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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經徊到訪

豆大的汗滴摔碎在門口的青石路面上,激起了婢仆們平日偷懶的佐證。

濃重的陰氣氤氳繚繞,其中夾雜的清淡梅香讓我有片刻的迷醉。這氣息與妡逐如出一轍,如果不是眼下這副光景,我興許會有一觀的雅興。

視線穿過回廊,落在那排精致的建筑上,看似不遠的距離卻讓人有種“望山走倒馬”的感覺。我勉強挺直背脊,期望能在這反噬抽掉最后一絲氣力前回到廂房。

若說眼下有什么是我滿意的,那就是這幽冥界的色調。這里沒有真正的白晝,每日都在昏暗與不見五指之間,恰好可以隱藏我如今的狼狽不堪。

我邊踉蹌著,邊思考未來幾日閉門不出的借口。

卻就在這時,身側突然一陣陰風襲來,我定睛一看,只見一團生有雙手的圓球正咧著大嘴朝我撲過來。

是魘魔!這種低等魔物多生于陰氣匯聚之地,鬼族轄區內并不少見,但如何會出現在這禁制重重的冥府之中?

然而,由不得我多想,那個魘魔已經撲到近前。我下意識調動法力,這才意識到,此時的法力已是強弩之末,再難榨出分毫。

破空的氣流帶起了頰邊碎發,現出我隱于暗中的譏誚唇角。有句話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若是自己就這么死傷了,委實對不住這“禍害”二字。

手中冷光穿透魘魔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黑芒后便深深沒入了廊柱中。我如同離了水的魚,萎頓的坐到地上努力捯著氣兒。

堪稱虎落平陽的情節雖沒有娛樂大眾,卻還是被身后漸行漸近的人盡收眼底。

放松下來的身體瞬間繃緊。在沒來冥府之前,我一直在為自己的健忘而煩惱,可此時,我卻是但愿那健忘可以再嚴重些。

“峋——”來人見我狼狽的坐在地上,似是想確認我的身份,可只將“峋”拉出了長長的尾音,后邊那個仙主卻無論如何也喚不出來。

我被這個明顯走樣的稱呼叫得一陣沉默,不等他擠出后面兩個字就淡淡“嗯”了一聲,保持著淡漠且惜字如金的模樣。

手在一瞬的沉默后四處處借力,什么形象,什么儀態,統統抵不過我此刻想奪路而逃的意愿。

昏暗中,一只修長且骨肉均勻的手掌出現在我面前,這一刻,視力似乎可以穿透黑暗,看清掌心上淡淡的傷痕。這經年舊傷已經淡入了掌心的紋路,像不堪回首般掩飾著那段經歷。

它如此,我亦如此,只渴望靜靜地看著,卻始終不敢觸碰。

我們兩人便如同木雕般僵持在那里,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是他先收回了手,退后了一步解釋,“這魘魔是我抓來試劍的,方才一不留神讓它跑了,沖撞之處萬望見諒。”

這句話仿佛鋼針,狠狠刺痛了我脆弱的神經,激得我“噌”一下躍起,險些與他相撞。

那張臉好近,其上俊逸的五官好清晰,而它們此刻正努力詮釋著驚詫,這一切如此分明可我卻無法相信。

無法相信那個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男子,會被我嚇到,無法相信有一天他會放下驕傲,謙和地向我解釋這些,更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心痛了。

曾經料事如神的男子是否料到,有一天自己會變成這樣?

我覺得自己該笑,于是就真的這么做了,只是練習了多年的嘲笑真正用起來卻品出了苦的味道,那苦順著喉頭擴散,向上沖進眼底,向下灌入心頭。

我將廊柱上的匕首拔出,又把冒著黑氣的魘魔取下,遞了過去,他不假思索的伸手來接,卻與不及躲避的我指尖相處。

那感覺是我形容不出的怪異,如空氣般虛幻,卻又像另一只手正緊握的匕首那樣冰涼。

這種冰涼不費吹灰之力就傳遍了我的周身,指尖、胸口、嘴唇、鼻尖,不過,我的眼睛卻是熱的,灼灼像炭火在炙烤。

似是知道自己的碰觸嚇到了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沖我笑笑,顯出了一對新月形的笑窩,真誠的像是在演戲。

我回到廂房,鉆進了溫暖的被窩,很疲倦卻又不敢閉眼,只是躺在那里盯著四周的壁畫發呆,直到緒隱回來才從魂游狀態中蘇醒。

她今天的話好多,就像一個發現了秘密,急于找人分享的八卦熱衷分子,也不管我是否睡下,只自顧自的在一邊說著,“總覺得這事透著點不對勁兒,你說好好的一個鬼族公主為什么會嫁給一個殘魂呢?就算她是為情所迷不在乎門第,可冥君怎么也跟著胡鬧呢?”

我被她念叨的不勝其煩,有些沒好氣的說:“也不知是誰一直看不起門第之說,現在到用這個來衡量般配與否,你不覺得有些諷刺?再說,人家告訴你這么多可沒半分好處,怎么也不該落下個‘胡鬧’評價吧。”

“哎呦,我們峋仙主何時變得這般正氣凜然了?”緒隱不但不氣,反倒因我不再緘口不語而談興愈濃。

面對非正常表現的緒隱,除了以同樣非正常的言語反擊,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能換得耳根清凈的法子,于是,只略作思索便道:“你知道么,我對你的好奇可遠遠超過旁人。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刺激,能讓一個人將嚴肅刻板與活潑狡黠這兩種沖突的特點,如此完美的集于一身?”

角落中青碧色鬼火驀地跳動了一下,剛好照亮了緒隱一閃而過的僵硬,沒有人說話,房間里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我突然有些后悔,剛想說幾句話來緩和一下氣氛,卻聽她似是沒聽到方才的話,平靜地說道:“我問那妡逐,‘殘魂終究是有缺陷的,難道你真的不在意?’你猜她怎么說?”

這一問顯然不是真的讓我猜,因此我也不做聲,只聽她繼續道:“她說那殘魂少了兩魄,一魄為怒,一魄為惡。”

聽到這里,我終于明白,為何明明是一個人,卻又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纏繞自己多日的問題解決了,可解決之后的輕松感卻沒有出現。

我翻了個身,繼續研究壁畫,緒隱也因為方才的非正常言語安靜了下來,與我打了聲招呼便回了自己的廂房。

指尖摩挲著絲滑的被褥面料,腦中卻在想著緒隱最后那句話,不管曾經對那兩魄有多么恨之入骨,可那畢竟是他最鮮明的情緒,像這樣丟棄以后又變成了誰?

接下來的兩天,不管冥君以哪種由頭擺宴邀約,我都稱病不出,而緒隱卻似是與妡逐頗為投緣,每逢宴請都只是與妡逐同席,將那些鬼族的青年才俊們晾在一邊。

對于這種情況,冥君是喜憂參半,既歡喜自家的女兒能與蓬萊帝姬結交,又憂愁帝姬對族中才俊們的冷淡態度,所以,當鬼節那日,我再見冥君時,就看到他一副陰陽失調的表情。

我沒傻到去安撫冥君那顆受傷的心,因為那心遲早是要碎掉的。

今日的緒隱破天荒著了一身水綠,相比平日那些沉穩老成的色調,這身水綠就顯得活潑多了。

她原本生的極為嬌美可愛,卻偏偏喜歡將自己打扮的死氣沉沉,鬼族的青年才俊之所以任她挑選完全是看重她的身份,可她今日這身打扮,明顯讓那群沒什么積極性的才俊們,有種打了雞血一樣的熱情。

我在一旁看得好笑卻也有些疑惑,以我對她的了解自然不會認為這是出于女子慣有的虛榮心。

她已經擁有許多足夠炫耀的本錢,多到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讓人嫉妒的咬牙切齒。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因而,我決定今晚還是離她遠一些。

宴會在冥君冗長的講話后正式開始了。不管他邀請的動機有多么不純,但有一點卻是事實,那就是鬼節的盛況的確不遜色于蟠桃盛宴。

宴席置在寬廣的臺基之上,中間設有供憐人們表演的舞臺,四周則是紅木圍造的護欄。賓客以尊貴程度劃分,沿臺基四邊而席。

我向臺下望去,將這副比獸群遷徙還壯觀的場景盡收眼底。龐大的遷徙隊伍中有身體輕盈的亡魂,也有面目猙獰的各色夜叉,還有無數種我從未見過的鬼物。他們興奮的跳著,叫著,以無比激烈的方式沖撞著我貧乏的想象力。

“上面的仙子快閉上眼,莫要讓眼珠子也跟著他們跑了!”

溫暖而明朗的聲音飽含著戲謔自臺基下方響起,我怔了怔,旋即勾起了個由衷的微笑向著聲音發起之處看去。

杏紅的身影半靠在臺基旁,那肆意灑脫的外表下,明明散發出無盡的魅力,卻讓四周攢動的鬼潮不敢靠近。

他就站在那里,如平地升起的一束陽光,將身邊所有邪祟照的無處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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