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浴血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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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鐵血神槍
1938年,九江烏頭鎮。
一場激戰之后,陣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日軍的尸體,空氣之中彌漫著硝煙與血腥的氣味。
戰壕里,中央軍128師戰士程金寶坐在一個木箱上,右手抱著步槍,左手拿著一張相片看著,嘴角泛起微笑。
旁邊一個滿臉灰土的戰士用破布仔細擦完步槍,胡亂抹了一下臉,用胳膊碰了碰程金寶:“兄弟,我是3連2排的戰士張正鳴,你呢?”
程金寶看了他一眼,回答說:“我是2連3排的,我叫程金寶。”
張正鳴向他翹起大拇指,挪了挪身體,更靠近程金寶一些,贊道:“兄弟,剛才白刃戰的時候,你用刺刀干掉兩個鬼子兵!一刀致命,干脆利落,好樣的!”
程金寶驕傲地一笑:“兄弟,日本鬼子已經打破南京,再守不住九江,日本鬼子就會去進攻武漢。我們的家破了,國家也亡了!不得不拼命呀!”
張正鳴眼中閃過興奮的神色:“鬼子沖上來的時候,我用子彈打死一個,拼刺刀的時候,我也刺死一個!我家是四川萬州的,守不住武漢,萬州也保不住了。我和你一樣,不得不拼命呀!”
程金寶把右手的步槍放到左手邊,騰出右手握住張正鳴的手:“兄弟,你也是好樣的,有種!我是湖北天門縣的人,鬼子進攻武漢,我希望打退鬼子,然后部隊反攻南京,只有奪回南京,我的家鄉才能保住!”
兩人緊緊地握了握手,齊聲說:“為了家鄉,和鬼子干到底!”
松了手之后,張正鳴說:“我剛才看你在看相片,看誰的呢?”
程金寶把相片拿到張正鳴眼前,相片上,兩個并肩站在一起,幾乎一模一樣,穿著軍裝,肩膀上抗著步槍的年輕戰士。
張正鳴驚訝地道:“這不是你嗎?另一個是你的雙胞胎哥哥?還是弟弟?”
程金寶神秘莫測地笑了笑:“再猜?”
張正鳴疑惑地道:“難道是你的雙胞胎妹妹?不像啊!相片上明明是一個男的……”
程金寶一笑:“你還是沒有猜對!”
張正鳴為難了:“那我就猜不出來了。”
程金寶正色道:“這是我的雙胞胎姐姐,小名程銀寶,大名程美鳳,我母親說了,她比我大幾分鐘!”
張正鳴睜大眼睛,驚愕不已。
程金寶滔滔不絕:“我姐姐根本不像姐姐,完全像哥哥一樣,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習武,一起上山捉蛇,下河摸魚。小的時候我和我姐姐經常打架,每一次都是我打輸!打輸了還不準我哭!我姐姐膽識,學習,槍法,拳腳,刀法……樣樣都比我厲害!”
張正鳴驚訝地問:“你姐姐現在哪里?”
程金寶道:“就在128師部隊醫院!其實我姐根本不想在醫院,她想在前線和鬼子戰斗!但是團長不讓。我覺得我姐姐也應該到前線來,她的槍法,那叫一個準!百步穿楊不為過!打鬼子還不是小菜一碟?”
張正鳴半信半疑:“真的嗎?”
程金寶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塊金表,給張正鳴看:“這是什么?”
張正鳴眼中一亮:“金表?你家真有錢呀!”
程金寶神秘地一笑,道:“知道這表怎么來的嗎?”
張正鳴搖了搖頭:“不知道!”
程金寶道:“36年的時候,我和我姐都在鄭州軍校訓練。軍校大比武,有三百五十名學員參加射擊比賽,當天來了很多軍官觀看,其中還有一些騎著高頭大馬。輪到我姐姐射擊的時候,她跑到教官面前報告:‘報告教官,戰場之上,敵人不會站著挨打!’教官問她:‘你想怎么打?’我姐姐回答說:‘教官,我想騎在馬上打。’一個軍官讓給我姐姐一匹戰馬,我姐打馬如飛,砰砰砰連開五槍,一百米外,槍槍打中靶心,全場沸騰……”
張正鳴無限神往:“然后你姐就得到這塊金表的獎勵?”
程金寶道:“還得到一面神槍手的獎狀!”
張正鳴呆了呆,忽然問:“什么時候帶我去見見你姐?”
程金寶笑道:“打完這一仗之后吧!我姐喜歡英雄,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夫!”
嗖!一發炮彈呼嘯而來,劃破長空,大地顫動,轟!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日軍又開始進攻了。
排山倒海的炮彈轟擊之后,日軍士兵端著步槍,兇神惡煞一般沖上來。
營長潘金龍從戰壕之中一躍而起,手里端著一支步槍,刺刀閃亮,一聲怒吼:“兄弟們,把日本鬼子捅下去,殺呀!”
戰士們爭先恐后地沖出陣地,殺聲震天。
程金寶沖在最前面,與一個日軍士兵迎頭相撞,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吼,日軍士兵一個箭步沖上來,刺刀猛扎程金寶的肚子。程金寶不慌不忙,后退一步,鬼子的刺刀扎了個空,鬼子來不及收回刺刀,程金寶的刺刀扎進鬼子的胸口,用力一攪。一股鮮血噴了出來。
程金寶拔出刺刀,鬼子倒在他的腳下,不遠處一個鬼子士兵慌忙端起步槍,向程金寶開了一槍,子彈打在他的胸口上。程金寶怒目圓睜,罵了一句:“不敢拼刺刀的懦夫……”
一天之后。
128師前沿陣地上,全師戰士與日軍拉鋸式激烈搏斗。日軍一次又一次沖上來,但一次又一次被殺了下去。
師長王勁哉在指揮部里,看到敵人如蝗蟲一般密密麻麻地撲上來。他放下望遠鏡,抓起身邊一把大刀,一聲吼:“全體將士,跟老子沖!”王勁哉是陜西人,崇尚勇武,二十多年軍旅生涯,身經百戰,身先士卒,威名赫赫。
全師上下,激情昂揚,殺聲震天。
王勁哉砍殺了一個鬼子,一抬頭,十幾丈外,營長潘金龍手中的步槍刺刀刺在一個日軍士兵身上。這個日軍士兵雙手抓著步槍不松手。旁邊一個日軍的刺刀兇狠地扎向潘金龍。
王勁哉大吼一聲:“潘金龍!閃開!”
潘金龍已經無法躲閃了,眼睜睜地看著一把滴著血的刺刀捅向他……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戰士躍到兩人之間,他的身上背著一把步槍,左手一抬,托起了日軍士兵的步槍。他的右手之中握著一把兩尺來長,三公分寬的彎刀,刀鋒如雪。彎刀一閃,斜劈向日軍士兵。日軍士兵本能地躲閃了一下。彎刀劈在日軍士兵的脖子上,一顆頭顱飛了出去,一股鮮血從斷頸處噴射起來……
潘金龍看得目瞪口呆。
王勁哉一聲大叫:“真他媽劈得漂亮!”
這個手握彎刀的戰士一個虎躍,沖向另外一個鬼子,他是讓開鬼子的刺刀,人幾乎和鬼子身體撞在一起。彎刀從鬼子的肚子刺入,從后背扎出。刀一抽出,鬼子咚地一聲就倒在地上。
王勁哉又是一聲大叫:“捅得真他媽漂亮!”
彎刀戰士沖入敵群之中,彎刀飛舞,左劈右砍,所道之處,血肉橫飛,鬼哭狼嚎。
王勁哉幾個箭步沖到潘金龍身邊,雙眉一揚:“真他媽勇敢,是你的部下么?”
潘金龍抹了滿臉的鮮血:“是……好像是程金寶!”
王勁哉一聲吼:“殺!”
戰士們如猛虎下山一般撲入敵人之中,大砍大殺。
日軍漸漸敗退下去,一個騎著紅馬的日軍中尉在馬背上聲嘶力竭地大喊:“進攻!進攻!”不遠之處,幾十個日軍騎兵正在趕來。
程金寶矯捷的身影高高躍起,一把彎刀當頭劈下。
馬上的日軍指揮官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翻身落馬。程金寶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后面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殺得好。”
日軍開始逃跑。程金寶把彎刀往腰上的刀鞘里一插,取下步槍。左手拉著馬的韁繩,左手胳膊托著步槍,開了一槍,前面一個逃跑的日軍騎兵應聲落馬。
程金寶移動槍口,再開了一槍,又一個鬼子士兵中彈落馬。然后縱馬追殺。
王勁哉看得真切,贊不絕口:“老子手下藏龍臥虎,居然有如此勇敢的戰士!叫他來見我!不!老子要去見他!”
戰斗結束之后,程金寶跳下來,牽著紅馬,打掃戰場。他的馬背上掛著幾把步槍,彈藥包,還有一把日軍佐官的指揮刀。張正鳴背著兩支步槍,抱著兩支步槍,神采飛揚:“程金寶……我剛才看見你了,你躍起來一刀把馬上的日軍軍官劈下來!龍騰虎躍呀!真厲害,什么時候教我幾招!”
程金寶望了他一眼,笑了笑。
張正鳴一愣:“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張正鳴啊!昨天晚上一直沒看見你呢?我以為……”
程金寶臉上滿是塵土,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你以為我犧牲了?日本鬼子想殺我?哪有那么容易!”
張正鳴湊過來,問道:“你昨天說你姐姐槍法,刀法都比你好,是真的嗎?”
程金寶遲疑了一下:“嗯!”
張正鳴又問:“就是說是真的了?”
程金寶點了點頭:“是。”
張正鳴臉上露出笑容:“你的刀法已經如此厲害了,你姐的刀法比你還要厲害,那是多么厲害呀?你說過這一仗打完之后帶我去見你姐的,說話要算數喲?”
程金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好。”
師長王勁哉,副師長謝靖,參謀長沈澄,團長李保蔚,團長任洋初,營長潘金龍在一群衛兵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潘金龍喊了一聲:“張正鳴,程……金寶。”
兩人一看師長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雙雙立正,啪地敬了個軍禮。張正鳴道:“3連2排戰士張正鳴。”程金寶略顯得有些緊張:“2連3排戰士程金寶。”
潘金龍望著程金寶,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
王勁哉走到張正鳴身邊,張正鳴挺直了胸。王勁哉道:“張正鳴,勇敢戰士,我看見你殺了一個日本鬼子。這仗打完之后,部隊整編,你就是排長。”
張正鳴鏗鏘如鐵:“是。”
王勁哉走到程金寶面前,上上下下看了看:“叫啥?”
程金寶回答:“程金寶。”
王勁哉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聲音有點娘們!不過呢,身手一點都不娘們!你是老子王勁哉見過最勇敢的戰士!隊伍整編的時候,你就是連長。”
程金寶回答道:“是。”
王勁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敵人還會來進攻,下一仗,給老子狠狠地砍鬼子!”
程金寶回答道:“是。”
王勁哉轉身對潘金龍道:“這一仗,你們營犧牲最大,隊伍整編的時候,你就是團長。”
潘金龍立正,敬禮:“是。”
王勁哉和副師長謝靖,參謀長沈澄,團長李保蔚離開之后。潘金龍對程金寶說:“你跟我到營指揮所去一下。”
營指揮所就是在戰壕之中挖的一個防空洞,用木頭支撐著,一個了望口,中間一張簡易的桌子。兩個警衛潘小三,潘俊飛正在收拾地上的紙張。一見潘金龍進來,立刻站了起來:“營長。”
潘金龍面無表情地道:“你們先出去一下。”
兩個警衛應了一聲,走出了營指揮所。
潘金龍走到了望口,往外望了望,才慢慢地轉過身來,看了程金寶一眼:“程金寶。”
程金寶敬了一個軍禮:“到。”
潘金龍走到他面前,看了看程金寶的臉:“你是程金寶嗎?”
程金寶的臉微微一紅,回答道:“是。”
潘金龍和他距離只有幾步,他看了看他,忽然命令道:“把你的衣服扣子解開!”
程金寶應了一聲:“是。”然后開始解開紐扣,當他解開了上面三顆的時候,忽然說:“報告營長,我不能解開扣子了!”
潘金龍道:“為什么?”
程金寶回答道:“因為我是一個女人!”
潘金龍冷冷地道:“你不是程金寶?”
程金寶回答道:“我的小名叫程銀寶,常用名叫程美鳳,我是程金寶的姐姐,在師部醫院管理藥品發放!”
潘金龍哼了一聲:“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個男人,程金寶呢?”
程美鳳回答道:“報告營長,昨天下午他已經犧牲了,我換了他的衣服,拿了他的槍,就到前沿陣地來了!”
潘金龍一怔:“你給我好好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昨天下午,后方醫院。一排帆布帳篷,到處都是醒目的紅十字標識。救護隊正把傷員源源不斷地抬來,軍醫,護士忙得團團轉。帳篷外面的地上,擺放著一些血肉模糊,已經犧牲的戰士尸體。更多的傷殘士兵在帳篷之中痛苦地呻吟。
程美鳳正在給一個大腿被彈片削飛了大半的傷員包扎傷口。程美鳳不是護士,她是部隊負責藥品發放的工作人員。戰斗一打響,傷病員太多,后方醫院忙不過來,其它部門的工作人員都來幫忙。
救護隊抬著一個傷兵沖了進來,放在不遠處的簡易手術臺上,有人大喊:“醫生快來,護士……快來……”
一個護士跑過來,喊道:“把他的槍拿走!”
救護隊員說:“這位戰士沖在最前面,中彈倒下之后,雙手緊握著步槍,始終不送手,扳不開……”
護士急道:“他胸口中彈,步槍不拿走,怎么給他包扎?”
程美鳳匆匆把繃帶一纏,喊了一聲:“讓我來!”快步走到擔架前。擔架上,一個渾身泥土,血污的戰士,雙手緊握著步槍。步槍上的刺刀已經被取了下來,放在擔架邊,刺刀上血跡斑斑。
程美鳳一驚:“金寶!”
擔架上躺著的,正是她弟弟程金寶。
護士驚訝地問:“你認識他?”
程美鳳道:“我弟弟。”
程美鳳抓住程金寶的手,搖晃著:“金寶,睜開眼睛,我是姐姐!”昏迷之中的程金寶眼皮微微動了一下,艱難地睜開眼睛。
程美鳳冷靜地道:“我是姐姐,把槍給我!”
程金寶艱難地道:“姐……我殺了……五個鬼子……”
程美鳳:“把槍給姐,醫治好了你的傷繼續打鬼子。”
程金寶送開了手:“保管好……我的……槍……”
程美鳳說:“放心,姐會保管好你的槍。”把步槍和刺刀拿起來,刺刀別在皮帶上,步槍背在肩膀上。程金寶一直望著她,嘴角露出微笑。他想揮揮手,手只是輕輕動了一下,沒有抬起來。
兩個軍醫匆匆而來,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嚴肅地道:“送到手術帳篷,馬上準備手術!”
手術帳篷外,程美鳳背著步槍,靜靜地等待著,半個小時之后,兩個軍醫走了出來。程美鳳忙問:“長官,我弟弟傷勢怎么樣?”
一個軍醫搖了搖頭:“對不起,他已經犧牲了。”
程美鳳跑進帳篷,弟弟一臉平靜地躺著,再也醒不過來了。護士難過地對程美鳳說:“美鳳,難過你就哭出來吧!”
程美鳳搖了搖頭:“我不會哭的。”
幾個醫護隊員進來,要抬走程金寶。其中一個歉意地對程美鳳說:“對不起美鳳,按照師部命令,犧牲的戰士就地掩埋。”
程美鳳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請稍等一下,我給弟弟換一身干凈的軍裝。”她脫下白色的長褂,把自己的軍裝換給了弟弟。
潘金龍聽完了程美鳳的話,嘆息了一聲:“你是好樣的,但是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有什么后果?”
程美鳳沒有回答。
潘金龍繼續道:“擅離職守,違犯軍令,可以被槍斃!”
程美鳳回答道:“我就想在前線和戰士們一起戰斗,打日本鬼子,我不愿意在醫院管理什么藥品!”
潘金龍想了良久,才道:“我和你姐弟倆都是天門縣人,你弟弟為國犧牲,我也很難過。你違抗軍令是大罪,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你已經給你弟弟報仇了,你現在回到醫院,就當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仗打完之后,我報告師長,就說程金寶已經犧牲了……”
程美鳳搖了搖頭:“營長,謝謝你的好意思,我不能回去!”
潘金龍道:“你不回去有兩個結果,好的結果是師長不懲罰你,反而會獎勵你,壞的結果是師長槍斃你!”
程美鳳倔強地道:“就是師長槍斃我,我也不再回去!我要留在前線打鬼子!”
潘金龍嘆息了一聲:“你難道不知道師長是什么人么?他的軍令如山!”
程美鳳回答道:“他說過要我當連長的,我這就給他說,如果他真要槍斃我,我也絕不后悔!”
潘金龍望著她,問:“你真不后悔?”
程美鳳斬釘截鐵:“絕不!”
潘金龍腰一挺:“有骨氣,砍頭不過碗大一個疤!你豁出去了,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我這個將來的團長不干了,我陪你一起去給師長說!”
師部指揮所,副師長謝靖正在給上級打電話:“請轉告長官,前線打得很艱難,我們犧牲很大,一定要給我們補充糧食彈藥……”師長王勁哉和參謀長沈澄站在作戰地圖前,王勁哉罵罵咧咧:“老子在前線拼命,幾萬將士拼得差不多了。沒有兵力增援,總得給老子補充武器彈藥呀!總不能讓老子的兄弟用一雙拳頭和日本鬼子拼命吧?”
潘金龍昂首挺胸進來:“報告!”
王勁哉一看是潘金龍,頓時眉開眼笑:“你來得正好,你是軍校畢業出來的,有勇有謀,你說說,我們現在該怎么打?”
潘金龍走到作戰地圖前,看了看,說:“我們128師傷亡過半,我們對面的敵人是日軍王牌第六師團,三師團。敵人兵力,武器裝備都優于我軍。這兩天以來,都是敵人在進攻,我軍在防守。如果我們的援軍兩天之后不能趕來,我軍恐怕守不住陣地了!”
王勁哉點了點頭:“說的就是這個事情!”
潘金龍道:“師座,我軍能不能撤退?”
王勁哉怒道:“撤個屁!老子從上海撤退到南京,從南京又撤退到九江,就是撤退到陜西,日本軍隊還是跟在老子屁股后面!不能再撤退了!”
潘金龍道:“那就只有一打!”
王勁哉斬釘截鐵:“打!”
潘金龍道:“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天黑之后,我帶一個敢死隊去襲擊日軍。日軍連日都在進攻,必然疏于防備,天黑之后,有利于我軍。短兵相接,多用手榴彈,沖鋒槍,大刀……”
王金哉哈哈一笑:“說得好,說到老子的心里去了,不過不是一支敢死隊,而是128師每一個戰士,都要參加襲擊日軍的戰斗。我們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不成功,就成仁!”
潘金龍堅定地回答道:“是。”
王勁哉問:“你剛才進來想說什么?”
潘金龍認真地道:“師座,我是來請教一件事情的,師座對花木蘭有什么看法?”
王勁哉一怔:“就是那個女扮男裝,替父出征的花木蘭?”
潘金龍道:“是。”
王勁哉眉毛一揚:“我王勁哉敬的就是英雄,尤其敬重巾幗英雄!你問這個做什么?”
潘金龍回答道:“報告師座,128師部就有一個當代花木蘭!”
副師長謝靖,作戰參謀沈澄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著潘金龍,眼中都是驚訝之色。
王勁哉大為驚奇:“是嗎?我倒想見見當代花木蘭是什么樣子!”
潘金龍喊了一聲:“程美鳳!”
程美鳳應聲而進,啪地一聲敬禮,身體挺直如一桿不屈的標槍:“到!”
王勁哉,謝靖,沈澄都走到程美鳳面前。只見她背上背著步槍,腰上掛著一口彎刀,軍裝破舊,身體挺直,臉色冷肅,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如果仔細看,她的眉毛梢細,眼睛清澈,皮膚白嫩,分明是女兒相。
王勁哉一愣:“程金寶?”
程美鳳大聲回答:“報告師座,我叫程美鳳,小名程銀寶,是程金寶的雙胞胎姐姐。我本在部隊醫院發放藥品,昨天弟弟受傷送到醫院犧牲,我就穿了他的軍裝,拿了他的步槍,來到前線打鬼子!”
王勁哉勃然變色:“擅離職守,槍斃。”忽然就掏出手槍,砰地就開了一槍。謝靖,沈澄一聲驚呼,潘金龍臉色大變,只有程美鳳紋絲不動,站得筆直。原來,王勁哉扣動扳機的時候,槍口左邊偏了一下,子彈打在指揮所的墻壁上。
程美鳳穩如磐石一般,神色不變。
王勁哉哈哈一笑:“這么好的膽色,那么好的身手,我怎么可能槍斃你?以前是我的失職,沒有發現你的本領,說說你的事情。”
謝靖和沈澄松了一口氣,潘金龍額頭滲透出一些冷汗,忙悄悄擦了。程美鳳把自己代理弟弟來到前沿陣地的事情說了一遍。四人連連點頭。
謝靖嘆服:“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有程美鳳代弟殺敵!巾幗英雄,不讓須眉呀!”
王勁哉大加稱贊:“好……好得很呀!今天晚上你和潘金龍一起行動,你們打頭陣,我帶領大隊人馬隨后,狠狠地打日本鬼子。”
潘金龍,程美鳳齊聲道:“是。”
兩人從師部指揮所出來,潘金龍抹了抹額頭:“好險!我以為你死定了!”
程美鳳若無其事,冷靜沉穩:“你不是說我有一半的可能被師長槍斃么?還有另一半的機會不會被槍斃呢!”
潘金龍點了點頭:“其實我想師長是不應該槍斃你的,但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你被槍斃了,多可惜呀!”
程美鳳淡淡一笑。
潘金龍繼續道:“現在好了,高枕無憂了!晚上我們去好好打鬼子!”
程美鳳回答道:“是。”
晚上,師部從各個連隊挑選了兩百精壯戰士,人人十顆手榴彈,一把沖鋒槍,三個彈匣,一把大刀。交給潘金龍,組成敢死隊。張正鳴為分到一把沖鋒槍興奮不已,只有程美鳳沒有要沖鋒槍,依然用的是弟弟的步槍,而且她的刀是自己的彎刀,沒有要發的大刀。
部隊之中,只有師長幾個人知道程美鳳女子的身份,張正鳴也不知道,他對程美鳳道:“兄弟,你為什么不用沖鋒槍,沖鋒槍一掃一大片!”
程美鳳搖頭道:“我喜歡一顆子彈解決一個敵人!”
張正鳴道:“晚上沖入鬼子陣地之中,沖鋒槍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程美鳳道:“晚上也一樣,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短兵相接的時候,我就用彎刀!”
張正鳴道:“到時候我們并肩作戰!”
程美鳳道:“好。”
潘金龍對敢死隊的戰士們簡短說了幾句:“今天夜里,我們將對敵人發起反攻!生死成敗,在此一舉!我們就要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插進敵人的心臟!血戰到底,誓死戰斗!”
戰士們熱血沸騰:“血戰到底,誓死戰斗!”
半夜,潘金龍帶領敢死隊神不知,鬼不覺摸到日軍陣地前。日軍陣地前是坦克,軍車,修筑的工事,工事里日軍就地睡覺,還有巡邏的哨兵。
探照燈亮如白晝。
程美鳳,張正鳴和十幾個戰士已經摸到日軍的戰壕邊,一梭子彈,將兩個巡邏的日軍哨兵打倒,手榴彈如雨點一般落入日軍陣地之中。
十幾個戰士沖入敵人陣地,后面的敢死隊戰士爭先恐后地沖了上來。轉眼間,日軍陣地一片火海。
一直等候著的王勁哉一聲怒吼:“沖下去,殺鬼子!”全師戰士一涌而下,殺入敵人陣地。
一個小時的激烈戰斗,日軍大敗而逃。
128師繳獲武器彈藥,糧食不計其數。之后成功地堅守陣地五天,最后接到戰區最高指揮官湯恩伯的命令,撤退到湖北咸寧,蒲圻一帶休整。王勁哉讓潘金龍擔任獨立團團長,王勁哉的兒子王義虎擔任獨立團副團長。獨立團有一個特別的連隊:尖刀連,連長程美鳳。張正鳴是第一排排長。
這個時候,軍中的戰士們才知道程美鳳是一個女人。
1939年12月初,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候,最寒冷的時候。
湖北天門縣岳口鎮大地主程家宜的糧食倉庫大門上,掛著兩盞燈籠,燈籠光冷冷清清。
幾十個黑衣土匪悄悄摸到大門口,當先一個高大魁梧,背上背著兩桿三尺來長的標槍,槍頭閃著寒光,眼神沉穩冷靜。他不慌不忙地一揮手,土匪們迅速搭了幾個人梯。
一個手里握著一柄斧頭,粗壯,滿臉絡腮胡須,瞪著一雙虎眼的土匪蹲在背著標槍的土匪身邊。背著標槍的土匪踩著他的肩膀,往上一縱,手已經穩穩地把住高高的圍墻邊沿。
圍墻上,鑲嵌著密密麻麻的鐵蒺藜,這是地主防盜的措施。下面扔上來一塊厚厚的草墊子,背著標槍的土匪接住,鋪在圍墻之上,人趴在草墊之上,往倉庫里看了看。做了個手勢,另外幾個人梯都搭到了圍墻之上。
倉庫里,掛著幾盞風燈,燈光清冷如水。倉庫大門邊,有一間小屋,小屋門口也掛著一盞風燈,風燈下,一個手里拿著步槍的家丁,坐在一張椅子上打盹,他的腳邊,一頭大狼狗,正警覺地豎起耳朵,仿佛察覺到了危險正在逼近。
背著標槍的土匪又做了一個行動的手勢,他的右手在草墊上一按,人借力就躍了過去。他的人在空中的時候,已經從背上拔出兩桿標槍,一手一桿。那頭狼狗聽到頭上有響動,猛地抬起頭,也就在那一瞬間,一桿標槍從狼狗的口中扎入。狼狗負痛,本能地往上一躍,標槍從狼狗的脖子后面刺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的家丁聽到響動,剛睜開眼睛,一桿標槍砸在他的頭上,家丁身子一軟,跌在椅子上。雙手握著標槍的土匪一腳踢開了小屋的門,闖了進去。
小屋內,有兩張木板床,床上睡著四個家丁,他們從夢中驚醒,紛紛爬了起來,伸手去抓放在床邊的步槍。
手握兩把標槍的土匪一聲冷喝:“都他媽的別逑動,老子是追魂槍雷成豹!命是自己的,糧食是東家的,為了東家的糧食,丟了自己的小命,值不值得,你們好好想逑一想!”
四個家丁如撞了鬼一樣,口中發出驚恐的低呼聲,臉色蒼白,身體瑟瑟發抖。
門外又闖進幾個土匪,手里拿著刀槍。后面一個右手高舉著一把短柄斧,滿臉絡腮胡子,橫眉豎目,左手分開前面幾個土匪,吼道:“讓開,老子毛逑了,大當家的,把這些狗腿子全部劈逑了……”
四個家丁跪在床上,磕頭求饒:“大當家的饒命,大當家的饒命,我們也就混口飯吃,犯不著為東家賣命。”
拿斧頭的土匪喝道:“錘子!吃了東家的飯,不給東家賣命,忘恩負義的小人,更留不得,劈逑了!”一步沖上去,斧頭寒光閃閃,往一個家丁腦袋上就劈。
雷成豹喝道:“雷鐵錘,給老子住手。”
雷鐵錘的斧頭距離一個家丁的腦袋還有幾公分,硬生生地止住了。那個家丁一軟,昏了過去。另外三個嚇得魂飛魄散,其中一個尿了褲子。
雷鐵錘輕蔑地道:“搞個錘子,尿逑了!”
身后土匪們笑了起來:“被你嚇尿逑的!”
雷鐵錘道:“確實!就雞巴孬種!”
幾個土匪過去,把幾支步槍拿在手中。雷成豹冷靜地道:“把大門打開,讓兄弟們進來,搶糧食!”
早有土匪打開大門,外面的土匪一涌而入,開始搬糧食。小屋之中,只有雷成豹和雷鐵錘兩人。雷鐵錘瞪著大眼,咬著牙問:“大當家的,為什么不讓我把他們劈逑了?”
雷成豹道:“我們就來搶點糧食,何必要人的命?”
雷鐵錘道:“他們是狗腿子,不是人,人可以不劈,難道狗也不能劈?”
雷成豹臉如刀削,長眉如劍,眼如寒星,他已經把兩把標槍插在身后。他的腰上系著一條軍用皮帶,別著一把匣子槍,一顆手榴彈。雷成豹瞪了一眼雷鐵錘,喝道:“叫你搬糧食就搬糧食,哪里來的那么多廢話?滾逑!”
雷鐵錘轉身就跑:“滾逑就滾逑!”
雷成豹轉身把外面昏迷的家丁提進來,扔在床上。拉了條椅子,安安穩穩地坐下,把兩條腿高高地搭在床沿上,問:“你們認得我么?”
三個家丁禁若寒蟬。其中一個五十多歲的家丁程修福,膽子稍微大點,也覺得這股土匪并不想要他的命,多看了雷成豹兩眼,感覺有些面熟。忙說:“大當家的,我們就是混口飯吃的,犯不著為了東家的糧食,丟了我們的命,我們不認識大當家的。”
兩外兩個家丁忙點頭說:“不認識。”
雷成豹詫異地道:“真不認識?”
三人一起回答說:“絕對不認識!”
雷成豹哈哈一笑:“不認識怎么行?你叫程修福?你可能不記得我,但我記得你!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老三的兒子雷成豹。”
程修福張口結舌。雷老三是東家程家宜的佃戶,是從河南逃荒到天門來的,在此安家落戶,租程家的地,勉強糊口。程家宜是岳口鎮最大的地主,花錢當上了天門縣縣長。娶的妻子是皂角鎮名門望族方四海的女兒方媛熙,先后生了七個兒女,但前五個夭折,只有雙胞胎女兒程美鳳和兒子程金寶長大成人,十六歲雙雙參軍。后來程金寶在九江犧牲,程美鳳當了尖刀連連長。程修福知道雷老三,忠厚老實,膽小怕事,逃難到此的時候,只有妻子和兒子雷成豹。雷成豹十幾歲的時候就離開家,到外面謀生,不知道做的什么。兩年前,雷老三夫婦雙雙病亡,雷成豹回家料理后事,程修福曾見過雷成豹一面,有些印象。
想不到,他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土匪追魂槍。
程修福心中忐忑,不知道雷成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雷成豹似乎看透了程修福的心,緩緩地道:“我雷成豹恩怨分明,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我的父母流落在岳口鎮,如果不是程老爺收留,早就死了,也就沒了我這條命!今天本不該來打擾程老爺家,但幾十個兄弟要吃口飯,迫不得已,才來向程老爺借口糧食!”
程修福額頭冷汗直冒:“大當家的,我明白了!我知道該如何向東家交代了。”
雷成豹:“你如何向東家交代?”
程修福遲疑了一下:“我就說大當家的帶兄弟們來借糧,因東家曾經收留過大當家一家,大當家的感恩戴德,饒了我等一條小命。”
雷成豹直搖頭:“你錯了。”
程修福心中一顫:“是,小的錯了。”
雷成豹道:“我今天是來借糧,不是來搶糧。”
程修福心中想:一個土匪頭子,搶糧和借糧有什么不同嗎?借就是搶,搶也是借……
雷成豹繼續道:“對于別的土匪,搶就是借,借也是搶。但對于老子,搶就是搶,借就是借!老子搶人家的就不必還,老子借人家的就一定要還!你給東家說,我今天是借,不是搶!明白嗎?”
程修福點了點頭:“明白。”
雷成豹想了想,又道:“至于你們的槍,這是好玩意,槍在你們手中,會要了我兄弟們的命。槍在我兄弟們手中,會保他們的命,所以,這槍老子就搶了,不會還了!”
程修福忍不住翹起了右手大拇指:“大當家的,果然恩怨分明,是條好漢,小的佩服。”
雷成豹哈哈一笑。
門口一個土匪腦袋伸進來道:“大當家的,兄弟們已經扛好了糧食,我們撤了,要不要放把火,把倉庫燒逑了?”
雷成豹罵道:“燒個逑啊!糟蹋糧食!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土匪:“明白了,不燒了。”
雷成豹站起來,雙手抱拳,朗聲道:“各位,得罪逑了,兄弟先走一步!后會有期。”
雷成豹出了小屋,只見雷鐵錘左肩膀上扛著一麻袋糧食,右手提著斧頭,對他說:“大當家的,二當家和三當家已經帶領兄弟們撤了,我們斷后!”
雷成豹手一揮,冷靜地道:“撤。”
雷成豹,雷鐵錘和幾個土匪斷后。天已經微微亮了,冷風撲面。剛走出不遠,一聲槍響。
“咣……土匪進鎮了,咣……土匪進鎮了。”有人急促地敲著銅鑼,喊了起來。很快,鎮上的狗狂吠了起來,人喊馬叫聲,響成一片。
原來是一個巡夜的更夫發現了扛著糧食的土匪,鳴槍報警。
雷鐵錘叫道:“老子毛逑了,大當家的,你和兄弟們先走,我來斷后,干死一個是一個,干死兩個是一雙。”雷鐵錘的腰上別著一把匣子槍,一顆手榴彈。
其余幾個土匪異口同聲地道:“干死鳥朝天,不死好過年,大當家的,我們斷后,你先走。”
雷成豹雙眉一揚,厲聲道:“我若先走,還是你們大當家的嗎?有福同享,有難同擋。”
土匪們一起叫道:“有福同享,有難同擋!”
雷成豹拔出匣子槍,喝道:“兄弟們,把肩膀上的糧食扔掉,跟我殺出去!”
幾個土匪都沒有動,你看我,我看你。雷鐵錘道:“大當家的,兄弟們來,就為了這口糧食,到了手的糧食,丟掉太不劃算了。”
幾個土匪一起道:“確實。”
雷成豹厲聲道:“你們曉得個逑,這個時候,命比糧食重要,留得一條命,還怕搶不了糧食?給老子扔。”
土匪們:“要得。”肩膀上的糧食口袋扔在地上,紛紛亮出武器。
雷成豹問道:“二當家,三當家往哪邊走了?”
一個土匪道:“北邊。”
雷成豹道:“我們往西……”
雷鐵錘忙道:“我們給他們斷后,怎么往西邊去?”
雷成豹道:“這叫調虎離山,我們把岳口鎮的民團引到西邊,二當家和三當家自然就安全了。”
幾個土匪異口同聲地道:“確實。”
雷成豹把匣子槍一舉:“把動靜搞大些,吼起!”
砰砰砰!土匪們舉槍朝天亂射,一起吆喝:“兄弟們,搶錢,搶糧,搶女人……搶起!殺呀!”
岳口鎮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雷成豹帶著幾個土匪,大搖大擺,很快就與追來的民團接上了火,子彈橫飛,殺聲震天。他們打死幾個民團壯丁,殺出一條血路,跑上了一個小山頭。
雷鐵錘回頭看了看,罵了一句:“錘子,沒殺過癮!我們再回頭砍幾個腦殼來!”他打開匣子槍,才發現里面居然一顆子彈也沒有了。
雷鐵錘忙道:“誰有子彈,給我幾顆。”
雷成豹喝道:“此地非久留之地,撤!”
雷成豹話音剛落,砰地一聲槍響,他身邊一個土匪的腦袋如西瓜一般炸開,鮮血飛濺,濺了大家一身。中槍的土匪如一根木頭,嗵地一聲,跌落在地上。
雷鐵錘大叫一聲:“完逑了。”
雷成豹也被濺了一臉的鮮血,他立刻反應過來,一聲吼:“有埋伏,快散開!”
幾個土匪立刻四下散開,各自找可以隱蔽的地方。
遠處傳來得得得的馬蹄聲。一匹紅色的馬如燃燒的火焰一般出現了。
雷鐵錘道:“沒有埋伏,是來了追兵!”
一個土匪道:“來了一個。”
另一個土匪道:“還是他媽一個當兵的。”
雷成豹咬牙切齒:“媽的,敢打我兄弟,干逑他。”
幾個土匪乒乒乓乓就開起槍來。雷成豹破口大罵:“一群木瓜腦殼,這么遠,你們打得中嗎?浪費老子的子彈。”他身邊還有五個土匪,只有一把步槍,其余的人手中都是匣子槍。匣子槍的射程最多一百多米遠,而此刻,那匹紅馬距離還有三百米左右。
雷鐵錘跟著大罵:“搞個錘子,等他追近了再開槍。”
追來的人匹馬單槍,穿著國軍軍服,手里舉著一把長槍,距離遠,看不清楚長什么樣子。他顯然已經看清楚了雷成豹身邊有五個人,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還在往前沖。
雷成豹道:“一個人,一把槍敢追來,是條好漢。”
幾個躲藏起來的土匪道:“確實。”
雷成豹嘆息道:“這樣的料不當土匪,太可惜了。”
幾個土匪應和道:“確實。”
一個土匪道:“小心,來逑了!”
馬上的軍人右手高舉步槍,左手忽然把韁繩一提,胯下的紅馬就轉了個方向,橫著跑了。雷成豹贊嘆道:“確實高啊!”如果紅馬直接沖上來,被上面五人一陣亂槍,即使人沒有被打中,馬也會被打死。一匹馬多大的目標啊!但他橫著跑,距離小山頭的距離就沒有近,上面的匣子槍就無法打中他。
端著步槍的土匪叫道:“讓我來!”
另一個土匪喊道:“打他的馬。”
雷鐵錘道:“打人,馬搶回來給大當家的騎,威風抖起。”
端著步槍的土匪瞄準,喊道:“究竟打馬還是打人?”他的話還沒有落,紅馬上的軍人舉起步槍,扣動扳機,砰!子彈又打中了這個土匪的腦袋。
雷鐵錘驚叫起來:“錘子,百步穿楊。”
砰!又是一聲槍響,雷鐵錘身邊的一個土匪又被打中。雷鐵錘又是一聲大叫:“哎呀!完逑了!真的是百步穿楊。”
雷成豹心中一凜,情知來人的槍法遠遠高于自己之上,六個人轉眼之間就只剩下三個人。他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這樣白白被打死,心有不甘。一聲吼:“分開跑,跑掉一個是一個。”
遠處傳來一聲喝叱聲:“一個也別想跑!”
又是一聲槍響,子彈從另外一個土匪的脖子中間穿了過去,一股血箭飛射而出。
雷鐵錘跳了起來,舉起斧頭,一聲吼:“大當家的,你快走,我去和他拼了!”居然向紅馬沖了過去。
雷成豹吼道:“雷鐵錘,你搞個錘子!老子陪你一起拼了。”也跳了起來,雙手拔出背上的兩把標槍,沖了上去。
馬上的軍人有些意外,他想不到兩個土匪如此膽大。他縱馬迎來,手中的步槍對準了雷鐵錘。不過瞄準的不是雷鐵錘的人,而是雷鐵錘的斧頭。雷鐵錘一邊奔跑,一邊揮舞斧頭,當斧頭揮舞到胸前的那一剎那,砰!槍響了,子彈打在斧頭身上。雷鐵錘粗大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起來,在空中一個倒翻,跌落在草叢之中。
雷成豹以為雷鐵錘已經死了,一聲吼:“兄弟,老子給你報仇!”那匹紅馬如閃電一般掠過來,馬上的軍人一躍而下,穩穩落在他的不遠處,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雷成豹。
軍人一聲冷冷的喝叱聲:“別動!”雷成豹雙手各握著一把標槍,兩人距離十步遠,無論他的標槍有多快,也沒有對方扣動扳機的速度快。
雷成豹果然沒有動。
四目相對,沉默了幾秒鐘,同時發出了驚訝的聲音。雷成豹驚訝是這個匹馬單槍,百步穿楊的軍人,居然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柳眉鳳眼,俊俏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她穿著軍人的服裝,腰上系著一條皮帶,皮帶上插著一把兩尺來長的彎刀,刀在刀鞘之中,刀柄上飄著紅絲穗。黃色的高統皮靴,英姿颯爽。
這個女軍人雷成豹認識,她就是東家的女兒程美鳳,雷成豹比她大五歲,小的時候,逢年過節,父親帶著他給東家拜年。雷成豹總看到程美鳳在院子里練習武功,拳腳,兵器。有一次兩人還打了一架,不分勝負,但雷老三把雷成豹狠狠地揍了一頓。
程美鳳也認出了雷成豹:“是你?”
雷成豹:“居然是你?”
程美鳳冷冷地道:“你當了土匪?”
雷成豹驚訝地道:“你當了兵?”
程美鳳柳眉微微一揚,步槍平穩如山:“跪下!”
雷成豹一動不動:“老子為什么要給你跪下?”
程美鳳道:“你是土匪,我是兵,勢不兩立,如今你已經落在我的手中,你為什么不跪?”
雷成豹把胸膛一挺,笑道:“老子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憑什么跪你這個惡婆娘?你開槍,老子若皺一下眉頭,名字倒著寫!”
程美鳳眼若寒星,冷冷地道:“你是認為我不敢開槍么?”忽然就扣動了扳機,砰!一聲槍響,子彈沖出了槍膛。雷成豹圓瞪雙眼,頭上風聲嗖到掠過。卻是程美鳳在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槍口抬高了一些,子彈從雷成豹的頭頂飛過。
雷成豹渾身一振,雖然他不怕死,但子彈從頭頂飛過,也讓他呆了一呆。隨即大吼一聲:“要殺就殺,要砍就砍,你如此戲弄老子,算什么本事?”
程美鳳把步槍收了起來,冷冷地道:“雷成豹,你還有幾分膽量!天門,沔陽,京山,潛江一帶橫行的土匪追魂槍就是你?”
雷成豹面不改色:“正是老子!”
程美鳳盯著他:“我若一槍打死你,你肯定不服氣,是么?”
雷成豹怔了一怔:“老子槍法不如你,老子的兄弟,沒有一個槍法比得上你,沒什么好說的……”
程美鳳雙眼落在雷成豹的兩把標槍上,道:“除了槍法,你什么最厲害?是你手中的兩把標槍?”
雷成豹傲然一笑:“老子拳腳也不是吃素的!”
程美鳳一聲冷笑:“是么?我十歲的時候,和你比過一次,那次你就不是我對手!”
雷成豹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不能欺負你,即使我勝了你,也是勝之不武!”
程美鳳道:“給你個機會,你若在拳腳上贏了我,放你一條生路,你若輸了,聽候我的發落!敢不敢?”
雷成豹望了望草叢之中的雷鐵錘,發現他的身體動了動,想過去看看。程美鳳道:“他沒死,我的子彈打在他的斧頭上,最多他被震昏迷過去了!”
雷成豹罵了一句:“可惡!今天老子栽得夠慘的!”
程美鳳:“還有更慘的!放馬過來!”她把自己的步槍,彎刀掛在紅馬背上,紅馬站在不遠處,并沒有離開,而是注視著兩人。程美鳳赤手空拳,嘴角是一絲不屑的冷笑。
雷成豹把兩把標槍往地上一插,手榴彈也取了下來,放在地上,拍了拍雙手,一步一步走向程美鳳,道:“打痛了你,可別哭,可別說老子欺負女人!”
程美鳳喝道:“你就只會在嘴皮子上逞強!來來來!”
雷成豹一聲吼:“老子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道老子姓雷!”一步搶上前去,伸左手去抓程美鳳。程美鳳右手迎住雷成豹的左手心,左手閃電一般鎖住他的左手腕。人倏地一個轉身,背貼著雷成豹的胸,一矮身,把雷成豹從自己的頭上摔了出去。這一招使用的是巧力,借雷成豹的力,把他摔了出去。
雷成豹一聲大叫:“不好。”嗵!人已經跌在草叢之中。
程美鳳笑吟吟地道:“服氣不?”
雷成豹一躍而起:“不服。”他站穩之后,又撲了過去。這次程美鳳一記掃趟腿,干凈利索地把雷成豹掃倒在地。雷成豹被摔得筋骨松散,一時間爬不起來。
程美鳳看了一眼雷成豹,喝道:“日本鬼子已經攻陷了武漢,占領了大半個中國,過不了多久,還會來打天門。你堂堂七尺男兒,不去打日本人,當土匪欺負中國人,算什么本事?”
她打了個呼哨,紅馬立刻跑了過來。程美鳳取下彎刀,插在皮帶上,拿了步槍,翻身上馬,一勒韁繩,掃了坐起來的雷成豹:“你好自為之!鎮上的民團很快就要趕來了……”
打馬絕塵而去。
雷成豹木然地站了起來,不遠處,雷鐵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抓起斧頭,高喊:“大當家的,搞什么名堂??”
雷成豹罵道:“老子輸逑了!還他媽輸在一個女人的手上,從來沒有輸得這么慘過!”
程美鳳策馬下山,迎面一支隊伍奔來,最前面一個穿著筆挺軍官服裝,戴著白色手套,手里拿著勃郎寧手槍,英俊不凡的軍官。正是程美鳳未婚夫,國軍128師1旅獨立團團長潘金龍。身后兩個全副武裝,脖子上掛著沖鋒槍的警衛,潘小三和潘小飛。后面一大群人是程家民團,團練教頭程大龍,副教頭程鐵山,程美鳳的兩個舅舅方維新,方維民。
“美鳳,你沒什么事情吧?”潘金龍一臉焦急,一見程美鳳,心中懸起的石頭落下了一大半,忙拉著馬韁繩,關心地問。
程美鳳若無其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不好好的么?”
程美鳳舅舅方維新和方維民也站在紅馬下,擔心地道:“美鳳啊!土匪個個陰險狡詐,兇狠毒辣,你一個人追來,也太危險了?對了,土匪呢?你沒有看見土匪了吧?”
程美鳳用手往山上一指,道:“我打死了四個,逃了兩個。”
方維新右手大拇指一挑:“我姐姐的女兒,巾幗勝須眉呀!我這個舅舅,臉上也有光。”
潘金龍對程大龍,程鐵山道:“兩位教頭,你們把土匪的尸體拉回鎮上,懸掛示眾,讓土匪們知道做土匪沒有好下場!”
程大龍一聲吼:“是,潘少爺。”
潘金龍道:“我不是少爺,我是團長。”
程大龍改口道:“是,潘團長。”
潘金龍今年28歲,保定軍校畢業,智勇雙全。程美鳳十四歲在河南鄭州軍校讀書,十七歲分配到潘金龍的團隊,如今已經四年。程美鳳從戰士到連長。潘金龍從副團長升到團長。兩人是同鄉,還有一些親戚關系。程美鳳的干爹,也就是她父親的結拜兄弟潘尚武,128師第一旅旅長。潘尚武是潘金龍的親叔叔,兩家門當戶對,兩人情投意合。這次回天門縣省親,準備舉行婚禮。
潘金龍,程美鳳和警衛先回鎮上,程大龍,程鐵山帶著民團上了小山,果然發現了四具土匪的尸體。大家把四具尸體擺在一起圍觀。程大龍嘖嘖稱贊:“大家看清楚沒有?一槍斃命,有三個土匪是被打中腦袋死的,一個被打穿了脖子!大小姐的槍法,百發百中,名不虛傳呀!”
方維民驕傲地道:“那還用說,我這個外甥女,十七歲的時候,在鄭州軍校舉行的比武大賽之中,三百米開外,十發全中,贏得了女神槍的稱號,軍校獎勵了她一塊鉆石金表呢!”
團丁們一片贊嘆之聲。
方維民更加得意:“看看你們,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打不死一個土匪,而我外甥女,匹馬單槍,打死四個土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對不對?”
團丁們齊聲贊嘆道:“大小姐厲害,女神槍名副其實。”
程大龍一聲吆喝:“把土匪抬回去請賞。”
團丁們歡歡喜喜抬著土匪尸體,前呼后擁,回岳口鎮去了。
程家大宅,紅墻碧瓦,飛檐斗拱,氣勢宏偉。天門縣縣長程家宜和妻子方媛熙站在大門口,焦急地等待著。程家宜穿著灰色的西裝,皮鞋,頭上戴著禮帽,手里拿著一根文明棍。他已經六十歲了,仍然儀表堂堂。他的妻子方媛熙五十多歲,臉上已經有了皺紋,頭發花白。她的六個子女夭折,操勞費心,顯得有些蒼老。
程家宜平靜沉穩,方媛熙一臉焦急,埋怨丈夫說:“家宜,美鳳這孩子,去追什么土匪?你當年就不應該讓她習武,一個女孩子,習什么武,參什么軍?保家為國,那是男人的事情!如今可好,我天天擔心……”
程美鳳的一身武功,是從一個叫鄒四的武師身上學來的。二十多年前,程家宜收留了流落在岳口鎮賣藝的江湖人鄒四,當時他生了病,身無半文。程家宜不僅僅出錢醫治好了他的病,還讓他住在家中。鄒四病好之后,為報答程家宜,做了程家的保鏢。有一次陪同程家宜到漢口做了生意回來,遇到土匪,鄒四一人一刀,殺退十幾個土匪。程家宜這才知道鄒四并非尋常的江湖中人,而是身懷絕技。程美鳳六歲的時候,拜鄒四為師,學得一身好拳腳,一手好刀法。程美鳳參軍之后,鄒四病死,埋在岳口鎮外。
程家宜笑道:“你擔什么心呢?我覺得,美鳳這孩子比十個兒子都強!”
方媛熙生氣地截住了他的話:“強強強,強什么強?女兒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當然可以不用擔心,你能理解我心中的感受嗎?”
程家宜道:“你是她母親,我可是他父親!難道我不心疼她?難道我不關心她?我家女兒,就是英雄人才,能干出一番大事業!所謂英雄,就必然有凡人不具備的特點,異于凡人……”
方媛熙眼淚滾落出來:“我寧愿她是一個凡人,陪伴在我身邊,我不想她是一個英雄!”
程家宜道:“你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一個家丁跑了過來:“老爺,太太,小姐和姑爺凱旋回來了。”
方媛熙立刻露出笑臉,程家宜道:“怎么樣,我說的吧!我的女兒,文武雙全,英雄蓋世,還斗不過幾個小毛賊嗎?笑話!”
程美鳳騎著紅馬,潘金龍牽著馬韁繩,兩個警衛端著沖鋒槍跟在后面。
方媛熙哭喊起來:“美鳳,我的兒啊!你嚇壞母親了!”
程美鳳翻身下馬,跑了幾步,和母親擁抱在一起,咯咯嬌笑:“母親,您擔心什么呢?幾個小毛賊,我真還沒放在眼中呢?”
程家宜拍手道:“看,這才是程家的好女兒!”
方媛熙摟著女兒不松手,眼淚簌簌直滾落:“我的兒,你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母親就不活了。”
程家宜理解母親的心情,忙用手給母親拭淚,說:“母親,以后我小心些就是。”
潘金龍站在兩人身邊,對方媛熙說:“方姨,美鳳武功出眾,槍法入神,打死了四個土匪,為民除害!”
程家宜一聽,大喜過望:“打死了四個土匪呀?好呀!古有花木蘭,今有程美鳳,老夫有女如此,夫復何求呢?金龍賢侄,快進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一家人歡天喜地進了客廳,程家宜坐在主位的太師椅子上,夫人做在身邊,潘金龍,程美鳳左右兩邊坐了。程家宜和夫人平時住在天門縣城的寓所里,程美鳳和程金寶十三歲就去讀了軍校,程金寶犧牲之后。一家雖然只有三個人,但難得這么開心地坐在老宅的正廳之中。丫環端上茶來,程美鳳簡單地把追賊的經過說了一遍,只是沒有說放走雷成豹的事情。
程家宜品著茶,對程美鳳說:“聽修福來報說,匪首是雷成豹?”
潘金龍忙問道:“難道是追魂槍雷成豹?這股盜賊人數不多,但陰險狡詐,行蹤不定,匪首擅長使用兩把標槍。橫行在沔陽,天門,潛江一帶,作惡多端。程叔認識他么?如果發現了他們的老巢,我派一個連隊剿滅了他!”
程美鳳一笑,沒有言語。
程家宜道:“以前知道這個雷成豹,但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樣一個人。昨天夜里發生匪事之后,從修福的口中得知,這個雷成豹,居然是我們家從前的佃戶雷老三的兒子!”
潘金龍雙眉一揚:“居然有這樣的事情?那雷老三如今在哪里?”
程家宜道:“雷老三夫妻是二十多年前從河南逃荒來的,在岳口鎮落腳,租了我家的地,忠厚老實,兩年前雙雙病亡。雷成豹小的時候還老實,不知道怎么就去做了土匪?”
程美鳳笑道:“雷成豹老實不見得吧!小的時候還和我打過一架,膽子大著呢!”
潘金龍忙問:“你們認識嗎?”
程美鳳道:“當然認識,只是我讀軍校的時候,就沒有見過他了,如今也有七八年了吧!”
潘金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程家宜說:“我程家待他不薄,他既然不走正路,甘心做賊,倘若落在我的手中,必除掉這個禍根!”
潘金龍道:“正是!程叔若有用得著小侄的地方,只管開口!”
程家宜笑道:“賢侄?殺雞焉用宰牛刀?你堂堂的國軍團長,去捉一個不成氣候的盜賊,不是浪費人才么?”
潘金龍道:“為民除害,事無大小,我都應該盡力!”
程家宜道:“好,有擔當。”
正說著,警衛潘小飛手里拿著一份電報跑了進來,向潘金龍敬了一個軍禮:“報告團座,剛剛師部來的電報,說日軍正向沔陽,天門一帶集結軍隊,請立刻歸隊。”
程家宜,程美鳳,方媛熙神色大變。
潘金龍接過電報,看了看,遞給程美鳳,對警衛道:“你去準備一下,半個小時之后,我們返回部隊。”
潘小飛又敬了一個軍禮:“是,團座。”
程家宜道:“國難當頭,大事為重。賢侄,美鳳,你們就先回部隊吧!我也要立刻趕回天門縣,組織天門的民團,協助你們,和日本鬼子戰斗,保衛天門。”
潘金龍站了起來,莊重地道:“程叔,方姨,我和美鳳這次回來,本來是準備完婚的。但國家事大,小侄不敢因私事而耽誤國家大事,那將成為千古罪人!”
程家宜感慨地道:“賢侄,你忠心為國,此等情懷,實乃大丈夫所為!你放心去吧!我和你方姨不會怪你!”
潘金龍看了一眼程美鳳,程美鳳臉色緋紅,微微羞澀,悄悄把頭低下,不敢看潘金龍的眼睛。潘金龍心中一喜,膽子一壯,繼續道:“程叔,芳姨,小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程家宜微微一怔:“賢侄但說無妨!”
潘金龍懇求地道:“小侄已經二十八歲,家父一直催促完婚,再則,我和美鳳情投意合。為了給父母一個交代,也給美鳳一個交代,請程叔,方姨把美鳳嫁給小侄!”
程家宜看女兒羞羞答答的樣子,哈哈一笑:“賢侄,你和美鳳愿意,爹就答應你們。”
潘金龍立刻過去,拉了程美鳳的手,兩人雙雙跪在程家宜,方媛熙的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方媛熙對這個女婿很滿意,只是女兒出嫁了,心中有些傷感,眼淚簌簌直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潘金龍磕完了頭,并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直起身子對岳母道:“岳母大人,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對美鳳好,不會讓他受任何一點委屈!”
方媛熙止住了哭:“只要你們過得幸福美滿,我這個當母親的,也就心滿意足了。”
潘金龍又道:“岳父,岳母,等仗打完之后,我一定給美鳳一個盛大的婚禮!”
程家宜道:“好,爹和你母親等著你們的婚禮!”
潘金龍和程美鳳站了起來,程美鳳和母親擁抱了一下,安慰母親道:“母親,您別為女兒擔心!”
方媛熙道:“女兒,母親等你平安回來!”
程美鳳,潘金龍雙雙立正,給父母敬了一個軍禮,轉身就出了家門……
程家宜送走了女兒,女婿,對妻子道:“我馬上趕回天門縣,你就在老家呆幾天,看看形式再說!”
天門縣城東幾十里有一個黑龍谷,人跡罕至。黑龍谷之中有一些隱蔽的山洞,最大的山洞叫黑龍洞,是雷成豹的落腳地之一。雷成豹的隊伍人不多,不到五十人,多數是貧窮百姓。雷成豹十八歲開始當土匪,單槍匹馬干了幾年,后來結識了錢明算,趙之奇,雷鐵錘,有心把隊伍壯大些。但苦于沒有武器。去年,武漢會戰失敗,國軍潰軍逃亡。雷成豹繳了一些潰軍的械,隊伍終于拉起來了。雷成豹的土匪隊伍與一般的土匪隊伍不一樣,他們不打劫貧窮老百姓,只打劫地主富豪,有時候還給一些貧窮百姓送錢送糧食,不亂燒殺奸淫。在百姓的口中,他們是義匪。
雷成豹躺在山洞之中的一張草席上,兄弟們三五成群,有的在胡吹海侃,有的在玩牌九賭博。
雷成豹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二當家錢明算三十多歲,高高瘦瘦,精明能干,是雷成豹的智囊。他發現雷成豹回來到現在,一直郁郁不樂。錢明算拍了拍雷鐵錘的肩膀,雷鐵錘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二當家的,搞錘子呀?”
錢明算湊在他的耳朵邊,低聲說:“你跟我來,我跟你談個事情。”
黑龍洞很大,洞口有幾十米,里面更是綿延幾百米,四通八達,幾十個土匪往山洞深處一鉆,人影子都找不到一個。雷成豹就是看中這里偏僻,易守難攻,才經常落腳在此。雷鐵錘跟錢明算到了山洞的另一邊,兩人坐在石頭上。錢明算用手一指躺著一動不動的雷成豹,對雷鐵錘道:“老四,看見沒,大當家的心情不好?”
雷鐵錘點了點頭:“確實。”
錢明算道:“你知道大當家的心情為什么不好嗎?”
雷鐵錘搖了搖頭:“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我曉得個錘子呀!”
錢明算想了想說:“你告訴我,你和大當家的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
雷鐵錘有些難為情:“不都給你說了嗎?我們遇到一個騎紅馬,別把彎刀,槍打得賊準的婆娘,她打死了我們四個兄弟!”
錢明算道:“這個婆娘是誰?”
雷鐵錘道:“我也想知道他是誰,媽個比的,這么狠的婆娘,以后誰娶誰就倒了八輩子霉!”
錢明算道:“你說這個婆娘放了你和大當家的?”
雷鐵錘嘿嘿一笑:“她可向老子開了槍的,子彈打在斧頭上,你看!”一邊說,一邊從腰上把斧頭拔了出來,斧頭背身上,一個深深的彈痕。雷鐵錘砸砸嘴:“要不是老子命大,也他媽的見鬼去了!”
錢明算道:“大當家的和她交過手?”
雷鐵錘又看了看遠處的雷成豹,低聲道:“大當家的被那個婆娘摔了兩次,我估計,大當家的是面子上過意不去!一個大男人輸給一個婆娘!心理肯定不好受,其實嘛!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打輸了算個錘子的事?”
錢明亮從雷鐵錘口中知道的就這些事情,他想了想,悄悄走到雷成豹的身邊。雷成豹沒有看他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洞口外面。
錢明算先咳嗽了一下,才道:“大當家的,兄弟們燉了一條狗,你過去吃點狗肉……”
雷成豹面無表情:“吃個逑!”
錢明算一怔:“我讓兄弟們燙了一壺酒,大當家的要不要喝兩口?”
雷成豹道:“喝個逑!”
錢明算有些不知所措,道:“大當家的,我們這次雖然損失了幾個兄弟,但是我們搶了一些糧食,幾支槍,也算沒有吃什么虧……”
雷成豹不耐煩地道:“你說個逑!”
錢明算不敢再說下去了,他知道雷成豹正在氣頭上,很怕他把氣發在自己身上,那簡直是自己找麻煩。不過,他有些不能理解,雷成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呀!怎么今天變化這么大呢?
錢明算坐在一邊。
雷成豹忽然道:“老二,你說,日本鬼子是什么東西?”
錢明算吃了一驚:原來大當家的病根在日本鬼子身上,怎么又和日本鬼子扯在一起了呢?他斟酌著,慢慢地說:“日本鬼子嘛!就不應該是個東西……”
雷成豹道:“不是個東西?”
錢明算有些為難,因為他也沒有見過日本鬼子,說不出來,只好笑了笑:“大當家的,我真不知道,這日本鬼子,是個什么東西!”
雷成豹一躍跳了起來,把錢明算嚇得不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雷成豹把手一揮,吼了一聲:“兄弟們,要不要跟老子到城里走一趟?”
土匪們呼啦一聲就圍了過來,齊聲道:“走就走嘛!”土匪們通常說的走一趟就是出去做點買賣。土匪做的買賣基本就是搶錢,搶糧食,搶女人。不過雷成豹的隊伍沒有搶過女人,但搶了錢允許大家到城里嫖妓。他們最高興的莫過于進城,在城里容易搶到錢,然后花錢找女人找樂子。甚至,還可以把妓院的錢搶回來!這么快樂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雷鐵錘道:“大當家,我等你這句話好久了,兄弟們都憋壞了!”
土匪們一起哄笑:“確實。”
雷成豹手一揮:“出發。”
土匪們歡呼雀躍:“出發了。”
錢明算目瞪口呆,怔了很久,才一把抓住雷成豹:“大當家的,我們這是要進哪一座城?搶哪一家人?”以前他們行動,總是要踩好點,計劃周密才行動,而這次,卻沒有任何預兆就行動。錢明算是一個做事情謹慎的人,所以,他有些擔心。
雷成豹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我們是土匪,進哪一座城不是進城?搶哪一家人不是搶人?只要能進城,能搶人就行了嘛!”
雷鐵錘和土匪們一起應和:“確實。”
錢明算有些焦急:“可是……總不能打沒有準備的仗啊!”
雷成豹哈哈一笑:“沒有可是,出發!”土匪們浩浩蕩蕩就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