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區(qū)的飯局，正在進行，縣郊的飯局，剛開始不久。

比較起來，兩個飯局，都離不開女人的身影。不過，從內(nèi)容上來說，有別于私人性質(zhì)的聚會，陸小京正置身于三人商業(yè)飯局。

丈夫的不辭而別，讓陸小京昨晚沒有睡好。她的精神明顯不夠振作，黑眼圈很清晰，時不時地還有些發(fā)呆。正和藥商攀談的院長何去病注意到了這一點，于是抽過腿去，在圓桌下輕輕地踩了她一腳。

陸小京回過神來，一個周身哆嗦，碰倒了身前的酒杯。她慌忙站起來，扶起酒杯，半紅著臉，愧疚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有些失禮了。”

“不必道歉，呵呵——”帥氣的中年藥商，一直注視著這個神色恍惚的藥劑科女科長，覺得很是與眾不同，“陸科長莫非也是個球迷，堅持熬夜看世界杯？”

眼下，南非世界杯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沒有中國隊參賽，中國的真球迷和偽球迷，依然強迫自己興奮，熬夜觀看比賽司空見慣。仿佛，看世界杯成了一種時尚，成了一種潮流，成了一種光環(huán)。似乎，不看世界杯就成了一種老土，一種愚昧，一種卑微。

“啊？不不，我不看世界杯的。”陸小京朝藥商點了下頭，然后從容地坐下。

“那么，陸科長的先生一定是球迷。哎呀，我真是羨慕啊，羨慕陸科長的先生！”藥商微笑著點頭，贊嘆幾許。

“世界杯和我先生有聯(lián)系嗎？羨慕從何說起？你又是怎么猜到我先生是球迷的呢？”陸小京有些驚訝，不禁仔細(xì)打量這個中年藥商。

“有啊，當(dāng)然有聯(lián)系了。世界杯是男人的樂園，我身邊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在看世界杯。因為時差的關(guān)系，世界杯通常都在凌晨轉(zhuǎn)播。于是，男人們熬夜看世界杯，女人們出于疼愛，也陪著觀看。陸科長的黑眼圈，恰恰說明了這一點。簡單說來，您這黑眼圈，是陪先生看世界杯熬出來的。也正因為如此，我說羨慕，羨慕陸科長的先生。您覺得，我的分析，正確嗎？”藥商煞有介事地娓娓道來，倒有半分算命的模樣。說完之后，他還自信地干笑兩聲，似乎非常滿意剛才的推理。

“分析得太正確了，一聽就是個真球迷，”沒等陸小京回答，一旁的何院長拍著大腿，表示敬意，隨即端起酒杯，站了起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相信也是我們?nèi)蘸笸昝篮献鞯拈_始。今天，借著這杯酒，借著世界杯，我們共同干一杯——”

“對不起！能請問閣下的尊姓大名嗎？”像是不滿何院長的越俎代庖，陸小京很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也沒有聽從建議端起酒杯，而出人意料地拋出這樣的一個問題。

“鄙人姓孫，孫帥，孫子的孫，帥哥的帥，”藥商沒有介意，反而取出一張名片，恭敬地站起來，雙手遞上去，“早就聽說了陸科長的芳名，日后還請多多關(guān)照。”

陸小京也站起來，并不接名片，卻若有所思地看著藥商：“哦，孫子的孫——”

“陸科長，你——”何院長很不高興，因為今天的陸小京太反常了，反常到有失體面，喪失了基本的禮節(jié)。

藥商依舊帶著笑意，勸何院長：“呵呵，何院長多慮了。陸科長所言孫子，是孫子兵法的孫子，并沒有笑罵的意思。”

“如果我告訴你，我所說的不是孫子兵法的孫子呢？”陸小京鄙夷地反問，然后拿起椅背上的皮包，側(cè)過頭，很輕佻地繼續(xù)說，“孫老板，對你今天晚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自以為是，我非常感冒。另外，可以直接告訴你，我的黑眼圈是熬夜熬出來的，但不是陪先生看世界杯熬出來的。最后，我想告訴你，我的先生不是球迷。再見！”

說完之后，在兩人驚愕中，陸小京拎著皮包，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何院長，我剛才說錯話了嗎？”藥商不解地問。

“沒有啊，你說得很好。對不起，陸科長今天很反常，作為院長，我何某人先罰一杯。”說著，何院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不不，我一定是說錯話了，”藥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費勁思量，“我說她有黑眼圈，她不高興了，然后——大概就是這樣——”

“哪里的事，孫老板不必自責(zé)。陸科長畢竟年輕，很多地方還需要打磨，怠慢的地方，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何院長陪著笑，盡管笑得很不自在。

“不對，我犯了一個女人最忌諱的錯誤，說她有黑眼圈。這女人啊，就是奇怪的動物。她們身上有很多敏感的穴位，你不能輕易點，一點吧，她們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藥商饒有興趣地繼續(xù)推理，樂此不疲。

“孫老板看來對女人很有研究，分析得精辟入里，何某深為佩服。依本人對陸科長的了解，她不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擾亂了她的思維。當(dāng)然了，回去之后，我一定嚴(yán)肅批評，太不象話了！”說最后幾個字時，何院長故意咬了咬牙，顯示出氣憤。

“批評就不必了，呵呵——”藥商緊鎖的眉頭松弛下來，隨即笑了，笑容可掬，“何院長手下都是精兵強將，連女人都猛于虎。而且，我覺得，陸科長剛才表現(xiàn)出來的是個性。有個性好啊，個性就是氣質(zhì)，有氣質(zhì)的女人，當(dāng)然就另當(dāng)別論了。何院長，像陸科長這樣有氣質(zhì)的女人，現(xiàn)在少啊！”

何院長聽明白了意思，反應(yīng)也快：“孫老板見笑了。我們今天的主題是合作，合作不需要氣質(zhì)，而需要氣度。孫老板所表現(xiàn)出來的氣度，真是讓我何某欽佩。”

藥商笑得更燦爛了，輕聲地問：“何院長當(dāng)真欽佩本人的氣度？”

何院長不假思索，附和道：“當(dāng)然，氣度非凡。”

“看來，還是何院長了解我。來，咱倆兒干一杯。”

“好，干一杯。”