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命定的劫數(2)
- 禍心
- 沉峻
- 3996字
- 2015-06-02 14:41:49
陸彥回說:“原本要查這件事還挺麻煩的,畢竟是突然冒出來的一群人,對方又蒙住了你的臉,沒有任何線索。”
“你怎么查到的?”
“其實沒有查到,而是我想到了個主意,讓人用一個新的號碼給肖錦玲發了一條短信,上面寫道:再給我打一筆錢作為封口費,不然我告發你。”
我的眼睛亮了亮,問:“她怎么說的?”
“她當然是一開口就暴露了,直接打電話過來,一開口就是‘你們怎么能這么過分?我明明已經付過錢了,做買賣也要講究信用的。’我隨后掛了電話,她大概還在忐忑不安。”
“竟然真的是她。”
“你就別管了,我自有主張。”
夏天來得快走得也快,天冷了下來。那天,我跟陸彥回吃完晚飯在院子里散步,看到種的花都謝了許多,多少覺得有些敗景。我隨口說了一句:“這個季節應該是山野的小菊花開得最好的時候。我外婆住在鄉下,到了這個時候,滿山都是野菊花,美得不真實。”
“你外婆過世沒有?”
“沒有。”我搖搖頭,“她已經八十多歲了,也不知道身體怎么樣了。自從我媽去世后,我只去過鄉下一兩次,跟你結婚之后更是一次都沒有去過。”
陸彥回蹲下來,把一片枯黃的葉子撿起來丟進了垃圾箱,問我:“你外婆對你怎么樣?”
“她對我們極好的。我小時候去鄉下玩,外婆總是給我做一桌子菜,還炒板栗給我吃。我趴在桌上寫作業,她就剝栗子給我,剝一個往我嘴里一塞,那種味道我總是忘不了。”
“你想她嗎?”
我側過臉看看陸彥回:“想啊,我常夢到她,夢到栗子樹,夢到野菊花,可是我很久沒有回去了。”
“你怎么總是做夢?”陸彥回有些好笑地看著我,又問道,“我看你夢到過好多人,那夢到過我沒有?”
“沒有。”我沒好氣地說。他不屑地“切”了一聲,似乎不是很滿意我的回答。
周六的時候,一大早我就被身邊的人弄醒,我看看外面的天色才蒙蒙亮,就問他:“這么早叫我起來做什么?你自己睡不著還打擾人家的美夢!”
“不是,我有個主意。你不是想去鄉下看你外婆嗎?我們今天去怎么樣?順便去住一天。我有一個朋友在那里開了一個農家樂,一直讓我去玩,我們晚上就住在他那里。”
聽了這話,我猛地坐起來:“你陪我去看外婆?真的嗎?”
“假的。所以你還是接著睡吧。”
我被這人氣得不輕,什么時候說點兒好聽話就像是要了他的命,不過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心情也好了起來,不跟他計較。
入了秋有入秋的好處,一路上涼風習習,不用開空調,把車窗搖下來就覺得空氣宜人。路上的景致也好,我們從高速走,兩邊樹葉落在地上,一片金黃。
院子里用硬籬笆圍成了一個不算門的門,推開它走進去,就看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著一個人,正是我外婆。我快步走近她,她抬頭看著我,眼睛明明是睜著的,卻混沌得沒有焦距。她聲音不大地對著我問:“是誰來了?”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外婆,是我,我是桑桑呀。”
她一聽到是我的聲音,身體慢慢地定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對我說:“桑桑,是我家桑桑來看我了嗎?”
我看著她說:“您怎么看不見了?您的眼睛怎么了?”
她說:“人老了,不打緊。你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我還結婚了,我丈夫也來了。”
“真的嗎?你結婚了?他在哪里?”
外婆聽了我這話,想要伸出手來摸摸他。陸彥回走近讓她摸自己的臉。外婆慢慢笑了起來,雖然臉對著陸彥回,開口卻是問我:“桑桑,他對你好不好?”
我趕緊說:“他很好,讓我住大房子,給我買好看的衣服,還帶我來看望您。”
陸彥回看了我一眼,低頭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放開陸彥回的臉,又摸索著抓住我的手,對我說,“桑桑,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你媽在天上也能寬心了。”
這時候,有人從里屋走出來,正是我那位舅媽,看到我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敷衍地笑了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何桑啊,怎么突然到這里來了?”
這話本來就不中聽,再加上她的語氣有些刻薄,我也懶得客氣,直接跟她說:“我來是為了看看外婆,為什么外婆的眼睛看不見了?”
“瞧你說的,你外婆八十多歲的人了,我又不是虐待她,瞎了就瞎了唄,吃喝又不少她的。”
“眼睛出了問題怎么不治療?什么叫瞎了就瞎了?”
“喲,何桑啊,治療你以為是花幾塊錢買盒藥吃了就能好的?做手術不要花大錢啊,這錢不用你掏你當然會說現成的話了。”
“你有錢翻修房子,沒錢給外婆治病?”我聽她這話真是氣到了。我外公原來是搞收藏的,臨去世的時候留下了不少古董,很值錢的,我舅舅都給賣了,換了一大筆錢,怎么算都夠手術費了。
“你表哥不結婚啊?不娶老婆啊?我當然要以他的大事為先了。你外婆那么大歲數了,瞎了又不是死了。”
“你!”我被她氣得說不出來話。陸彥回拉住我,往前一步對舅媽說:“以后再遇到外婆身體方面的事情,就來找我和何桑,不要再耽誤了。”
“你是誰?”我舅媽看了他一眼,對我說,“何桑,你男朋友啊?說話口氣不小啊。”
“這是我的名片,遇到麻煩隨時打給我,也可以去公司找我。是不是跟你說大話,到時候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啊?”她接過名片一看,“喲,地產公司的總經理啊,何桑,你男朋友這么有錢啊?”
“我不是她男朋友,我和何桑結婚了,我們是夫妻關系。”
“都結婚了啊。”舅媽隨即把名片收起來,才對我們說,“哎呀,這樣的事情怎么不早說啊,桑桑嫁得這么好啊,真是好福氣啊。今天難得到咱們鄉下來一趟,舅媽給你做頓好吃的吧,留下來吃個午飯再走。”
“不了。”我開口道,“我們還有別的事,我就是來看看外婆。舅媽,你照顧好外婆就好,有麻煩隨時打給我們。”
“真的不留下來吃飯了啊?”
“不了。”我又轉頭對外婆說,“我以后再來看您,您照顧好自己,哪里不舒服要及時說,讓舅舅和舅媽知道,不要瞞著不肯說,知道嗎?”
她點點頭,我才跟陸彥回走了。
從外婆家走后,我們去了他朋友的農家樂。也許是因為周末,所以生意挺好的,廚房里只雇了一個廚子,連他朋友一起都忙得腳不沾地。我和陸彥回友情助陣,當起了廚子。農家菜算是最好做的,樣子和味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鮮,菜都是客人自己從后面的地里摘的。我不太會做飯,反倒是陸彥回,系上圍裙一副大廚的樣子,我就在一邊給他打下手。
沾了客人的光,我竟然生平第一次嘗到了這位大少爺的廚藝,原本以為他是打腫臉充胖子跟我說大話,沒想到隨便的一小盤木耳炒雞蛋就讓我吃光了一碗米飯。他看著我空了的飯碗說:“何桑,你還真會拍我馬屁,竟然用這樣的辦法讓我有成就感,我是不是該夸你會做人?”
我頭也不抬地繼續主攻邊上的芹菜里脊,對他朋友說:“麻煩再給我盛一碗米飯。”美味當前,面子都是小事。
這真是極其愜意的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曬著太陽睡了一覺,陸彥回和他朋友去后面的河里釣魚和小蝦。
想到明天就要回去了,我竟然有些不舍。洗完澡,我和陸彥回坐在后院的臺階上看星星。如今,城市里的夜空已經難見這樣明亮的星光了,也只有在煙火氣息淡薄的鄉村,才得以一睹芳容。
他點了一根煙。這人很沒有紳士風度,抽煙之前從來不會多問我一句能不能抽。煙霧在他的唇邊緩緩散開,像是吞吐的仙氣。
他伸手摟住了我,我靠著他的肩膀。因剛洗過澡,他的身上都是清香,卻又夾雜著我們身邊草木固有的味道,讓人仿佛受了蠱惑一般。
這個時候,我腦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話:危險的男人不是那種一眼就讓人忘不了的,而是慢慢融入你生活的,深入你骨髓的,等有一天你想戒掉他,卻已經無能為力。
這句話在我腦子里出現得太過突然,以至于我一下子有些后怕,忽然伸手推開了他。他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才察覺到自己的反常,只好隨口瞎謅:“剛才覺得有蟲子在我身上爬,現在應該飛走了。”
我忍不住抬眼仔細地看了看陸彥回,他很耐看,而且是越看越移不開眼睛的那種。
我覺得自己很喜歡看他抽煙的樣子,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可是總覺得他做起來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好像有很多次,我都會看著拿著煙的陸彥回發呆。
時間長了,連我自己都沒有發覺已經入了神。他終于繃不住笑了起來,有些促狹地看著我說:“何桑,你完了,你盯著我看了不下一分鐘。”
“哪有?”我狡辯,坐直了身體想要裝傻。他滅了煙問我:“今天開不開心?”
“開心。我很久沒有出來走一走了,覺得空氣都是新鮮的。”
“那以后我們可以常來,再走遠一些也可以,只要你心里快活就行。”
他這話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最后終于忍不住把這些日子的疑惑說了出來:“陸彥回,你怎么了?以前你巴不得我每天痛不欲生,最近怎么對我這么好?別怪我這人想法太犯賤,可是真的,你這么對我,我心里總有些忐忑不安,似乎哪里不對勁兒的樣子。”
他往后一仰,躺在地上對我說:“沒什么原因,累了,覺得之前的日子沒意思,一天到晚吵架,過得都不開心,忽然厭倦了那樣的生活罷了。”
我學著他的樣子躺下來看星空璀璨,只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我沒有回過神來,他一下子把我橫腰抱起來,大步往屋里走。我“啊”了一聲,低聲罵他:“干嗎啊你,晚上又沒有喝酒,怎么就突然發瘋了?”
路上有人盯著我們看,我猛地有些害羞,依舊悶悶地說:“這下好了,丟死人了,這么大個人被你這么抱著走,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笑話我呢。”
“讓他們笑話去。”陸彥回滿不在乎地說。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作為一個女人的快樂。如果說之前的那些都是抵觸排斥的,這一次的心境卻截然不同。陸彥回也是溫柔的,他這人壞脾氣慣了,偶爾的溫柔就像沙漠里的綠洲一樣,讓人覺得來之不易。我是什么心態呢?大概就是一個行走在沙漠里的人看到綠洲,因為難得,所以就暫且放縱一次,一次就好。
窗戶沒有關上,輕薄的簾子在微風里拂動,有風從窗子吹進來,可是我們沒有感覺到冷。身體是熱的,熱得發燙,我吻他的嘴唇,他的下巴,這深吻讓我們更加靠近彼此。
樹影在簾子上影影綽綽,我透過頭頂的燈光在他的眼里看到我自己,我自己的影子,我變成了一個迷醉而慵懶的女人,因為這個男人。
后來,我無數次想起我們的關系,我思忖著自己何時愛上了陸彥回,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也許更早一些,但當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的時候,就知道,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個男人。
這一場命定的劫數,果然還是躲不過。
就像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明明可以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細枝末節,可是一恍惚,它又成了記憶里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