拿東西，瞥見米多西正旁若無人地傻笑，便走過來跟他打趣。

“不許看。”米多西反應迅速，捂住空無一字的日記本，愣了愣才問，“哎，老馬，你怎么不上晚自習？”

“上什么晚自習呀？學生禮堂有文藝演出呢，響鼓樂隊也在，你不去看看？”馬威卡從桌肚里掏出一副望遠鏡，“呵呵，我就是來拿這個的。閃了！”

“什么？響鼓樂隊？”米多西皺起眉頭，傻傻地想了一下，哦，明白了，那不是聞名全校的女生管弦樂隊嗎？

他的儲存記錄沒錯，響鼓樂隊由五、六年級挑選的八個成員組成，清一色全是女生，這令廣大男生頓生好感，總是千方百計打聽響鼓樂隊什么時候演出。米多西見過她們的海報，畫面上最耀眼的主唱米媛媛，左手戴著雪白的手套拿著話筒，身后是七個手持各種樂器的英姿颯爽的女孩。據說她們還經常被邀請到校外演出呢，H市電視臺那個“今晚誰最秀”欄目曾多次邀請她們去做嘉賓，所以呀，響鼓樂隊早就聞名校內外了。米多西當然不愿錯過有響鼓樂隊的演出。

學生禮堂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米多西踩了無數人的腳，敲了無數人的后腦勺，但沒有一個人愿意讓開一點縫隙，米多西雖然身手敏捷，但小禮堂里三層外三層到處都是人，他就算是根火柴桿也擠不到前面去。

演出熱鬧地進行著，米多西被擋在外面，馬威卡有望遠鏡，但這會兒也找不到他人了。米多西一副并不著急的樣子，他在人群之外10米遠的地方踮著腳，兩手貼耳，做順風耳狀——他在“聽”文藝演出呢！旁邊不少與他共患難的男生除了詛咒當初把禮堂設計得跟小鳥籠似的那幫家伙之外，似乎也無計可施了。

這些男生正尋思著要不要來個輕功草上飛，踩著前面那些家伙的頭頂沖進去時，忽然聽見禮堂里傳出一聲巨響，緊接著，尖叫聲、呼救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壞了，出事了！米多西腦子里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被洶涌的人流推著往后退，里面的人潮水般涌了出來……

當晚，110警車、120救護車忙碌地在蘋果路小學進進出出，舞臺坍塌事故共造成17名同學不同程度掛彩，其中3人骨折。原來事故發生時，五年（2）班30名同學的大合唱節目正在進行，腳下的地板突然坍塌，隨后舞臺后面懸掛幕布、橫幅的鐵架子砸了下來，同學們瞬間被鐵管、木板、幕布等物掩埋。觀看演出的同學以為發生了爆炸，一時間四處逃竄，然后又發生踩踏事故，其中5人被踩傷。

這次事故引起學校和上級部門的高度重視，市長連夜把教育局長叫去訓話，然后教育局長把校長叫去訓話，接著校長又把老師們叫去訓話……第二天，學校配合警方成立事故調查小組，禮堂被暫時封閉，警方刑事技術人員開始對舞臺區域實行嚴格的技術勘查，當晚所有觀看演出的同學都在老師的陪同下去接受警方調查，頓時緊張的氣氛籠罩了蘋果路小學。

第二天放學后，米多西又來到禮堂外，這里已經被警方封閉了，到處都拉著警戒線，禁止有人再出入。昨晚米多西在搶救傷員時到過現場，當時舞臺中央靠后位置塌了一大塊地板，露出下面黑洞洞的水泥地面，周圍的地板全部凹陷下去，合唱團的學生們就跟疊羅漢似的躺成一堆，米多西費了好大勁兒才拉出幾個扶上救護車。好好的地板，怎么會坍塌呢？正想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馬威卡和歐木棋，后面還跟著一個漂亮的女生——學生會文藝部長蘇瑩。

“老米，我們‘課外偵探組’得幫幫蘇瑩。”馬威卡湊過來說，“這次全市小學生文藝調演預備演出是他們學生會組織的，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她只好找咱們幫忙了。”

“你們快幫幫我吧。我都快急死了。要是弄不清真相，我們可就成冤大頭了。”蘇瑩無奈地皺著眉頭。

“我們還是先去找你表姐吧。”歐木棋提議。

“好吧，跟我來。”米多西帶他們向現場走去。

“還真讓你們看出來了。經初步勘查，這不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是人為制造的危害公共安全案件。”勘查完現場的刑偵分局第九探組組長麥潔嚴肅地說，“既然來了，你們就先說說。事發當晚，也就是昨天晚上，你們都看到、聽到了什么？”

問完這句話，麥潔期待地盯著米多西。作為米多西的表姐，她希望具備偵探素質并善于觀察事物的米多西能給她一些有益啟示，以便早日揭開真相。

遺憾的是，米多西無辜地回望著麥潔：“表姐，當時我被擋在門外，只看到黑壓壓的后腦勺，聽見亂糟糟的喧鬧聲，最后一聲巨響，大家像炸了窩的馬蜂亂飛亂竄，其他什么都沒看見。”

“我在后臺為演員們服務。我記得五年（2）班的大合唱是第五個出場的，但臨近上場時間，他們一個男生不見了，老師同學們一通好找，結果還是沒找到，于是趕緊讓后面的節目先上，當時原本排第九個節目的響鼓樂隊補上了這個空缺。后來這個男生又來了，他們被安排在第九個節目上，但登臺沒多久舞臺就坍塌了。”蘇瑩回憶說。

“你是說大合唱和響鼓樂隊互換了位置？”米多西望著她思忖，“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兇手是沖著響鼓樂隊來的？因為第九個節目本來應該是她們的，而兇手并不知道節目實際上變成了大合唱，依然按照計劃實施了破壞行動，結果合唱團集體成了受害者。”

“有道理，不過還缺乏證據。”歐木棋點頭。

“我們技術人員正在勘查現場，等待結論吧。”麥潔說。

“這次演出是你們學生會組織的，能接觸到舞臺設施的只有你們了，會不會……”米多西看看蘇瑩。

“米多西說得也有些道理，學生會負責這次演出的還有誰？”麥潔問。

“主要是穆蘭負責，她是學生會主席。她可不會做這么缺德的事兒，我了解她，穆蘭絕對是個好人。”蘇瑩說。

“你們去調查一下穆蘭和合唱團成員，還有響鼓樂隊八個女生之間有沒有什么矛盾。或許，她是個很好的突破口。”麥潔交待任務。

“課外偵探組”和蘇瑩跑了一下午，問了老師同學無數，還去學生科查了穆蘭的學籍檔案，居然有個令人吃驚的發現。原來穆蘭和響鼓樂隊主唱米媛媛本是一對好朋友，后來不知怎么鬧起了矛盾，相互不再來往。穆蘭一直反對響鼓樂隊在校演出，但下個月市里將舉行小學生文藝調演，學校為了交差，不顧穆蘭反對，指定響鼓樂隊參加，并同意她們隨時可以在禮堂進行彩排。沒想到這次預備演出居然出事了。

“這么說來，穆蘭有可能公報私仇，在舞臺下面做了手腳，讓響鼓樂隊上場時地板塌陷，引發事故。”馬威卡拍拍腦袋說。

“凈胡說！穆蘭有那么傻嗎？她作為學生會主席，又負責這次演出，出了事兒她是要負全責的，除非她不想干了。”歐木棋立即反駁。

“有時候，人為了達到目的是會不擇手段的。”馬威卡嘆口氣。

他們趕到設在學校會議室的調查組臨時辦公室，向麥潔匯報了調查情況。“現場勘查有什么結論？”米多西說完急不可捺地問道。

“根據我們勘查，舞臺地板以前因漏雨腐蝕和白蟻噬咬，被拆掉維修過，下面用螺絲加固了34根鋼管。事發后我們發現位于坍塌位置下面的兩根鋼管不見了。”麥潔說。

“不見了？什么意思？”歐木棋吃驚地望著她。

“取下這些鋼管其實很簡單，用一只扳手花點力氣10分鐘就可以做到。取走鋼管后，如果壓力不是很大，那塊地板還能支撐，但如果重量較大，就會因無法承重而坍塌。大合唱時同學較多，重量猛增，所以導致了悲劇發生。”

“也就是說，兇手并不是沖著響鼓樂隊去的，這樣就可以排除穆蘭的嫌疑了。”米多西說。

“難道是針對大合唱的嗎？”歐木棋問。

“也不是，你看，因為坍塌是地板無法承重造成的，之前的節目人數都比較少，只有大合唱有30人，所以無論合唱團是第幾個節目出場，只要他們出場肯定會發生坍塌。由此可以看出，兇手的目的是制造混亂，而非針對某個節目或某個人。”米多西分析說。

“那兇手究竟是誰？”馬威卡不明白。

響鼓樂隊的八位女生被請到調查組臨時辦公室。她們嘰嘰喳喳交頭接耳，不明白干嗎把她們一起叫來，因為之前的詢問都是每個人單獨進行的。

“大家好，我們‘課外偵探組’是負責偵辦這次舞臺坍塌事故的警方的臨時助理……”馬威卡先做了一番開場白。

“馬威卡，你說話能不能不啰嗦呀！”

“就是，找我們來聽你唐僧念經嗎？”

“有什么事兒快點說。”

漂亮的女生們不耐煩了，個個橫眉冷對。馬威卡陪著笑臉：“別急啊，案子就快水落石出了。今天請你們來，就是為了從你們中間找出真兇。”

“什么？你說兇手在我們中間？”女孩子們目瞪口呆。

“沒錯。她就坐在你們中間。”米多西微微一笑，接過去繼續說道，“當我們排除了學生會主席穆蘭的嫌疑后，真正的作案人便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米多西，你說話可要有證據的！”

“是啊，不許信口雌黃。”

“放心，證據確鑿。”米多西戴著白手套，捏著一枚鑰匙問，“你們認識這把鑰匙嗎？”

“那不是學生禮堂的大門鑰匙嗎？”鼓手楊佳脫口而出。

“沒錯，這把鑰匙在幾年前禮堂剛落成時還有3把，由于前任主席丟失了1把，現在只剩下了2把，分別掌握在少先大隊輔導員左老師和學生會主席穆蘭手里。而我們知道，穆蘭和你們樂隊的主唱米媛媛有矛盾，所以即使是進禮堂排練，米媛媛也不會找穆蘭要鑰匙，而是找左老師。就在演出的當天上午，你們還進行了最后一次彩排。沒錯吧？那一次，你們沒找到左老師，所以……”

“所以是我從穆蘭那里拿走的鑰匙。”大提琴手周莉說，“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鑰匙是你拿的，按說上午彩排完你就應該還給穆蘭，為什么直到晚上演出前你才還給穆蘭？”米多西問。

“哦，那天我們排練很晚了，結束后匆匆吃了午飯，我就去上課了，所以直到晚上才給她。”周莉說，“這沒什么大不了吧？”

“其實，那次長達四個小時的排練，是你們當中有人故意那么做的。目的是拖延時間，讓你沒有機會結束后馬上還鑰匙。當天下午布置舞臺，穆蘭是從左老師那里拿的鑰匙。也就是說，當天的兩把鑰匙，只有你、穆蘭使用過，對嗎？”

“是的。這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事后我們檢查了這兩把鑰匙，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我們知道，一般人拿鑰匙開門會用拇指壓住鑰匙柄左側，食指彎曲壓住鑰匙柄右側，這樣夾住鑰匙插進鎖孔，扭動……于是在鑰匙柄左側會留下一個清晰完整的拇指指紋。”米多西用手上的鑰匙做了個示范動作，“但如果這個人是個左撇子，他拿鑰匙開門會出現什么結果呢？”

“拇指指紋在鑰匙柄右側！”周莉眼前一亮。

“沒錯，你和左老師都不是左撇子，但我們卻發現了有左撇子近期使用過的痕跡。”米多西說，“這兩把鑰匙中的一把曾被一個左撇子使用過，而且這個左撇子就是兇手！”

“哦，你們只要排查一下我們中間誰是左撇子，就知道真兇了。”周莉恍然大悟。

“荒唐！僅憑鑰匙被左撇子用過，就指認那個人是兇手，未免太草率了吧？”米媛媛冷冷地望著米多西，“沒錯，我也是左撇子，那又怎么樣呢？”

“很抱歉，如果你是左撇子，只能說明你就是兇手。”米多西忽然展開一張響鼓樂隊的海報，上面的米媛媛左手戴白手套拿著話筒，正在深情演唱。

趁著大家瞠目結舌的功夫，他轉向歐木棋繼續說：“歐木棋，是你的一句話提醒了我，你說穆蘭不會是嫌疑人，‘除非她不想干了’。根據‘尋找犯罪的受益者’這一原則，有受益者，必定有受害者。那么本案的受害者是誰呢？”

“這還用問？當然是那些摔傷的同學了。他們有的還在醫院呢。”歐木棋說。

“不，我們疏漏了這起案件的另外一個受害者。”米多西搖頭，“那就是作為學會生主席的穆蘭。發生事故她要承擔責任，必須引咎辭職。穆蘭辭職，誰是受益者呢？”

在大家的疑惑中，米多西把目光投向米媛媛。

“是你，米媛媛！因為你與穆蘭有矛盾，為了報復穆蘭，你便對舞臺做了手腳。”米多西語出驚人。

“胡說！明明是合唱團演出時出了事故，你為什么糾纏著我不放？”米媛媛一臉怒氣。

“說來原因很簡單，一開始是‘意外事故’，后來便是你自作聰明。還記得合唱團里那個拉肚子的男生嗎？他的意外失蹤導致了他們的節目無法按計劃上場，那么后面的節目必須先補上。當時是你提出響鼓樂隊先上的，大家在為你們的高尚風格鼓掌時，卻沒有想到，其實是你害怕合唱團節目排在最后可能會因為找不到那個男生而被取消。那樣的話，你的計劃就徹底破產了。所以你必須爭取將合唱團的節目‘提前’，也就是原本屬于你們的第九個節目的時間。你的自作聰明導致我們懷疑兇手是沖著你們去的，這就把我們的目光引向你們，深入調查發現了你與穆蘭的矛盾關系……”

“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干的。我不甘心什么事兒都落在穆蘭后面，我嫉妒她，我要報復她！半個月前的一天，我們在電視臺參加節目，我聽說錄制現場發生過舞臺塌陷事故，負責那場晚會的副臺長還被處分了。我立即想到，如果我們的演出也來這么一下子，那穆蘭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事發當天我故意說左老師不在，讓周莉去找穆蘭拿鑰匙，彩排后我偷了周莉的鑰匙。趁著大家吃午飯的時間，我溜回禮堂，戴上準備好的手套，用板子擰松了鋼管上的螺絲，取下兩根鋼管后，我將它們放在周莉的大提琴盒里帶出禮堂，扔了出去……我以為這樣一來，即使留下蛛絲馬跡，也會指向周莉和穆蘭，而不會找到我。沒想到，我又習慣地用左手開門了。”米媛媛說完懊惱地看著米多西。

“其實，做任何事兒，膽大心細都是很重要的。比如，我們根本就無法從一枚普通的鑰匙上找到什么左撇子近期使用的痕跡，這只是一種心理戰術罷了。”米多西說罷將鑰匙放進口袋，同情地望著這個漂亮女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