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后，陸小京說累了，輕嘆一口氣：“唉，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從那以后，他整個人就變了。真沒想到，現在他連出差都不告訴我，唉——”

顧曼曼拍了拍陸小京的手，安慰道：“我就知道你出問題了，要不然不會醉在酒吧里，那不是你這種人應該出現的地方。不過呢，我還是要勸勸你，太在乎男人的感受，就會成為愛情的奴隸，到頭來，苦的還是你自己。不就那點兒事情么？誰沒個戀愛的時候？況且我認為，那本身就不叫錯。在我周圍朋友的眼里，那是再尋常不過的花前月下，是曾經的往事，你懂嗎？”

“我當然懂，可是他不懂，更不理解我。已經三天了，他始終不跟我說一句話，連正眼看我一下都是奢望。曼曼，我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陸小京抽回手，雙手交叉，抱著自己的雙肩，似乎覺得有些冷。

“崩潰什么呀？看看我，整天扎在男人堆里，不一樣過得挺好嗎？人民教師怎么了？人民教師就不是人啊？就不允許有七情六欲？就得每天清湯寡欲地守著那些不懂事兒的娃娃，晚上回來再頂著臺燈？我可受不了那些禁錮。工作，充其量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后路，可以給我提供微薄卻穩定的收入。我這個人，天生就對物質沒有太大的欲望，只要夠吃夠喝，那就謝天謝地了。人啊，得學會為自己活，活出自己的個性來。”說這些話時，顧曼曼表現得很情緒。

頂著個人民教師的光環，卻耐不住那份清苦，用人的底欲來褻瀆職業的神圣，陸小京覺得非常不妥。這種思想，大概代表著當下一部分人，充斥著浮躁與混沌。他們迷失在個體的欲望波濤中，把工作看得蒼白如病態，追求一種自認為純粹的人性自由，實際則是奢靡無度的自由主義者，缺乏最基本的價值觀。

陸小京糊涂了，甚至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在顧曼曼的眼里，自己也許就一個封建老太太，纏著又重又厚的裹腳布的封建老太太。

那些本來聽著新鮮的說教，在情緒的助燃下，變成了對目前現狀極端不滿的發泄。而且，聽著聽著，發泄的聲音里多出了其他的味道——像是炫耀，炫耀她的新潮；像是嘲諷，嘲諷自己的古板。

“你就這么個思想？用七情六欲否定職業，偏偏又強調自己沒有物質欲望，不覺得矛盾嗎？我們都是人，那不錯，可總該有所節制吧？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那么整個世界就要亂套了。”不知為什么，陸小京的反擊就脫口而出了，連自己都未曾想到會來得如此突然。

個性，她是有的，摔碎在酒吧包間的酒杯，便是證明。

對陸小京的反擊，顧曼曼顯然有些準備不足。她不可置信地問：“你說我沒有節制？你的意思是，我過于放縱了？”

自知說話有些過了頭，陸小京不敢看顧曼曼的眼睛。反擊的話剛說出去，她立即就后悔了，而且矛盾極了。她竭力穩定心理，想說抱歉。畢竟，顧曼曼的說教，只是說教，沒有明顯的敵意。而自己，確確實實地反擊了，反擊了一個對自己善意說教的朋友。

但是，在說抱歉之前，她還想作些解釋：“曼曼，不是的，我剛才——”

“呵呵，看你緊張的。好了好了，不要解釋了，我本來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不過，我腦子里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或許，我們就是兩種不同人生的朋友，誰都不該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對方，”看著陸小京緊張的樣子，顧曼曼笑了，一臉從容大度，還走上前去，親昵地抱住她，“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和你聯系，真沒想到你過得如此糟糕。你剛才一說，我才明白過來。今天你也累了，需要休息。放松些，我給你去放洗澡水，之后好好睡一覺，也許第二天一大早，就什么都好了。”

現在看來，今天的自己，太反復無常了，做了一些滑稽的事情，說了一些冒失的話兒，不僅僅因為酒精的作用。陸小京覺得必須道歉，為自己剛才過頭的反擊。

“我今天糟糕透了，心情也壞。剛才說的話，可能傷了你，你不要在意。”陸小京也抱了抱顧曼曼，眼神中充滿了誠意。

顧曼曼停了笑，伸出手，摸了摸陸小京的額頭：“你沒病吧？我們是誰啊？最要好的姐妹啊！需要道歉嗎？哎呀，瞧你那一臉嚴肅的樣子，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

顧曼曼大大咧咧，毫不計較，讓陸小京感到欣慰：即使將來什么都沒有，她還有朋友，一個可以包容她的朋友——那是幸運的，幸運的財富。

可是，當她準備說出自己內心感動時，顧曼曼松開了她，然后直接轉身，不無落寞地丟下一個背影：“時間不早了，我們明天還要上班，我這就給你放洗澡水去。”

“曼曼——”陸小京喉嚨干澀地喊了一聲。

一陣突然而至的鞭炮，干擾了這聲喊。顧曼曼似乎根本沒有聽見，直接消失在臥室門口。

陸小京呆坐在那里，不知怎么辦才好。說來奇怪，那天晚上之后，自己的腦子很亂。還有更亂的，那就是心理。

幾分鐘后，顧曼曼重新走進來，笑意盈盈：“還傻坐著干嗎？去洗澡啊。難不成要我抱你進去啊？告訴你，那種事兒，我可干不來。”

僅這一句話，就把陸小京逗樂了。她順從地起來，然后摸了摸顧曼曼的臉蛋，微笑著說：“曼曼，你其實是個好女人，總能夠給別人帶來快樂！”

“哈哈，我當然是好女人，他們都這么說。”

“他們？哪個他們？”

“那些喜歡生吃女人的男人啊！和我在一起，他們總是覺得快樂。”

“去你的，凈說些不該說的。”陸小京輕推了顧曼曼一下。

“呵呵，快進去吧。”顧曼曼回了陸小京一手，直接將她塞進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