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正埋首處理公事的他,她沉淀了一下心境,緩緩開口,“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關昊看著文件,語調淡漠無起伏,“任雋怕你會死在醫院。”
他說話一向直接,簡潔而鋒利。
“只是小事情,是他太大驚小怪了!”
其實暈倒對于她這幾年所受的苦來說又算什么?多少次午夜夢回之時,她恨不得就這樣一直昏迷下去,如果永遠不醒來,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折磨與痛苦。
關昊抬眸,掃了表情倔犟的她一眼,“聽你說話的底氣,他的確是多慮了。”
與他對視,她淡淡道,“我要拿回我的行李箱。”
他背靠向椅背,調整了下舒適的姿勢,好整以暇地吐出,“你終于敢看著我的眼睛了。”
不理會他說的話,瞿苒苒再次強調,“我要拿回我的行李箱!!”
關昊似乎毫不在意地吐出,“請便。”
瞿苒苒環顧了一眼四周,突然發現她的行李箱就在他的身后。
沒有任何猶豫的,她走了過去,提起自己的行李箱,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然而,在她快要踏出房門的時候,他清冷悠遠的聲音傳來,“瞿苒苒,夫妻一場,在你真的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可以來找我。”
瞿苒苒挺直的脊背微微僵了一下,但是,并沒有轉身,她徑直離去。
……
瞿苒苒剛走出酒店,迎面就碰上了來酒店的利仁雋。
疑惑于瞿苒苒此刻拖著行李箱的利落步伐,利仁雋擋住了瞿苒苒的路,“這就走了?”
瞿苒苒定在原地,如實道,“我和他沒什么好說的。”
利仁雋微微蹙眉,“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二哥念在夫妻一場……”他努力制造機會想要讓他們能夠有多點機會見面。
瞿苒苒眉心緊蹙,不明所以地吐出,“你為什么要幫我?”她和利仁雋甚至只見過幾次面,她不以為利仁雋會沒有目的地幫助一個陌生人,何況他和關昊是鐵兄弟,他應該知道關昊并不待見她。
利仁雋也不隱瞞,直接吐出,“因為受人所托。”
“是嗎,我的世界里居然還有能夠說動你的人?”
聽著瞿苒苒言語中透出的悲觀和諷刺,利仁雋沉默了下來。
瞿苒苒似乎也沒有興趣去追問利仁雋口中的那個人,她昂首,保持著高傲,“對不起利總,你擋著我的路了。”
“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白天攔計程車很方便。”
“我吩咐羅姐重新給你買張機票……”
這一刻,瞿苒苒止住步,也沒回頭,愈加平靜吐出,“抱歉,H市我不會過去了,我現在向你辭職。”
利仁雋對著她的背影,瞇起眼,質疑吐出,“難道你認為離開‘利氏’后你能找到新的工作?”
他已經提醒過她,他的二嫂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人,就像昨日,她那么輕易就敗在了二嫂面前……
她從小就被父親保護在羽翼之下,甚至在遇上二哥前或許根本就不知道這世界還有逆境之說,因此造就了她單純、善良、無心機的性格,可就是這樣的她,在經過了四年的蟄伏,盡管有所成長,卻依然不會是人生歷練豐富的二嫂的對手。
瞿苒苒自然是知道她過去每每在找工作上受挫是因為秦梓歆,但即使是知道秦梓歆也許會在她以后的人生里處處刁難,此時此刻,她仍然沒有有所畏懼,堅韌吐出,“無妨,我顛沛流離慣了,什么環境都能適應。”
“苒苒……”
“利總,謝謝你昨晚的照顧,再見。”說罷,她徑直邁開步伐。
五樓天臺的房子她昨日就已經退了,而身上剩余的錢馬上又要到付錢給人家的時候,沒有房子,又沒有錢入住酒店,瞿苒苒唯一能呆的就是街角的那條木椅。
坐在木椅上,瞿苒苒又想起了她這四年所經歷的一切……
其實這樣的艱辛、這樣的苦,縱使曾經沒有經歷過,她卻并不懼怕,因為外面的環境可以通過她自己的努力慢慢解決,但是,人的內心所承受的痛苦和煎熬,卻是永遠都無法解決的。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仰首望天,她期許老天能夠給她指一條明路,最好是能繞他遠一些的。
就在她仰望天空向上天祈禱的這時候,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聽見這道熟悉的手機鈴聲,瞿苒苒慢慢地從包里拿出了手機,愣愣地看著屏幕上熟悉的號碼。
她剛剛還在想,電話竟這么快就打來了,也罷,錢已經準備好了,就給他吧……
“喂。”
她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那頭傳來對方渾厚沉穩的聲音,“瞿小姐……”
“我知道時間到了,我已經準備好錢,我過會兒給你打過去,但請你繼續不遺余力地幫我調查。”
“不是的,瞿小姐,這一次我終于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對方顯得頗為興奮。
“什么?”好似無法置信,瞿苒苒頃刻間坐正身子,眼眸瞪大。
“是的,幫你查了四年,終于有了結果……”
瞿苒苒著急道,“你快說吧!”
對方道,“瞿小姐,我可以馬上告訴你我調查的結果,但……你可能需要加點錢給我。”
顯然,知道瞿苒苒如此急切,對方坐地起價。
“可是我現在沒錢……”
“你可以想辦法,我要的不多,只是你平常給我的三倍就好,如果你現在沒錢,我可以等你籌到錢以后再告訴你。”
猛然間想起齊思雅給她的那張卡,瞿苒苒隨即道,“好,我現在就打錢過去,你不要掛斷電話,請在收到錢后立即告訴我。”
“行。”
……
半個小時后。
街角,瞿苒苒仍舊是坐在這里的長椅上,但是,她剛才仰望天空時那充滿斗志的雙眸此刻竟變得暗淡無關,不僅如此,在這沒有絲毫生氣的清澈眼眸上,竟全都覆蓋了滿滿淚液。
如果說昨天的眼淚是她嘲弄自己過去癡傻行徑的悲傷感受,那么,今天的眼淚卻是她如今痛到極致又徘徊無助的絕望感受……
耳畔依然還是一遍又一遍地響徹私家偵探跟她所說的話——
“瞿小姐,你要我跟蹤的那個手臂有鷹紋的男人,經過我這幾年的秘密追蹤,我終于查到他一直在為一個人做事……他叫鄒季,二十八歲,是“昊天”集團總裁身邊的助手兼保鏢……”
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
直至此刻她依舊不敢相信,可是,私家偵探發來的鄒季和那個男人的合影卻真真實實就存在于她的手機之中,她還能找出什么樣的理由去說服自己事實并非如此……
關昊,他究竟是有多恨他?他怎么能夠那么殘忍?
他知不知道,在她最恐懼害怕的時刻,她一直期望著他如神祗般出現在她的身邊,帶走她,而到頭來,真正迫-害她的人卻是他……
這一刻,瞿苒苒的腦海中再次竄過腦海中永遠都不想再記起的畫面——
那一天,在自家的別墅外,當她平復情緒拖著行李想要去機場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商務車開到了她的身邊,她并沒有注意這輛車,直到車上突然伸出了幾雙手將她一瞬間抓進了車廂……
陳姐被撂倒一邊,當時極力呼叫,卻依然還是沒能阻止她被人綁走……
在車上,她手腳被綁且嘴巴被封,只聽見車里的男人正用污穢骯臟的字眼討論著她……
她無力掙脫,可在中途的時候,當幾個男人陸續下車只剩下一個男人看著她的時候,她終于迎來了一個機會。
趁著男人不注意,她用自己悄然掙脫開的手,用力將男人推下車……
男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摔下車,而她乘著這個時候,關上車門,并快速地找出了她包包里的手機。
下意識地,她想要撥下他的號碼,可當她按下第一個號碼的時候,她卻突然意識到了她和他如今已經是陌路的關系,為了心底那一點小小的高傲,在那一瞬間,她轉念給陳姐打了電話……
陳姐因為著急第一時間就接了她的電話,可未等她跟陳姐說話,車門已然被人由外打開,她的手機被人奪走飛了出去……
在她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人敲暈。
意識昏迷之前,她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一個手臂刺著一只飛鷹的男人在吩咐著那幾個男人,而后有著刺青飛鷹的男人離去,那些被特意囑咐過的猥褻男人朝她走來……
當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躺在一個類似廢棄工廠的地方,奄奄一息……
無力中,她看見了她胸前被人劃破的幾個傷口,那里的血已經微微凝固,卻疼得她無法自制……
在她極力頂著疼痛欲起身給自己止血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那一刻她竟是衣不蔽體,更重要的是,她的身旁散落著幾枚明顯已經用過的保-險套……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她當時竟想到了死……生平第一次,她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后來她昏厥了過去,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的看護病房。
陳姐是接到警方的通知趕來醫院的,顯然為她著急了一整天,到醫院的時候看起來憔悴而蒼老,而當陳姐得知她所遭遇的一切時,久久未能回神……
那之后,她拒絕說話,拒絕進食,仿佛對這個世界已經毫不留戀,一直在醫院照顧她的陳姐唯恐她出事,于是每時每刻都陪在她的身邊,足足有三個月,直至有一次陳姐因為照顧而她自己體力不支倒在了病床旁,她這才意識到,她不能就這樣自生自滅,她的身邊還有很多人在意她,比如陳姐,思雅……
誰能夠想到這樣痛苦的回憶多少次在午夜夢回中變成噩夢纏繞著她,而在隨后的這幾年,她從沒有一晚能夠睡到真正安穩……
如此有目的的傷害,自然是有人指使,可她從來沒有跟誰有過過節,為什么會有人要這樣對付她?
帶著這樣的疑惑,在警方調查了大半年卻始終無果最后呈現敷衍她的狀態后,她請來了私家偵探為自己調查……
因為只有飛鷹刺青這一個線索,她請來的私家偵探猶如大海撈針般查找了T市每一個紋身店……
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排查,終于在一家紋身店里終于有了線索,也終于找到了那個擁有這刺青的男人……
私家偵探原是叫她報警將此人抓獲,可是,她沒有這么做,因為她想要知道幕后是誰操控了這一切,會這么不惜一切代價地毀了她。
由于沒有錢一直請私家偵探,在她花光變賣別墅所剩的積蓄后,她開始瘋狂地找工作,也致使了她的生活變得更加落魄潦倒……
調查的結果很漫長,也很繁復,結果卻也是令瞿苒苒無法置信的……
飛鷹男子是為鄒季服務,而鄒季是為關昊服務,那么,關昊顯然才是這整件事的幕后正在的操縱者……
如果她是從前,她一定會質疑這件事,因為清楚關昊沒有理由對她這么做,畢竟他跟她無冤無仇的,兩人還曾經是夫妻,可在昨晚聽過秦梓歆的闡述后,此時此刻她竟找不到一個理由能為關昊聲辯……
關昊的狠,她曾經深深的領教過,那么,要報復一個曾經以他女友性命來威脅他的人的女兒,以他從來不被人掌控的性格,他更加不會手軟,何況一開始他對她就已經充滿厭惡……
只是,她沒有想到,報復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他卻會用那樣殘忍的辦法來毀了她……
難怪今日,她跟他臨別前,他竟會說出那樣一番話……要知道,過去四年的不聞不問,突然的一句溫暖話語,是那么的令人動心。
不過,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不是一種關心,而是一種補償,或許是因為他終于意識到他足足毀掉了她整個人生。
瞿苒苒也不知道這一天她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究竟流掉了多少的眼淚,但是,天暗下來的時候,她突然扔掉了她那裝著廉價衣服的行李箱,毅然轉身朝她隔壁街的那家酒店走去。
二十分鐘后,她站在了她昨晚和關昊碰面的酒店前。
她抬眸望了一眼那最高的樓層,想著待會兒跟他的見面,她的心頭有如被螻蟻噬咬般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驀地,她深深吸了口氣,任由自己再次涌上眼眶的眼淚滑落,她走進了酒店。
一路上,她沒有理會那些注意到她眼淚的人,她直乘電梯,直接抵達他所在的1806層。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她輕輕咬著唇瓣,來到了他房間的門前。
仿佛能隔著門板感受到他的存在,她心頭的疼痛愈來愈強烈,內心深處也有一道聲音提醒她必須轉身離去,因為一旦跟他有了糾纏,她就再不能后悔……
手抬起在空中,終于在遲疑之中,她伸手輕輕地敲開了他的房門。
這幾秒或許是她此生等待的最漫長的時間,終于,門把被扭開的聲音傳來。
似乎再也沒有了退縮的機會,她直直地面對著即將打開的房門。
下一秒,當他挺拔昂然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幾乎是沒有遲疑的,她用力地沖進他的懷里,緊緊地環抱住他。他難得地怔了一秒。
她哽咽著低落吐出,“關昊……”
而在他沒有反應過來拒絕她之時,她倏然踮起腳尖,稚嫩卻又用力地吻了上他的唇。
即使跟他在一起兩年,這方面,她依舊還是生澀。
一吻下來,他無動于衷。
她慢慢地離開他的唇,深深看著他,倏地,她把手指放在了他的襯衫的紐扣上。
他并沒有阻止,暗黑的眼眸注視著她凄楚的樣子。
她深深吸了口氣,隨即解開他襯衫的扣子。
他瞇起眼,眸底有了深意。
一顆,兩顆……
終于在她解著他上衣的第三顆扣子時,他的手攥住了她,冷漠傳來,“夠了,告訴我你來的目的。”
她掙開他的手,抬眸看向他冷峻的臉龐,幽幽吐出,“你沒有一點感覺嗎?”
他凝眉打量著她。
她自顧自道,“看來楚楚可憐你不喜歡,那就還別的,呃,可愛俏皮好不好?”
他似乎沒有什么耐性,冷淡吐出,“我給你半分鐘的時候,要么解釋,要么出去。”
她迎向他打量著她的黑眸,“我需要一筆錢,而你說過在我困難的時候我可以來找你,對嗎?”
“你倒是聽進去了。”
她帶著嘲諷,“是啊,你說過的話,我又有哪句沒有記住。”
他眉心皺起,略微不悅,“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她緩和了下語氣,“OK,我需要一百萬。”
“這么點小事你不用來找我。”他轉身,朝里走去。
“關總你可能忘記了,對于如今窮困落魄我的來說,一百萬可能是我這一輩子都賺不來的錢。”似乎不想要再在他面前偽裝那少得可憐的驕傲,她自嘲道。
他走進書房,似乎撥了一通電話,然后拿起剛才未看完的文件,淡淡道,“你走吧,稍后壬雋會聯系你。”
她跟著他走進了書房,驀地,她將書房的房門關閉。
他靠著辦公桌,在聽見房門閉合的聲音后抬眸瞟了她一眼,“還不走?”
她的手解開上衣的扣子,視線對著前方,冷淡跟他說,“一百萬對你來說可能不算是錢,但我不想欠你這個人情……剛才我未完成的事情你可以繼續,也可以要求我配合你,但完事后我們互不相欠。”
他丟掉文件,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望著前方,自顧自道,“我數三聲,如果你不做,我也當還了你。”
他冷笑一聲。
“一……二……三……”
這一秒,她開始扣上自己的上衣扣子。
他在她轉身之前,走近她,攀上她的腰肢,問,“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你的身體已經變得這么廉價?”
她甩開他的手,面對著他,帶著嘲諷反問他,“關總難道不清楚嗎?”
……
瞿苒苒剛剛來到酒店樓下,就看見利仁雋從車上下來,她于是停下步伐,看著利仁雋朝她走來。
“苒苒。”
瞿苒苒徑直伸出手,“你來的正好,一百萬。”
利仁雋將簽好字的支票遞予她,不解地皺眉,“你來找二哥了?”
她輕浮地笑,“是啊,他真大方,一百萬說給就給。”
利仁雋看出了瞿苒苒此刻的不同,關心道,“你怎么了?”
“我沒事,利總,謝謝你送支票過來,我先走了。”
“等等……”利仁雋攔住了瞿苒苒,“你要錢做什么?”
瞿苒苒擰眉,“你二哥都沒問,你為什么要問?”
利仁雋緩聲道,“其實你跟我二哥何必要搞得這么僵,你明明在乎二哥的,你為什么不愿意承認?”
“我說過我在乎他嗎?”
“如果你不在乎,那天晚上就不會在我二嫂面前輸得那樣一敗涂地。”
“你真的想多了,我從沒有擁有過,我怎么談得上輸?”
“苒苒……”
“好了,我現在很累,我想找個酒店好好休息一下。”她是真的累了,再撐下去,她怕她會又一次倒下去。
利仁雋沒再勉強,“那好吧,現在打車不好打,我送你去附近的酒店。”
瞿苒苒點頭,“謝謝。”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