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李新為1988年版《胡華文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寫的序言。
李新
李新,時任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員。
胡華同志的逝世,是中國教育界和史學界尤其是高等教育界和黨史學界的巨大損失。他逝世的時候,我不在北京,未能參加對他的悼念活動,深以為憾。現在趁他的文集出版之際,寫幾句話在前面,略表我和他相處近40年的深厚友誼,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對他逝世的無限哀思。
提起胡華同志,人們很自然地就會想起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和中共黨史,因為他是這門學科的奠基人之一,為這門學科作出了重大的貢獻。20世紀30年代,在延安的干部學校中,大都開設“中國問題”或“中國革命問題”的課程,最著名的教授是何干之、李凡夫等同志。胡華同志從陜北公學畢業后留校任教,講的也是這門課。1940年,毛澤東同志的《新民主主義論》發表后,“中國革命問題”這門課就專門講授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理論了。1948年華北大學成立,立即把“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作為最主要的課程。當時的政治教員李又華、宋濤、何戊雙、王波鳴、郭曉棠和胡華等同志,都講這門課。由于華北大學的學生大部分來自國民黨統治區,他們對中國革命的歷史了解很少,因此講授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的時候,常常要結合著歷史來講,才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后來歷史部分越講越多,便把這門課程改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理論和歷史”。北平解放后,華北大學搬進了城。胡華同志被派到各單位講這門課,大受歡迎,于是他把長期教學中積累起來的歷史資料編寫成《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送經有關領導同志審閱修改后正式出版。這本書雖然只是一本小冊子,但一時風行全國,影響很大。從此,“新民主主義革命史”就成了一門專門的學科,成為最重要的政治理論課程之一。1952年以后,“新民主主義革命史”這門課逐漸轉化為“中共黨史”,中國人民大學的中共黨史系就是為了適應這種情況而創辦起來的。何干之和胡華同志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和中共黨史的著名教授,并先后擔任了中國人民大學中共黨史系的主任。他們兩人不但善于教學,而且長于著述。他們為新民主主義革命史和中共黨史編寫了許多教材、講義和各種教學參考資料,其中正式出版的講義實際上成了全國通用的教科書。他們還為全國培養了大批的教員,使這門課程得以在全國各高等院校以及其他學校普遍開設。
我是1948年到華北大學才認識胡華同志的。我當時擔任華北大學一部副主任,他在一部任政治教員,有時還兼任區隊長。在華北大學,政治教員是很受尊重和很有地位的,不少的政治教員兼任區隊長就是證明。華北大學搬進北平后,政治教員被各單位爭著請去講馬列主義和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這對促使當時廣大知識分子革命化起了很大的作用。胡華同志這一時期的工作是很有成績的。
全國解放后,以華北大學為基礎創辦了中國人民大學,李培之同志和我在胡錫奎副校長領導下主管教務工作。這時,中國革命史教研室直屬于教務部,分工由我管,因此我和這個教研室的同志們交往較多,和何干之、胡華同志的關系尤為密切。李培之同志和我對教研室同志們的要求很嚴格,現在想來可能有些過于苛求了。不過我們都是出于好心,絕沒有絲毫整人的動機。特別是李培之大姐,在緊要關頭還保護了一些同志。而且從效果來說,這樣的嚴格要求,對同志們后來的發展還起了積極的作用。因為政治教員不僅要業務好,而且首先就要求他的言行能為全校師生的表率。胡華同志后來受到那么多人的敬愛,這既得力于他能長期全心全意地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更得力于他能掌握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武器,不斷地提高自己,增強黨性。我想,現在的政治課教師,應該學習胡華同志的工作精神和革命精神。現在的黨組織也應該嚴格地要求政治課教師,要他們在全體師生中起模范作用。但是,50年代后期的反右派斗爭擴大化和反右傾運動,特別是60年代中期開始的所謂“文化大革命”運動,則是十分錯誤的。胡華同志在50年代后期就開始受到沖擊,不過還不是很嚴重。在“文化大革命”中,胡華同志遭受到有如雷霆萬鈞一般的壓力,但他表現很好,他始終堅持共產黨人的黨性原則,在任何壓力面前也不屈服,絕不亂說一句話,絕不嫁禍于旁人。我這時雖不在中國人民大學工作,但仍住在人大的宿舍,所以對他的情況很了解。我深深地感到:“文化大革命”真是一場嚴峻的考驗,它既考驗了每個黨員的黨性,也考驗了每個人的人性。像胡華同志這樣經得住考驗的黨員實在太少了!但“文化大革命”之所以能被克服和其后之所以能撥亂反正,正是靠這樣一批鐵骨錚錚的黨員在那里起中流砥柱的作用。胡華同志的逝世,是多么的令人痛惜啊!
1976年“四人幫”倒臺后,我們一些同志想通過1977年紀念八一建軍節來改變一下空氣。為此,特請胡其安同志重譯《偉大的道路》,用出版這本書來紀念朱德同志。同時建立了一個小組,專寫周恩來同志的事跡,胡華同志參加了這個小組,他寫了《青少年時期的周恩來同志》一書。隨著撥亂反正而后全國安定團結局面的出現,胡華同志的工作熱情和寫作熱情都達到了新的高峰。為了推動中共黨史這門學科的前進,他約我發起組織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并請何長工同志擔任會長。這是成立得較早的群眾性的黨史學術組織,當時還有不少人把黨史視為不可涉足的禁區呢。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確定以編寫《中共黨史人物傳》為中心任務,由他親任主編。這部書現已出版30余卷,成績卓著,離完成50卷的預訂計劃已相差不遠,可惜胡華同志竟于此時離我們而去了,而且何長工同志也相繼辭世!現在只好由我來幫助他完成這一未竟之業。我雖然對何長工同志來說是個晚輩,但比胡華同志畢竟要年長一些,由我來替他負責掃尾工程,是多么的不合理呀!大概是“天意”如此。像我這樣的碌碌無能,只好附驥尾,命運注定我去完成這項附驥工程。因此我心甘情愿,決心與編委會的同志們繼續努力,完成胡華同志的遺愿,讓他能含笑于九泉。
胡華同志從事教育工作,從事革命史、黨史的教學和研究工作,長達半個世紀以上。這是很不容易的。因為無論是在革命戰爭年代還是在和平建設年代,干這種工作都是很艱苦、很清苦的。很多人都沒有堅持下來。當然其中不少人是因為革命需要而變動工作的,但那些抱著“學而優則仕”的思想,學術為進身之階的人,肯定不能堅持過這種艱苦、清苦的教學生活。不過,歷史也最公平不過了。只有那些自甘淡泊,堅持過艱苦、清苦的教學生活的人,在學術上才能有所成就。胡華同志一生追求真理,堅持真理,又能在教育和學術崗位上立定腳跟,永不動搖,所以能作出卓越的貢獻,無愧于一個共產黨員的稱號。人的生命是短暫的。一個人如何度過其短暫的一生才最有價值,這是古今中外的人們包括無數圣哲都不斷思考的問題。我認為,胡華同志雖不是什么偉大人物,但他的一生很有價值,很值得研究,為人們提供了一些很值得深思的人生哲理。他的文章也很值得一讀,通過讀其文而知其人,并從中獲得一些教益,那么為他出版這本文集就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我很感謝編輯出版這本文集的同志們,謹草此以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