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錦華不僅在槍炮廠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而且心里還有沾沾自喜的東西,那就是他毅然讓兒子諸葛鵬選擇了考取功名的道路。裴俊超卻對槍炮著了魔。裴應儒臨終之前的遺言,似乎預示著不要讓裴元基和裴俊超繼續走制造軍火的老路,要用文章博取功名。裴元基和裴俊超是做不到了,自己雖說也做不到,兒子諸葛鵬卻可以做到,就憑這一點,諸葛錦華也覺得自己比裴元基要強得多。不過,一想起裴元基并不是完全拋開了岳父的遺言,他就覺得有必要到大舅子面前去燒一把火,讓大舅子堅持原來的打算,要不然,一旦裴俊超不學軍械制造,以裴俊超的聰明能干,考取功名似乎比諸葛鵬還要容易。
思慮妥當,諸葛錦華就以為岳父上香的名義,帶著夫人和兒子一道再一次踏進了裴元基的家門。
果不其然,裴元基沒事可做,就在家里教兒子裴俊超學習子曰詩云呢。諸葛錦華嘴里不說,心里卻老大的不舒服。裴元基見妹夫來了,就讓兒子去和諸葛鵬一塊玩,連忙仔細地詢問起槍炮廠擴建的事情來。諸葛錦華一五一十地把這一段日子里自己做了什么,是怎么做的,都告訴了他。
完了,又說:“我知道你心系槍炮廠。你不在,我有的時候忙起來,就把一切都搞忘了,顧不上過來跟你說一聲,不如這樣,我叫鄭慶光每天都來向你匯報一下,怎么樣?”
“有你在那兒,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裴元基搖了搖手,說道。
“其實我也有些事情要向你學習呢。就怎么說定了,每天都讓鄭慶光過來對你說一說。”諸葛錦華說道:“你覺得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夠,可以讓鄭慶光告訴我。廠子離不開你嘛。”
兩個人又扯了一通閑話,扯著扯著,就扯到裴應儒臨終前的遺言了。
諸葛錦華推心置腹地說道:“大哥,依我說,岳父大人說的話也有道理。從來就是玩槍桿子的玩不過玩筆桿子的,不如還是讓俊超和鵬兒一樣,就去考功名。”
“你怎么說出這種話來?”裴元基顯得很訝異,問道。
“我覺得,岳父大人說得對極了,我們造出了再多再好的槍炮,不用來打洋人,卻打大清王朝的子民,還不如不造它們為好。”
裴元基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反復思考過,槍炮該造還得造,該提高它們的性能還得提高它們的性能。要不然,洋人再發動一次攻擊,我們根本就無法抵御。”
“大哥,你也想做父親的逆子了?”裴元杰跑了過來,恰好聽到了裴元基后面的話,禁不住笑嘻嘻地插嘴道:“要是這樣的話,你比我還要叛逆,畢竟我讓父親看到了我的好處。你一叛逆,好家伙,父親就永遠也看不見你有重新回到他的懷抱的希望。”
“元杰,你怎么這樣說大哥?他跟你可不一樣。”諸葛錦華責備道。
“他當然跟我不一樣。我是在父親生前叛逆,大哥是在父親死后叛逆,怎么能一樣呢。”裴元杰哪兒也不能去,可把心里憋壞了,能抓住開玩笑的機會,就決不會讓它熄滅。
“元杰。”諸葛錦華厲聲叫道。
裴元基擺了擺手,說道:“元杰,你說得不錯,我們都是父親的逆子。我不想說我跟你不一樣,但是,我為的是要替父親的一生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他知道我這樣做,也會欣慰的。”
“我當逆子,父親把我趕出家門;你當逆子,卻是為了父親。天下還有這種道理嗎?”裴元杰不樂意了,馬上吼叫起來。
“元杰!”諸葛錦華再一次拿出了姐夫的派頭,阻攔小舅子。
“元杰,父親是怎么教導我們的呀?君君臣臣,永遠是第一位的。父親永遠也不會忘掉這一點。他之所以在一聽到朝廷扼殺義和團的消息時,就氣成那副樣子,不是他對朝廷不忠,恰恰反應了他對朝廷的忠誠。我們不能僅僅只是聽他說了些什么,還要了解他說這些話的原因。”
“你怎么說都是對的。”裴元杰無法駁回哥哥的話,悻悻地說道。
諸葛錦華放心了。他知道,裴元基已經做出了選擇,就不會讓他的兒子放棄學習軍械制造的道路。
果然,裴元基成功地讓弟弟閉上了嘴巴,就喚過裴俊超,要他明天正式跟著姑父諸葛錦華去槍炮廠當學徒。
裴元杰越發覺得沒趣,就尋思著要去別的地方找樂子。正要走,忽然接到下人的報告,說是歐陽錦亮帶著夫人劉玉蓉來了。他連忙和哥哥姐夫一道出門去迎接。
四個男人在一塊聊了好一會兒,裴元杰總覺得插不上嘴,就離開了。他剛剛走到廳屋,就聽見從嫂子的房子里傳來了女人的說話聲。他踮著腳,偷偷摸摸地摸到了窗下,把她們的話聽了一個清清楚楚。
原來,劉玉蓉正在說著她的煩心事。她知道丈夫四代單傳,到了歐陽錦亮手里,只生了一個女兒,眼看歐陽家族就要絕后。她可不想讓歐陽家族就在丈夫手里畫一個句號。怎么辦?眼看女兒一天大似一天,再有幾年,就要嫁出去了,總不能等女兒出閣之后,再讓丈夫納妾吧?就想盡快把這件事辦了。劉玉蓉想辦,丈夫卻不想辦。她為此沒少跟丈夫吹耳邊風,卻總也不成功。好長時間就想讓姚心林和裴云珠出出注意。裴應儒老人的死,讓她開不口。這一次,三個女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后人的身上,激起了劉玉蓉敏感的神經,終于不管不顧地說出了心里話。
裴元杰不由暗自笑了:這個歐陽錦亮也太扯淡了,是男人,哪一個不想三妻四妾呀,就你這副得性,早八百年就應該找一個妾。如今夫人提出來了,你還不干,是不是那玩意有點問題呀。
反過來又說劉玉蓉的好話:真是的,裴某人要是有劉玉蓉一樣的夫人,心里那個美,誰比得了?還是劉玉蓉懂得男人的心,要是裴某人,找一百妾,也得把劉玉蓉當成菩薩供著。
他就一頭鉆進了嫂子的房間,笑道:“歐陽夫人,你怎么就嫁給了歐陽兄,打著燈籠找不到好事,他是犯那門子傻呀。不如這樣,你叫歐陽兄休了你,你嫁給我,你讓我娶多少妾,我都愿意娶。”
三個女人嚇了一大跳,看清來人是裴元杰,總算放下了心。
姚心林橫了他一眼,責備道:“元杰,歐陽夫人是你嫂子,哪有像你這樣沒個長幼尊卑的。”
“是啊,元杰,你太不像樣子了。”裴云珠也跟著責備道,比她嫂子還嚴厲。
劉玉蓉反而覺得裴元杰挺風趣的,生怕姚心林和裴云珠一責備過了頭,裴元杰就走了,那就不好玩了。何況,她還想請裴元杰把這些跟歐陽錦亮學一遍。于是,笑嘻嘻地攔下了還想責備他的姚心林和裴云珠,說起了裴元杰的好話,把裴元杰高興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笑鬧了一回,裴元杰根本不需要劉玉蓉求他,就想到了要去騷一騷歐陽錦亮的臉皮。
他一路笑著走進了哥哥和歐陽錦亮諸葛錦華談事的地方。也不管他們談的是什么,更不管他們是不是歡迎自己的到來,一進去,就面向歐陽錦亮,笑道:“歐陽兄,你有一個天底下再好不過的夫人,你不知道珍惜不知道疼愛,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不僅歐陽錦亮一頭霧水,就是裴元基和諸葛錦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齊看著他。
裴元杰繼續笑:“歐陽兄,你是不是有問題呀?”
“元杰,你胡說什么呀。”裴元基一聽弟弟說得不對味了,馬上斥責道。
裴元杰并不理會哥哥,一味地笑著向歐陽錦亮說一些莫測高深的話,既讓人明白,又不讓人明白,等于還是不明白。
“元杰,你到底想對我說什么呀。”歐陽錦亮心里直發麻,問道。
“你夫人為了歐陽家族有后,想讓你納妾,這是多大的好事呀,你怎么能拒絕呢。是你有問題,還是你成心想辜負夫人的好意呀?”
歐陽錦亮一聽,頭都大了。該死的裴元杰,純粹一個二流子,哪里曉得夫妻之間的感情其實比有沒有后還要重要得多呀。為什么要納妾,單純為了一個后嗎?歐陽錦亮就是不孝,不孝的事情做得也夠多了,弟弟沒找回,通過文章進軍朝廷命官行列也沒做到。哪一件不是不孝之極呀?但是,他說不出口,只好愣著,宛然一段木頭一樣戳在那兒。
裴元基和諸葛錦華拿敬佩的目光看著歐陽錦亮。
裴元基說道:“歐陽兄有一個心胸豁達的夫人,有深遠的思想,實在叫人敬佩。但是,夫人的意見也不是不能考慮。畢竟,兒子可以承繼一切,這不管怎么說,都是我們的傳統。”
“是呀,能夠納妾,也不是壞事。”諸葛錦華接過了大舅兄的話柄,說道。
裴元杰本來是想跟歐陽錦亮開一開玩笑,順便也想看一看哥哥和姐夫的表演,誰知他們竟然有板有眼地把它當一件正事去做,心里就很有些不舒服,連忙插上話頭,硬要迫使他們往他設計好的路線走。
這一插,就插出了問題。裴元基見他說正事也沒有一個正形,氣惱之下,硬是要把他趕出去。
裴元杰決不會放著好玩的事不玩,繼續對歐陽錦亮說道:“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天下沒幾個女人愿意自己的丈夫納妾。嫂子愿意,這是多大的福氣呀。你可千萬要抓緊。別看你年齡比我大,其實,你對女人的了解絕對沒有我多。我告訴你,你不抓緊把事情辦了,嫂子突然覺得事情不應該這么做,改了主意,你想納妾就納不成了。知道要納什么樣的女人嗎?妾可不是妻,要有好長相,還要有好身材,最好歌詞詩賦都會一點,那叫有情趣。還有,是最關鍵的一點,妾的床上功夫要好,要跟嫂子不是一個類型的女人,那才叫有味。要不然,都一個味,就沒什么意思了。”
歐陽錦亮搔得滿臉通紅。諸葛錦華也努力地抑制著自己大情緒。裴元基忍不住了,怒喝道:“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你給我滾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